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相認
相認
“小面條,小面條……”
此刻,豐烨靜靜地躺在床上,神色蒼白,喃喃地喊着“小面條”這三個字。
蕭冕看豐烨睡得有些不安,趕忙上前握緊了豐烨的手,目光溫和而含情脈脈:“薏仁米,你的小面條在這兒,別害怕。”
豐烨的神情和緩了些,在夢中繼續追尋着記憶。
他記得,那是他和蕭冕第一次見面。
夢中的蕭冕還是一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小孩,正在一旁哭泣。
他走上前去,道:“喂,你是誰,幹嘛在哭呀?”
蕭冕只是哭着,并不作答。
他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他,道:“別哭了,我請你吃糖,我叫周翊,你叫我薏仁米也行。”
蕭冕:“薏仁米?”
他點點頭:“薏仁米是我的小名。”
蕭冕接過了糖:“謝謝你。”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呢?”
蕭冕道:“我叫蕭冕,今天父親帶我進宮,可是皇宮太大了,我一時貪玩就迷了路。”
“哦,原來你是蕭寒将軍的兒子,那你就是我的新同窗了,我聽老師說,你要進宮和我們幾個皇子一起讀書,那這樣我們就算是提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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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父親帶我進宮,是來見柳太傅的。只是父親還有事,先面聖去了。”
蕭冕突然反應過來:“這麽說,柳太傅就是我的新老師。”
“是呀,柳太傅學富五車,跟着他學習,很是受益匪淺呢。”
“對了,我可以叫你小面條嗎?”
蕭冕有些懵:“啊,小面條?”
“等過兩天你認識了好多新同窗,我怕你會忘了我,我是第一個認識你的,我想做你獨一無二的朋友,所以,總該有個特別點的稱呼吧?”
蕭冕念道:“小面條,這個稱呼好特別,我喜歡你給我起的小名。”
“那從今以後,薏仁米和小面條就是好朋友了。”
蕭冕吃着糖,笑道:“最好的朋友。”
……
豐烨伸手摸了摸頭,還略微有些痛。他感覺到全身依舊有些乏力,睜開了眼睛。
“你醒啦,薏仁米。”蕭冕脫口而出。
剛才聽見豐烨在夢中呼喊着他的小名,蕭冕也越發懷念起從前的時光,想起了進宮伴讀時與豐烨作為同窗好友的那些朝朝暮暮。
豐烨笑了笑,眼裏卻閃着淚光,道:“小面條,我回來了,你的薏仁米回來了。”
“薏仁米”這個稱呼,在豐烨的世界裏已經消失了整整十三年,如今再次聽到,豐烨不免心潮澎湃。
蕭冕喜極而泣,道:“你記起來啦?”
豐烨點點頭:“我像是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蕭冕道:“是啊,這夢太長了,再次相逢,竟已過去了整整十三年。這十三年來,我無數次地幻想着我的“薏仁米”能夠再次出現,喚我一聲“小面條”。看來上蒼還是眷顧我們,不忍我們餘生天各一方,讓小面條和薏仁米再次重逢了。”
豐烨的心中掠過一絲苦澀,卻還是笑得雲淡風輕:“小面條,小面條,小面條……你這麽想聽,那我就多叫叫你。”
蕭冕笑逐顏開:“‘小面條’是你為我起的小名,這天底下,也只有你知道我叫“小面條”,看來你真的是我如假包換的“薏仁米”。
“那是自然,我這個薏仁米可謂是貨真價實。”
蕭冕樂得合不攏嘴,一把摟住了豐烨:“那我也要把這些年落下的叫喚全都補上。薏仁米,薏仁米,薏仁米……,我也想多叫叫你。”
豐烨和蕭冕依偎在一起,撫今追昔,重溫着兒時的記憶,如數家珍,歷歷在目。時而笑逐顏開,撫掌大笑。
……
“過了這麽多年,我說的話,你竟記得一字不落。”豐烨驚喜地道。
“第一次見面,你就跟我說,你想做我獨一無二的夥伴,所以這些是屬于你和我的獨一無二的回憶,我怎麽可能忘得了。”
豐烨笑得眉飛色舞:“以前,你是我獨一無二的同窗玩伴‘小面條’,現在,你是與我共度餘生的‘小面條’。”
蕭冕若有所思道:“我真傻,竟然才認出你來。原來,不論兒時,還是如今,能牽動我心緒,走進我心裏之人,一直都是你。“你是我獨一無二的‘薏仁米’,我也願做你一輩子的‘小面條’。”
此刻,景炎帝正躺在床榻上養病,一旁的桌子上還放着禦醫剛煎好的藥,在隆冬天氣下冒着熱氣。
剛才禦醫替他診脈,他逼問禦醫自己的病情,禦醫才惶恐地道:“毒入骨髓,無藥可醫,微臣只能盡力壓制。”
“朕還有多少時間?回答朕,朕恕你無罪。”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禦醫聲音顫抖着道。
景炎帝的眼中掠過一絲驚訝,而後又恢複了坦然,揮了揮手,示意禦醫下去,苦笑道:“知道了,一個月,足夠了,咳咳。”
方才與禦醫的這番對話被身在殿外的二皇子聽得一清二楚,看到景炎帝咳嗽起來,他急忙飛奔下前,輕輕拍了拍景炎帝的後背,端起桌上的湯藥給景炎帝服下。
“父皇,你怎麽樣了?”
“你來幹什麽?”
“兒臣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害的父皇性命垂危,還差點害得整個大周落入賊人之手,實在罪該萬死,請父皇賜兒臣一死。”
“來人。”景炎帝吩咐了一聲。
一杯毒酒緩緩端了上來。
二皇子并沒有遲疑,神色反倒是心如死灰般地平靜,道:“生在皇家,似乎從出生起就在争,争父皇的寵愛,争父皇賜予的權力,我也累了,謝父皇賜酒。”說罷,一飲而盡。
他靜靜地等待着肝腸寸斷,劇毒發作的滋味,許久,他緩緩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安然無恙,疑惑道:“父皇?”
“最是無情帝王家。你變成如今的樣子,為父也有責任。你從小就争強好勝,這些年,也怪為父整日忙于政務,未曾好好地教導過你,才讓你誤入歧途。從今日起,大周二皇子已死,天地間,只剩一介布衣了。天地廣闊,去開始你自己的人生吧。”
“謝父皇開恩。”二皇子淚流滿面,叩別景炎帝。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景炎帝是一個嚴酷而無情的帝王,不管他做什麽,想要得到景炎帝的認可,太難太難。沒想到,今日才發現,景炎帝還是關心在乎他的!原來,他一直想要的,或許根本不是什麽皇位,而是父皇的認可罷了。
二皇子緩緩走出了寝殿的大門,正撞見豐烨前來,擦肩而過時,他緩緩道:“這一次,是我錯了,謝謝你,阻止了這一切。”而後,出了宮門,擡眼,最後一次回望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大周宮城,大步流星地出了城,混入茫茫人海中。
豐烨走了進來,景炎帝神色有些憔悴,目光卻是熾熱的:“來,往這邊坐。”
豐烨坐到了床邊。
景炎帝伸手撫摸着豐烨的腦袋,聲音和緩地道:“時間過得真快呀,我的翊兒,如今都長這麽大了。這些年,父皇很想念你。”
“我,我也很想念……父皇。”豐烨的眼裏閃着淚光。
聽見這一聲父皇,景炎帝的心裏咯噔一下,不禁熱淚盈眶,淌下了兩行老淚。
“這一聲父皇,怕是聽一次少一次了。”景炎帝嘆息道。
“這幾日,父皇經常想起你小時候的事。朕很懷念以前的時光。小時候,朕和你一起玩蹴鞠,陪你一起騎馬,射箭。在衆多皇子當中,禮樂射禦書數,你都是最出色的,用驚才絕豔形容也不為過。柳太傅經常笑着跟我說:“大周的江山後繼有人了,奈何……”
“這些年,你流落在外,讓你受苦了,是父皇沒有保護好你。”
“兒臣慚愧,這些年無法陪伴在父皇身邊。”
“走,陪父皇一起去見見你母後吧,若是她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外面天冷,豐烨拿起一襲雪裘,披在景炎帝身上,攙扶着景炎帝出門了。
走了一段路,便進入了一個梅園。梅園裏的臘梅開得正盛,飄來陣陣幽香。
景炎帝緩緩道:“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今年的臘梅又開了,真快啊,又一年了。你母妃在世的時候,每年冬日我們經常一起相約賞梅。”
又走了幾步路,便到了梅園的正中心,梅園的正中心建着一座祠堂,供奉着一個墓碑。即便在冬日,碑前依舊鮮花錦簇,香火不斷。
墓碑上刻着:“皇後蕭紫玥之墓。”
看到這幾個字,豐烨腿一軟,跪倒在地,眼淚早已止不住了。
“紫玥,我們的翊兒,我終于找到了,你也能安心了。”景炎帝淚眼朦胧。
“翊兒,你母妃臨終前,都還在呼喚你的名字。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讓朕一定要找到你,朕對得起她的囑托,終于做到了。”景炎帝欣慰地一笑。
“母後,兒臣回來了。兒臣不孝,過了這麽多年才來看您。”豐烨叩首。
“每當我想念你母妃的時候,我總會在這祠堂邊上種幾株臘梅,回憶着我們曾經的朝朝暮暮。你母妃是個桀骜的女子,這世間也只有這梅花能配得上她的風骨,所以我便親手為她栽種了這整片梅園。”
豐烨沒想到,景炎帝也是如此多情之人。
回去的路上,景炎帝突然問道:“父皇老了,沒有多少時日了……你想當皇帝嗎?”
“我……”豐烨一愣。這個問題,他倒真的從未想過。
“我知道,現在跟你說這些太突然了。你打小就向往自由,入了這皇城,我怕皇城成為你的枷鎖,困住你的一生。現在你不用着急給我答案,等你想好了再告訴父皇。”
第二日,一封聖旨傳遍了大街小巷。
景炎帝對外宣稱:當朝三皇子周翊于多年前不慎流落民間,幸得一戶農家收養,得以成人,今認祖歸宗,特此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