第28章
第28章
林宴遲的這場講座, 真正的目的不在于科普,也不在趁機做澄清,其實他從頭到尾都是沖着蔣源這個人去的。
喬家勢力固若金湯, 難得有蔣源這麽一個也許能做為攻破點的存在,林宴遲為的就是利用這場講座拉攏他。
先前蔣源找他“蹭論文”的時候, 其實他也可以直接當面給蔣源講腦指紋、講意識、講記憶獲取。
但這未免太直接了,恐怕會引起蔣源的戒備,到時候可能适得其反。
相比之下, 借講座就會顯得頗為不露痕跡。
嚴肅的階梯教室, 侃侃而談的講師, 認真聽課、很信任講師的諸位學生們的反應,肅穆的講臺、講演的大屏幕,大屏幕上跟“科學”二字挂鈎的數字、公式、圖像……
這些全都可以構成強烈的心理暗示,讓蔣源相信講臺上講師說的話。
講座之前,林宴遲故意在鶴老家中擺了蔣源一道, 并不是為了與蔣源為敵,甚至不是為了澄清自己的聲譽,他的真正目的, 其實只是給蔣源的心理造成一定的沖擊, 以及在他的潛意識深處形成對自己的一種印象——
他要讓蔣源覺得他很厲害, 潛意識裏對他産生欽佩感。
蔣源事後越氣急敗壞,恨他恨得越厲害,罵他罵得越厲害……這反而證明, 林宴遲在他心裏塑造的形象很成功。
如此, 蔣源罵林宴遲, 其實是因為在內心深處畏懼他,敬佩他, 發自內心地覺得他是個挺厲害的人物。
在這樣潛意識的影響下,講座這種正式場合的各個元素,更會将相關心理暗示的效果成倍放大,最終讓蔣源對林宴遲的話幾乎深信不疑。
林宴遲成功了。
蔣源相信了他的所有理論,認為他真能實現自己的心願。
但事實上,林宴遲的通過腦指紋解讀意識的實驗,遠遠沒有真正成功。這一次,他也只解讀出了幾個關鍵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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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什麽“我喜歡你,我怕耽誤你”一系列的話,不過是他編來騙蔣源的。
至于提取記憶,确實有辦法做到。只不過,就算林宴遲以後借助量子計算機真的創造出了一個與姜恨一模一樣的大腦,并置入他的記憶,也仍然無法讓姜恨活過來。因為他不具備真正的意識。
意識不可捕捉,沒有規則。林宴遲不是上帝,現有的科學家也都不是,他們還無法憑空創造意識。
到時候活過來的那個“人”,只能算是一個很高級的AI,它說的話、表現出來的行為,可以無限接近于姜恨本人,但它永遠不會是真正的姜恨,它不具備自我意識、不具備真正的思維。
林宴遲之所以對蔣源聲稱自己能複活姜恨,一方面他想拿到姜恨的大腦、以及相關的數據,掌控着他的所有信息,這樣他以後就有了拿捏蔣源的籌碼,繼而可以差遣他為自己辦事,利用他對付喬北橋。
另一方面,他對姜恨臨死前想到賀寒生這件事,感到非常的好奇,他想知道姜恨的車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所以他需要進一步挖掘他的記憶。
“叮”得一聲響,那是手|槍落地的聲音。
蔣源癡癡地看着林宴遲。“真、真的可以嗎?你說的都是真話?”
“可以。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我可以做到。”
林宴遲道,“這個實驗不能在研究所做。你找個地方給我。”
“就這層樓怎麽樣?”
“可以。”
當晚6點半,蔣源請林宴遲吃了飯。
之後林宴遲回研究所取一些小型設備和工具,蔣源負責打電話,叫人購置各種林宴遲無法從研究所搬來的、但需要用到的設備。
晚上9點,一部分設備安裝好,為林宴遲專門騰出來的辦公間也安排妥當。
那一瞬蔣源不免感到有些恍惚。
——他确實把賀寒生當做了替身,不過賀寒生也的确很有魅力,給人的渣蘇渣蘇的。要說他一丁點都沒動心,那不可能,否則他不會做出趕走他的其他情人、和林宴遲較勁的事。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林宴遲是他的情敵。
至少在開講座之前,他還是把林宴遲當情敵的。
然而現在,他同意讓這個情敵,親手把他這輩子最愛的人的大腦切成好幾百片……
意識到這個事實後,他覺得有些冷,全身的毛孔都縮緊了。
可與此同時他又心生雀躍與欣喜。
他無法說出任何拒絕的話語。
姜恨有可能可以活過來。
哪怕這一切都是鏡花水月,是一場無法捕捉的泡影……但起碼蔣源看到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足夠讓他欣喜,讓他汗毛都為之戰栗。
晚上10點半,在蔣源的注視下,林宴遲切開了姜恨的大腦,取出了整個腦組織,将它浸泡在了一種名叫NH3的液體中。
從前腦組織需要在福爾馬林中浸泡一到三個月,才能做進一步處理,不僅如此,浸泡過程會破壞神經遞質的活性,将提取記憶的可能無限降低。
但NH3溶液的出現大大縮短了這個時間,并且能最大程度上保證蛋白質的活性。
不過饒是如此,浸泡大腦也需要一夜的時間。
于是林宴遲回家睡覺,蔣源倒是在醫院裏守了一夜。
次日8點,林宴遲準時趕到醫院特護病區,他喝下一杯冰美式,開始對姜恨的大腦做起了下一步的處理。
病房內,他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拿着刀,在他面前的操作臺上,正擺着被NH3溶液處理過的大腦。
旁邊蔣源也穿着一身白大褂,他昨晚一夜無眠,手不住地抖,林宴遲勸他吃了點東西、喝了點水,他才稍微緩過來一會兒,不過雙目顯得很茫然,就好像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幹什麽。
林宴遲拿起刀,切開大腦之前,先側頭看了蔣源一眼。“你可以不看。如果反悔了,你也可以随時叫停。”
“我……我……不……我要看。我守着他。你……你開始吧,不用顧及我。”
蔣源咽下一口唾沫,如是說道。
林宴遲便不再開口,專心處理起面前的大腦。
他首先将經過了特殊溶液處理的大腦分成了左右兩個部分,之後他剝離了腦膜組織,再切割起大腦,提取出下丘腦等等不同的腦部位。
将這些部位一一通過FMRI掃描,獲取三維數據,存儲進電腦後,林宴遲再對不同腦區做起了進一步的切片工作。
等切片工作完成,下一步就是染色。
通過免疫生化染色技術,各個腦切片被做成了可以永久保存的顯微切片,這項工作總算完成。
當這一切總算忙完,已經是又一個深夜。
作別蔣源,林宴遲離開醫院大樓,坐上了容還開來的車。
幾乎站了一整天,吃得少、也喝得少,林宴遲很累,上車後就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連話都沒和容還說兩句。
不知車開出多久,他的手機響了。
是賀寒生打來的電話。
“宴宴,還沒下班?昨晚我加班,沒顧上回家。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嗎?”
“有。你回家了嗎?”林宴遲問。
“嗯。所以你呢?”
“我……”林宴遲望向車窗外的街燈,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些許惡作劇般的笑容,“我剛才在跟蔣源促膝長談。”
賀寒生明顯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沉聲開口:“你……”
“沒事兒。其實他沒什麽心眼,就是脾氣太壞,并且精神有點問題。”林宴遲道,“換個角度看,他其實還挺率真、挺可愛、也挺單純的。怪不得你會喜歡他。”
賀寒生:“……”
——不是,林宴遲什麽意思啊?蔣源對他做了什麽?
有類似反應的還有容還。
聽到這句話後,專注開車的他将系統切換到自動駕駛模式,側頭看向林宴遲,俨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只聽賀寒生道:“他那個人瘋得很,宴宴你不要——”
林宴遲打斷他。“你不用擔心,我們已經和好了,現在是很好的朋友。”
賀寒生:“……”
“你人在哪兒?我去接你。”
“不用,我馬上到家。”
“又坐的共享汽車?”
林宴遲側頭看向容還,與他對視着,話卻是對電話那頭的賀寒生說的。
“不是,蔣源找了人送我。放心吧。他沒瘋到那份兒上。再說了,他的病,我有辦法治。很多治療方式沒有在臨床上普及,但我其實有渠道……
“嗯,好,我知道了,我會小心。回家見。”
林宴遲幾乎剛放下手機,容還就把他壓到了副駕駛座上親吻起來,他的動作有些急、有些粗暴,像是在宣洩某種不滿。
等這一吻好不容易結束,林宴遲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略喘了兩口氣後,開口問他:“怎麽想起來接我?”
容還低聲道:“這兩天,老師都沒怎麽理我。”
林宴遲笑了笑,然後将手掌放到了他的臉頰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他的眼神幾乎變得有些迷離起來。“容還……我這個人,滿口謊話,很會騙人,真想算計什麽人,手段也不怎麽光明。真實的我到底什麽樣,你現在應該徹底看清楚了,和你之前設想的一樣嗎?”
“老師想問我什麽?”
“皮囊表象,身體的吸引……這些都算不了什麽。如果什麽時候你覺得我這個人讓你感到不高興,讓你不恥,讓你惡心,你随時可以停止我們之間的這種——”
容還直接打斷他。“如果我不想停呢?”
林宴遲淡淡道:“話不要說太早,也不要說太滿。”
“好。那就先一起走下去……走到後面再看吧。老師,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我統統不在意。現在能影響我心情,其實只有一件事,這件事跟你對蔣源、姜恨做了什麽,通通沒有關系……”
“那跟什麽有關?”
容還深深看着他道:“跟現在我不得不開車送你回家,把你送到那個人身邊這件事有關。”
林宴遲将頭重新枕上椅背,有些疲憊地半閉上眼睛,然後似笑非笑地看着容還。“不得不說,跟很會說話的年輕人在一起,确實讓人心生愉快。”
容還的雙眸一下子眯了起來,他總覺得,林宴遲下一句就要說——
怪不得賀寒生找的情人全都不超過25歲。
“老師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誇你而已。你不要老是對我說這種話,不然我會誤會……以為你愛上我了。”
林宴遲笑着說完這話,又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你之前的男女朋友在和你交往的時候,一定也很愉快。你是個很體貼的情人。”
“老師以為,我說的這些話,都只是我哄你開心的甜言蜜語?”
“不然呢?我們才認識幾天?”
上次關夫人的生日晚宴上,賀寒生曾對林宴遲提到,他見過容還。
事後林宴遲仔細回憶了一下,大概在10年前,他18歲的時候,跟着賀寒生去過一次老宅,參加賀寒生的爺爺、也即容還爺爺的喪宴。大概那一回,才是他和容還的初次見面。
賀寒生的父親叫賀東君。容還出生後,賀東君又回到了赫豔和賀寒生身邊。所以容還跟着母親姓容,而不姓賀。與此同時,他稱呼自己的外公為“爺爺”。這是他外公的要求,他不喜歡“外”這個字,他要把容還當親孫子對待。
另一邊,賀東君的父親,也即賀寒生的爺爺,卻也非常重視容還這個孩子。他還活着的時候,對容還和他的母親都不錯。他死後,管家根據他的遺願,特意請了容還和他的母親容錦芳來參加葬禮和喪宴。
賀爺爺重視容還這個孩子,他的夫人、兒媳卻不然。
就拿赫豔來說,她公公的葬禮上,居然出現了容錦芳和容還,這讓她的臉往哪兒放?這豈不是相當于公然宣稱,賀寒生娶了容錦芳做二房嗎?要比身世,其實她遠遠不如容錦芳,那麽,更惡劣的情況是,滿座賓客們會以為她其實才是二房。
考慮到這點,管家也就對衆人隐瞞了容錦芳和容還的真實身份,如此,既不會讓赫豔顏面無關,又能滿足老爺子的遺願。
容家平素本就低調,少有人認識他們。賀寒生抛棄了這對母子,這件事對這對容家來說也不光彩,也就從不對說這事兒,因此,外界少有人知道這出風月八卦。
這是大部分人,包括林宴遲在內,都不知道出席喪宴的那對母子的真實身份的原因。
當然,對于容錦芳來說,管家請求她參加葬禮,卻又不讓她暴露身份,這無疑是一種冒犯,這種舉動無疑太過失禮。
容錦芳自己在軍中也有職位,父親地位又非常之高,養尊處優的她怎肯答應這樣的事?
但大概她對賀東君是真愛,對賀老爺子也足夠尊敬,還真同意了管家的要求,最終也就帶着容還參加了葬禮、以及之後的喪宴,送了賀老爺子最後一程,并且全程還沒提過一句自己和身邊的孩子是誰。
時隔太久,葬禮的具體經過,自己有沒有遇見什麽人、和誰說過什麽話,林宴遲早已不記得了。
近來他回想了很久,才想起喪宴中途,他多喝了幾杯,有些不舒服,就離開大廳,去賀家老宅的庭院裏逛了逛。
那個時候,他似乎确實遇到了一個小朋友。
小朋友坐在古式回廊下,似乎遇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他那會兒是在哭在鬧、還是在做別的什麽,林宴遲不記得了。他只依稀記得他拉着小朋友的手,跟他談了會兒心,說了幾句哄他的話,後來還真把人哄好了。
林宴遲沒待太久,也就大概30分鐘左右。
賀寒生一來叫他,他就跟着他走了。
那個時候他還很喜歡賀寒生,一雙眼裏再也看不見別人,甚至沒有和那個小朋友道別。
仔細想想,那個小朋友應該就是容還了。
現在林宴遲想起這件事,代入容還的視角,會發現小朋友在那個時候似乎很可憐——
他在一個不被任何人歡迎的地方,唯一記挂他的親爺爺已經死亡,在場的人裏,要麽視他為陌生人,要麽視他為敵人,不會對他施與任何善意。甚至他的母親心情不好,可能也不會給他任何好臉色。
好不容易,他遇到了一個可以和他說話的“大哥哥”,可兩個人還沒聊多久,那個“大哥哥”,就跟着那個在他視角裏奪走了他的親生父親、親爺爺的哥哥賀寒生走了。
如果把容還的心理想得陰暗一點,賀寒生奪走了他的父親和爺爺,所以他現在想奪走賀寒生的愛人,這不失為一種可能。
但若要說,就因為兩個人在庭院裏聊了30分鐘的天,容還就因此對他情根深種、念念不忘……在林宴遲看來,這實在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林宴遲愛上賀寒生,起源于賀寒生救了他,更因為從小到大賀寒生确實對他很好,算是日久生情。
可他和容還從前也就只有一面之緣而已。
生活并不是童話故事。林宴遲自認也曾用情至深,但情深才不壽。他都能放下賀寒生。當時才12歲的、與自己也就聊了幾天的容還,怎麽會有那麽大的執念?
這不可能。
因此,基于邏輯判斷,林宴遲很自然地回了那句:“不然呢?我們才認識幾天?”
之後容還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再一言不發地退回駕駛座,将系統切換為手動駕駛後,一路往賀家趕。
年輕人不再看自己,也不再說一句話,林宴遲猜測他可能是有點生氣了。
可他連軸轉了許久,一直站着的腿酸、一直握着刀切大腦的手也酸,人還困得不行,沒多少力氣去哄人,把副駕駛座的座椅靠背調低後,人往上面一躺,居然沒多久就睡着了。
于是當車驀地停下來,林宴遲因為剎車有些急而醒過來,睜開眼看見容還的時候,就感覺年輕人的臉變得更黑了。
睡了一覺的林宴遲心情還不賴,決定主動一點打破沉默,于是伸手摸了一下駕駛座上容還的耳朵。
“在生氣?可我說的是實話。”林宴遲想了想,又道,“那麽你是認為,我說這種話破壞了你……調情的氛圍?如果是這樣,下次我就不這樣回話了。你想聽我說什麽,我配合你?”
容還将車停在了山路邊。此地燈火昏暗,容還的臉色顯得更沉,眸色也更深,看起來似乎心情更加不愉快了。
兩人之間再次迎來了漫長的沉默。
就在林宴遲琢磨着要不要下車的時候,總算,他聽見容還輕輕笑了一下。
那笑聲有些無奈,也莫名聽上去有些……寵溺。
容還比自己小了六歲,用“寵溺”二字來形容他的笑聲,似乎不太恰當。但林宴遲一時沒能找到其他合适的形容詞。
只聽容還再道:“老師,如果你跟賀寒生談戀愛也是這麽談的,那我還算放心。”
林宴遲一愣。“你這是什麽意思?”
容還搖頭。“沒什麽。嗯,只不過,有時候你确實不太會調情。”
林宴遲:“……”
“另外……”
“嗯?”
“老師,你剛才說完那些話,不管不顧自己倒頭就睡着了……這會讓我覺得,好像你沒有心似的。”
“我……”
“老師?”
“嗯?你說。”
“你以後再對我好一點吧。”
容還說話的聲音低沉有力,悅耳好聽,清澈解暑,跟不久前那個炎熱煩悶的夏季午後,第一次聽見他聲音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這樣好聽的聲音,說出這種居然顯得有些委屈的話,不得不讓聽到的人的心髒變得柔軟。
剛才容還把車停得離別墅很遠,是擔心賀寒生看到這輛車,繼而看到他。
林宴遲下了車,打算獨自沿着長長的山道朝別墅走去。
然而容還剛才說的最後那句話一直缭繞在他耳邊,以至于他走出一段距離後,忽又停下了腳步。
他的腦中浮現起了十年前的情形。
回廊前,路燈下,當年他跟着賀寒生頭也不回地離開,一句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那個時候,12歲的容還是否一直注視着他的背影?
如果是,那個時候的他有着怎麽樣的表情,又有着什麽樣的心情?
當年的林宴遲沒有回頭。
今時今日,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總算選擇了轉身、回頭。
隔着一道車窗,兩個人的目光就這麽對上了。
月光清亮,蟲鳴聲忽遠忽近。
那一瞬林宴遲有些恍惚。
他與容還算是剛認識不久,卻在這一眼對視中,忽然生出些許前緣未盡的感覺。
容還朝林宴遲笑了。
那是林宴遲之前沒有在他臉上見過的笑容。
好似他笑了很多回,但只有這次格外發自內心。
林宴遲朝容還走了過去。
他敲敲車窗,車窗搖了下來。
看着容還的眼睛,林宴遲道:“後天有沒有事?”
容還搖頭。“應該沒事。”
林宴遲點頭。“如果你有空,陪我去找一下展彥。我有些N18區的事兒想問他。他在唐偉楠那邊沒問題吧?”
“沒問題。你想去的時候告訴我,我去接你。”容還道。
“好。多謝。”林宴遲轉身要走。
容還卻忽得下車追上了他。
“嗯?還有什麽事?”林宴遲張口問出這句話。
卻見容還一把攬過他,然後拉下他的衣領,俯身狠狠朝他的鎖骨處吻了下去。
他這樣的吻法勢必會留下痕跡。
但不知道為什麽,林宴遲沒有怪他僭越,也沒有出手阻止。
他只是在容還停下來的時候,問了他一句:“為什麽突然這麽做?”
容還伸手幫他把紐扣嚴絲合縫、規規矩矩地扣好,衣領拉好,再看着他的眼睛說:“如果不想被他看到,那就不要給他。”
他的意思無非就是——你不要和賀寒生上床。
這舉動似乎有些幼稚,有些過于理直氣壯,卻又讓林宴遲生不起氣來。
最終他伸手揉了一把容還的頭發,轉身走了。
目送着林宴遲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裏,容還坐回車裏。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打開深海發了條動态。
只不過剛把動态發出去,他又很快設置了【僅自己可見】。
他發的是一首詩——
在最深最深的角落裏
試着将你藏起
藏到任何人 任何歲月
也無法企及的距離(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