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再度上路(二)
奚月便和楊川、沈不栖、曾培一道直奔雁山派了——雖然曾培說自己騎馬跟着,但奚月覺得不合适,就索性還是一道走。
于是原打算先送罪證也沒送成,弄得奚月一度有些懊惱,覺得早知如此就先不回溫州了,直接折去救岳廣賢便是,還能免去和镖行、神醫的那一堆麻煩。
但好在折這一趟也有好處,再出門時,她和楊川就放下了繡春刀,挑了把合适的劍走。
他們都是用劍用得更趁手。
一行人一路向西,過了月餘,進了廣西界內。雁山派在桂林的雁山上,山下不見什麽酒樓客棧,幾人就找了個獵戶家借宿,奚月跟沈不栖和曾培說:“明早我和師兄上山,你們在山下等着便是。”
曾培當即不忿:“你怎麽又想把我們扔下?”
“不是把你們扔下。”奚月措辭得很快,“你們想啊,師兄近來名聲不好,誰知道雁山派怎麽想?萬一不讓我們救人又不讓我們走怎麽辦?你們在山下等着,好歹還有人能想辦法救我們。”
曾培嘴角微扯:“那我們倆跟你上去,把楊川留在底下。”
“……”奚月想說可是只有楊川練了《盛林調息書》,又忍住了,只道,“他功夫好,若真打起來,比較頂用。”
曾培就不吭聲了。楊川的功夫确實頂十個沈不栖和他。
翌日清晨,奚月和楊川早早地就出了門。彼時霧氣未散,他們向上看去,被煙雲缭繞着的雁山派院落猶如仙境一般,顯得高深莫測。
雁山派和蕭山派一樣門徒衆多,到了半山腰處,二人便被值守的弟子攔了下來,但幾個弟子都很客氣:“請問二位從何處來?我們上去禀個話。”
二人抱拳:“白鹿門奚月。”“蕭山派楊川。”
頭一個名字進來常在錦衣衛的懸賞令上見,已令幾個弟子一滞,待得最近臭名昭著的“蕭山派楊川”五個字出來,二人幾乎都能明顯地感覺到氣氛變了一變。
“……”那幾個雁山弟子好生怔了怔,才回過神,遲疑着又說,“二位稍候……”
楊川毫不懷疑,他們還能順利地走進雁山派,全憑奚月的面子,因為半晌後出來迎他們進去的人,幾乎只和奚月說話,完全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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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相迎的是岳廣賢的三徒弟何知俨。因為岳廣賢走火入魔後心智全失、昏迷不醒,當下是幾個年紀較長的弟子一同商量着料理門中事宜,三徒弟親自迎出來,算是很客氣了。
待得奚月說楊川或許可以救岳廣賢之後,何知俨的神色好生變了幾番,然後不無尴尬地向方才被自己刻意怠慢的楊川拱手:“楊少俠……”
楊川倒不在意,笑了笑,接過話茬:“我和師妹先前在錦衣衛中做事,聽說東廠放出了《盛林調息書》的上卷,知道下卷還在他們手裏,就偷了出來。閑來無事試着練了,還算順利,便想或許能救岳掌門。”
他這話說得輕松,卻令何知俨有那麽點兒難堪。
何知俨快三十了,他們兩個比他都年輕,卻練成了他師父都沒練成的功。
不過……
罷了,他們雁山派是主修外功的門派,內功上輸給蕭山派并不丢人。
何知俨就平複心神,将二人往正廳外請:“二位旅途颠簸,先歇一歇。晚些時候,就有勞二位救我師父。”
他是不怕他們害人的,蕭山派惡名再大他也不怕,畢竟這是他們雁山派的地盤。
楊川心裏本就不虛,見他也無疑慮,索性就道:“不如先救掌門。實不相瞞,我們也還有事相求,掌門早一刻醒來,我們也能早一日開口。”
“這……”何知俨滞了滞,旋即理解道,“這樣啊,那也好。二位稍等,我去知會幾位師兄一聲!”說罷就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這倒是比奚月楊川所想的要順利得多。很快,何知俨折了回來,他的師兄們也同樣沒什麽顧慮,當然,同樣和他一樣是仗着此地是自家地盤。
奚月與楊川于是很快被請到了門派深處,何知俨的幾個師兄弟料理完了手頭的事也即刻趕到了。
他們将二人請進師父房中,二人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岳廣賢。他已昏迷多日了,昏迷時頂多進些湯之之類的東西,當下已是形容枯槁,遙遙看去甚至很難相信這還是個活人。
他的大弟子白知仁嘆道:“好些天了,只能拿人參吊着氣。二位若真能救他,就是我整個雁山派的恩人。”
正說着話,一個十六七的少年端着剛洗幹淨的碗進了屋,見到衆人一愣,然後看向白知仁:“師兄?”
“哦,這是六師弟趙知倫,這些日子一直是他侍奉師父。”白知仁道。說完又向趙知倫介紹,“這是蕭山派的楊川、白鹿門的奚月,他二位是來救師父的。一會兒你留在房中,有什麽需要的及時搭把手。”
“啊……好。”趙知倫又愣了愣才應下,然後轉身往櫃子裏收碗。奚月想起剛離京時聽說的事,便問了白知仁一句:“聽說你們的一個師弟偷了秘籍跑了?可抓着了?”
“沒有。”白知仁說起這個就又嘆氣,“那是我的七師弟黎知信。唉,我師父一共就七個入室弟子,平日最寵的就是他,萬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真是叫人寒心。”
世事無常,見利忘義的人不論在朝中還是江湖上,都多了去了。
奚月和楊川當下也只能嘆息。幾個徒弟又說了些岳廣賢近來的情況,主要道他日漸虛弱,請楊川傳功醫治時多加小心些,免得氣力過猛反使他殒命。
楊川鄭重地應下,幾個徒弟便都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只留下趙知倫在屋中照應。
楊川看看奚月:“師妹也出去吧。”
她又幫不上忙。再說,給走火入魔之人療傷,在神智恢複間,許要有個瘋魔般的胡言亂語的階段。岳廣賢是一派掌門,這種丢人的場面還是見到的人越少越好。
奚月便也退了出去,阖上房門,和幾個弟子一道等在外面。
房內,楊川和趙知倫一起将岳廣賢扶成了盤坐的樣子,又一道幫他褪去上衣。
趙知倫好似十分擔憂,欲言又止了幾番,還是開了口:“你真能救師父嗎?”
“不知道。”楊川笑笑,“不過修了同一種內功,确實救起的可能更大。若我救不了,別人要救他只會更難。你的師兄們也是清楚這個,才這麽爽快地願意讓我試試。”
“哦……”趙知倫點頭想了想,又問,“那……走火入魔之人救回來,還記得從前的事嗎?會不會……會不會什麽都不記得了?會不會不識得我們了?”
他語中滿滿的全是憂慮,楊川暗嘆這真是個好徒弟,寬慰道:“應該不會。走火入魔只是亂了經脈而已,恢複之後自就無事了,理應不會失憶。”
趙知倫便沉默地又點了點頭,還想說點什麽,不過又忍了回去。見楊川看着他,勉強笑了笑:“我不問了不問了,楊少俠您忙,我去旁邊候着。”
他說罷退遠了幾步,楊川颔了颔首,阖目運息。
自打将《盛林調息書》的下卷修完,他每每運起內力,都會感覺氣息比從前當真強了許多,兩息之間便會周身冒汗,熱到讓他不舒服。
但手掌觸到岳廣賢背心的剎那,一股猛烈的寒意險些将這陣熱全逼回去!
楊川悚然一驚,趕忙添了三分力,才将寒勁兒壓住。他不禁想起奚月說練得寒涼,自己卻從來沒覺得寒過,暗想這功大概有什麽鮮為人知的門道。
許是男人練了熱、女人練了涼,岳廣賢走火入魔經脈亂了,便也反逼出一股寒勁兒?
思量間,他聽到岳廣賢輕輕地哼了一聲,睜眼看了看,人卻顯然沒醒。
但看來是有功效了。
楊川緩了一息,再度閉眼,繼續運力。他自幼便修內功,資質又高,調息調得及穩。但凡察覺岳廣賢有一點不妥,力道便會立刻放緩,等岳廣賢呼吸穩了,再又嘗試着慢慢加重。
突然之間,卻覺背後一熱,一股極強的內力從身後灌來,令他大驚失色!
他連忙抽手離開岳廣賢,但仍遲了一步。那股強大的內力灌過雙臂直逼岳廣賢,他昏迷中又無法以自身內力相抗,驀地噴出一口鮮血。
“岳掌門?!”楊川忙扶住他,同時錯愕地望向趙知倫,“你幹什麽?!”
趙知倫緊咬着牙,緊盯着他,向後退開幾步。
楊川猛地驚覺剛才那股力道不對,呼吸一滞:“你也練過……”
話未出口,只見趙知倫提掌猛地擊向自己胸口,楊川離他本就有幾步之遙,又還扶着岳廣賢,想攔也來不及攔。
于是便見趙知倫一口鮮血噴出兩尺之遠,整個人趔趄着向後栽去,重重跌在地上。
他咬牙看着楊川,緩了一緩,便克制着內傷向外呼道:“師兄!”
門外幾人都是一愣,旋即推門而入——目光所及之處,看到的便是師父滿口鮮血,跌在地上的師弟也滿口鮮血,顯然都是內傷所致。
傷人者必定內力極強。否則即便師父在昏迷中無法抵擋,師弟也不會被傷成這樣。
數道目光齊齊投向楊川,令楊川渾身驟然一冷。
這父女倆都什麽脾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