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暗修神功(一)
門達知道薛飛是把這燙手的山芋扔給了他, 也太不信那秘籍真的丢了。不過他思來想去, 自己不接這山芋好像也不行。畢竟奚風奚月都是沖着他來的, 他不想轍, 恐怕早晚要被他們弄死。
門達就按照薛飛的話想了一遍,琢磨除了秘籍以外,還有什麽能拿來懸賞。
最後,他着人搜羅了不少名藥,外用的內傷的都有, 其中許多都是在武林之中頗有名氣的。
門達想着,行走江湖嘛,都是刀刃上舔血, 一不小心就會受傷, 這些東西多半管用。
事實也不出所料。他派各地的手下把懸賞令張貼各處之後,江湖上很快就起了風雲。
彼時奚月楊川剛一路趕至山東, 敲開了曲阜郊區一個規模并不算大的門派的門, 大致道明了身份, 說想借助幾天歇歇腳。江湖上相互借助是很常見的,對方二話沒有就把他們請了進去。
近來奚月和楊川每天入夜都練那調息功, 練了幾章發現似乎并沒有什麽需要很大地方才能練的招式,也就不再費神往外溜了。眼下身在人家的幫派中,奚月就索性去了楊川房裏,打算一個坐床上練、一個坐地上練。
然而到了後半夜, 過道中一點輕微的動靜觸動了二人的神經。
二人先後收住內力, 睜眼望去, 見窗紙外火把晃動,人影憧憧。又側耳傾聽,聽到有人說:“蕭山派那男的在這屋,白鹿門那個在隔壁。咱功夫不如他們,別把他們吵醒了。”
二人悚然一驚,對望一瞬,楊川指指枕頭,示意奚月躺下。
奚月便躺了下去,還蒙上了被子。楊川則悄悄溜到了櫃中,阖上門靜等。
很快,一根竹管順着房門的縫隙送了進來,白煙往裏一吹,二人嗅到一絲甜味,知是迷藥,立刻閉息。
外頭的人耐心地等了一等,幾息之後,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奚月面沖牆壁躺着,靜等背後的呼吸聲一步步接近。這種江湖上的二流門派她是不怕的,除非對方趁她睡着一刀削了她的項上人頭,否則一打二十她也勝券在握。
很快,背後的人揚起刀,奚月餘光睃見精光一閃。
下一瞬,隔壁的人卻神色慌張地沖了進來,朝屋中幾人疾呼:“隔壁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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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揚刀的人忙示意他噤聲,同時緊張地望向床上的人。只見那人影猛地坐起,女子美豔而英氣的面孔轉瞬間離他已只有兩寸距離。
那人瞳孔驟縮,猶如見鬼:“你你你你……”
“都是行走江湖的,你們這樣,可不太仗義!”奚月說着,三指已利索地将他手腕鉗住。一股內力灌指而出,那人無力招架登時慘叫出聲,奚月卻也忽地一驚,急忙松勁兒收手。
——她詫然細看令自己感覺冷如寒冰的指尖,理應逃過一劫的人慘叫着連退數步,正好被躲在衣櫃裏的楊川一掌斃命!
這一掌下去後,滿屋都靜了半晌。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看着那已斷氣的人身上,被奚月擒過的左臂漫出一層白氣。就像冰塊融化時散出的煙霧似的,透着涔涔的寒意。
餘下的十幾人驚然拔刀,楊川下意識地一擋奚月,沉聲道:“行了各位,你們明知自己不是對手。我們各讓一步,不要鬧得血流成河!”
若不然,這幫派總共才三十多個人,殺不了他們兩個不要緊,他們萬一一不小心滅了人家滿門,傳出去可說不清楚。
但舉着刀的衆人仍游移不定:“你、你們蕭山派若來尋仇……”
楊川一哂:“尋什麽仇?你們的這位師兄弟心懷不軌,想趁夜劫殺我們,多虧你們及時趕來相救。”
對方交換着神色,奚月仍鎖眉靜看着自己的手指,忽而察覺兩方正僵持不下,揚聲就道:“我這新功夫才剛修成,沒想到如此有趣,你們若不走,我就再拉個人試試!”
衆人頓時齊齊看向地上那具屍體,又遲疑片刻,不約而同地落荒而逃。
二人不敢久留,畢竟同行的是兩個功夫不太行的,還有兩個完全不會功夫的。
他們便趕緊把竹搖曾培他們都叫了起來,連夜逃離,好在并無人敢追出,沒再碰上什麽危險。
走在山道上,曾培哈欠連天:“奇怪啊,不是前兩天聽說東廠把懸賞撤了嗎?怎麽還遇這種險?”
楊川奚月也摸不着頭腦,倒是沈不栖猜測說:“興許是這些小些的門派還沒聽說?江湖上的事情,說傳得快也快,說傳得慢那也慢得很。”
奚月點頭:“有可能。”琳琅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知道一定是方才出了變故才要這樣連夜逃走,瑟縮地抱住奚月的胳膊,奚月摸摸她的額頭,用波斯語笑說:“沒事了,你別害怕。”
曾培和竹搖冷冷地翻了一記白眼,楊川別扭不已地一聲輕咳,加快了腳步。
如此一直走到了清晨時分,一行人才在山澗找到一家破舊的客棧歇腳。客棧開在這樣的地方,一看就是附近有江湖門派,要不然生意做不下去。
楊川上前詢問有什麽吃的,那年過半百的掌櫃答說只有湯面和饅頭,還有烤出來的牛肉。楊川就叫了六碗面,饅頭和牛肉讓各來一盤,随手摸了幾塊碎銀付過去。
回到桌邊時發現竹搖和琳琅不在,随口一問,奚月道說出恭去了。
楊川心說你們女孩子之間的感情真難以理解。
在奚月的事上,竹搖和琳琅明明是“情敵”,而且語言還不通,看起來也沒什麽建立友情的法子。可這一路走下來,她倆還偏偏經常結伴出恭或者買東西,最開始時楊川還擔心她們可別一個騙着另一個出去,然後把人捅死在外頭,結果愣是什麽事都沒有。
這回也是如此,過了片刻,竹搖和琳琅一前一後地回到了客棧來。二人坐下來,竹搖朝琳琅擠了擠眼睛。
然後琳琅一點頭,張口就用波斯語告訴奚月:“我們回來時看到有個廚子打扮的人從後頭溜了,他瞧見我們時還吓了一跳,可能有鬼。”
用波斯語說,當然是為掩人耳目。別說別人了,就他們六個人裏,除了奚月也就曾培能聽懂個三四分。
曾培頓時面色煞白:“等等等等……你、你是說……”
奚月一按他的手,示意他噤聲,擡眸一遞剛端上來的餅和烤牛肉:“吃幾口肉,饅頭揣走。”
說完,發覺楊川冷眼看着她握在曾培手上的手,一時不禁心虛,趕忙讪讪地收了回去。
下一瞬,卻又見曾培滿目殺氣地瞪向了楊川……?
幾人風卷殘雲地把牛肉下了肚,各自揣了幾個饅頭,站起身就走。客棧掌櫃一看,趕忙堆着笑過來攔:“幾位,幾位?面還沒吃,怎麽就急着要走?”
奚月面色一冷,傾身上前一把扼住他的喉嚨,轉手悍然将他扔出幾丈遠!
幾人不敢耽擱地匆忙下山,然而行至半山腰時,突然頭頂枝葉窸窣,笑聲揚長傳來:“哈哈哈哈諸位朋友,來了我們的地界,怎麽又急着走啊!”
話音未落,一柄銀刃當空刺下,直擊竹搖頭頂。奚月縱身躍起一腳将其踢開,楊川躍得更高幾尺,和隐在茂密林層上的人連過數招,又纏鬥回地面。
奚月一瞧,對方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容貌清正,笑意溫和,手裏拿着一柄折扇,配上一襲銀灰緞子的直裰,倒像是個讀書人。
轉瞬間又三道身影自林上落下,也都個個像是書生。這陣勢到真有幾分深藏不露之感,楊川提刀遙指:“何方高人?報名號來!”
為首那人笑了兩聲,折扇輕搖:“‘高人’二字愧不敢當。我們四人乃是親兄弟,江湖人稱,齊魯四賢。”
楊川遲疑着睃了眼奚月,奚月不客氣地輕笑出聲:“對不住,真沒聽說過。”
四人頓覺受辱,面色煞變,齊齊殺來。曾培和沈不栖同時出手,一把拽開竹搖和琳琅。楊川仰身避開為首那人的襲擊,轉而與随後襲至的三人過起招來。
為首那個便朝奚月而去,折扇迎面一揮,竟一股疾風席面!
奚月匆忙側避:“呵,大叔功夫可以啊!”那人目露兇光,折扇一抖,一柄銀镖倏然擲出,唰地一聲刺入奚月頸側!
“師妹!”楊川大驚失色,只見奚月臉色也頓時煞白一層。然而她竟沒多理那傷口分毫,右手利索地一把将折扇握住,施以蠻力一掰,趁對手微怔的剎那,左手一把擒住了他的手腕。
對方自然想抽手閃避,然而她雖捏得輕,他卻挪不動,霎時滿目驚恐。
奚月氣息不穩,牙關間擠出的字句裏森意畢現:“沒聽說過白鹿門的千斤指麽?”
“你……”對方驟然顫抖如篩!
千斤指的大名他當然聽說過,他也知道自己要殺的人是白鹿門人。只是看其畫像覺得年輕,不像會這等功夫的高人。
下一剎,奚月內力逼下,頸間的傷疼使她無暇好好調息,頃刻間已全力施出,竟按得對方驀然七竅噴血。
“大哥!”正與楊川過招的三人驚魂失色,楊川下意識地一回頭,也硬是驚了一跳。
——悶熱的山林之間,那已氣絕身亡的中年男人正緩緩倒地。在他身上,一層白霜逐漸凝結,整個人都像剛從冰窖裏撈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