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計較
第23章計較
林皆拿起公杯給堯天華續了一杯茶,堯天華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失神的拿起已經續好茶的茶杯,放到嘴邊細飲,小飲一口後,在“叮咣”的一聲脆響将茶杯放于桌面之後,堯天華堅毅地否定道:“不,阿茶不會做這樣的事。這其中必有隐情。”
林皆溫杯投茶,用靈力燒開山泉水,再将水倒入茶杯中潤茶,邊倒邊說道:“堯姑娘自行斟酌這其中的厲害關系。林某只是個局外人。”林皆潤好茶之後,将沸水倒入茶壺中沖泡。
堯天華說道:“林公子為何現在才來好言相告?我記得,林公子與阿茶是舊相識吧。”堯天華眼裏有打探的意味。
林皆倒是不在意堯天華話裏眼裏的淩厲與不信任,爽朗一笑答道:“在下已經說過了,此番是來道歉的。既是來道歉,自是看清了姑娘一心将我拒之門外的意思,郎有情姬無意,在下多情挂念又有何意義,那就順着姑娘的意,當個局外人好咯。左右我不過是個局外人,不必管這些糟心的事,今日來好心提醒,全是在下對姑娘念的一點情意。”說罷,就将沖泡好的茶水倒入公杯中。
堯天華行個平輩扣茶禮,随即說道:“謝謝公子的提醒,今日若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林皆說道:“姑娘果真如此絕情。”
堯天華說道:“彼此彼此。”說罷,就要起身,林皆掐準她起身的空擋,說話留客。
林皆笑道:“姑娘明日一早就要被收監入雪寒林,一入雪寒林生死難料,姑娘這是在責備我,責備我口口聲聲說喜歡姑娘,卻一點也不擔心姑娘的死活嗎?”
他在說些有的沒的拖延她離開的時間,倒也不是真有事要拖住她,只是在堯天華突然起身那一刻,他心裏閃過一絲失落,他亦不知道這感覺從何而來,随即又覺得這無端端的感覺實在是有些可笑,便又随便想些話說說,囫囵似的,将自己的感覺掩蓋過去了。
林皆拿起公杯就要往堯天華杯裏倒茶,堯天華實在是不想讓他給自己倒茶,也不管體不體面合不合禮,就伸手五指并攏做一個“打住”的手勢,林皆會意,将公杯放下,剛一放下,堯天華就拿起公杯,往自己的杯了續了杯茶。
林皆将堯天華疏離全都看着眼裏。
堯天華答得幹脆利落:“我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林皆咧開嘴,作一個有着少年氣的無辜可憐笑,說道:“那定是姑娘責怪在下知道得太多了。”
堯天華總是受不了他這個少年氣中又帶着妩媚的笑,她眨着眼睛移開臉,低頭喝着茶。
然後又擡起頭,恢複了冷淡的模樣,語氣帶着些威脅與警告的含義,她說道:“不敢。林公子去哪兒知道些什麽,是林公子的自由。但是我也有句提醒的話要告訴林公子——即是局外人又何必多落一指棋。”
林皆伸了個懶腰,裝傻充愣笑着說道:“跟堯姑娘說話真費神,在下實在是聽不懂了。”
堯天華面含深意笑着說:“林公子說這話,天華也聽不大懂。要不今日就聊到此吧,天華還有些事情要與侍靈交代,先回去了。”
林皆微笑着起身,說道:“我送姑娘出去。”
堯天華沒有說話,似是默認,擡手收起結界,出去了。
回至玉丹宮宮門前,還未走進去,就感覺到了江潭落的靈氣。堯天華收回了子松簪,走了進去。
堯天華跨過宮門的門檻,遠遠地看見,江潭落正坐在院子裏的玉凳上,飲着茶。面上是冷的,空氣中感受到的确是灼熱的,江潭落并未管自己四散的靈氣。
江潭落在她還沒進門時,就知道堯天華回來了。
江潭落的眼光一直落在茶杯和玉桌上。
“天華回來啦。”和平時一樣的溫柔語氣,就好像今天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
“嗯,師母,我回來了。”堯天華笑着答着,也和平時一樣的語氣。
“冷嗎?金烏就快要落山了。”江潭落擡眼看她,語氣關切。
“師母,春日裏即使是金烏落山,也不會冷。”
“對對對,為師忘記了。晚膳用過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做?”空氣中的灼熱度下降了一些。江潭落摩挲着茶杯,臉上沒有一點笑意。
“師母,您又忘了。天華并不是飛禽與走獸,不需要每日都用晚膳。”
江潭落幹幹一笑,張嘴要說些什麽,又閉上嘴,抿了抿唇。
“今日吃一頓也未嘗不可。”
江潭落笑了,伸手一揮,一桌菜擺滿了桌子。
河蝦、燒雞、熏豬肉、白斬鴨、鴨醬……盡是些堯天華愛吃的。有些是人界的食物絕大部分是妖界的食物,并非是昂貴的宮中菜品,盡是些家常做法。
堯天華在潭明宮的日子裏,開始總是挑食,一碰上不喜歡的就罷嘴不吃,草木類雖然可以三日進食一次,但是堯天華有時候鬧脾氣,五日只喝水,不吃任何食物,有一次,正好碰上江潭落公務繁忙,未顧得上堯天華,将照顧堯天華之事全權交給宮妖,宮妖哪裏奈何得了堯天華,只好依着她,七日不吃也不喝。
最後餓得昏厥,靈氣開始消散,江潭落吓着了,忙趕着過來,只見到臉色慘白,眼角落淚的堯天華,叫也不醒,靈智也不穩,江潭落一氣之下,險些将宮妖門重罰。
從此之後江潭落就自己學着下廚,一點一點地試着堯天華的口味。後來才知道,堯天華不是挑食,她只是不想一個人待在玉丹宮,她渴望江潭落的陪伴。江潭落是堯天華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妖,像是幼兒依戀母親一般。
堯天華坐下,一聲不響地往江潭落碗裏夾着菜,然後給自己盛碗湯,一口一口慢慢喝起來。
江潭落看到堯天華喝下了湯,笑着說道:“這個湯是我新學的,好喝嗎?”堯天華點點頭。
江潭落又說道:“這個湯裏加了人界的幹貝,我特意問過宮廚,這個鯉寧魚要用醬莫先腌制,然後下鍋煎成金黃色。我在湯裏還加了點香酒,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不喜歡,我從晏春那裏拿來的,應該還不錯吧。”
堯天華低着頭吃着,沒有說話,依然只是點點頭。
江潭落繼續說道:“楚晏春他總跟我過不去,昨日我去他那裏拿香酒的時候,他還跟我吵,我一個好臉色都沒得。不過天華你不要過意不去啊,師母沒有因為你讓自己受氣,我去找他還有公事呢。”
堯天華喝着湯,眼淚一滴一滴地掉,湯的熱氣撲騰到眼睛裏,讓本來就霧蒙蒙的眼睛,更難受了起來。
江潭落立即站起來,走到堯天華身邊,輕輕一拿,湯碗就從堯天華的手裏過到江潭落手裏。
“怎麽哭了呢?”江潭落拿出手絹遞給堯天華,堯天華身體顫抖了起來,眼淚漣漣如線,染深了淺紫色的手絹。
江潭落攬過堯天華的頭,輕拍着堯天華的背,問着她說:“怎麽哭了,是湯不好喝嗎?“
堯天華嗚咽地說:“不是不是。”
江潭落落寞說道:“那就是……你怨我了。”
堯天華一言不發,只是哭着。
江潭落穩住情緒,但是聲音斷斷續續,說道:“要是我姐姐能好好地醒來就好了,這王位,給她也不錯。可是姐姐妖魂大損,妖丹盡毀,你陶靈師母說她再也醒不來了。天華你可曾知道……為師也害怕……害怕種種萬一。可是為師是王君,王君要保的不止是你的平安,外面看着等着期盼着的,全是我要保的人……為師只能走這一步。”
堯天華輕輕扒開攬着自己的江潭落的手,低頭用手絹擦着眼淚。
江潭落一愣,然後拿出另一塊手絹,遞給堯天華。堯天華沒有接,依然哭着,靜默着。
“天華你怨我些什麽?可以告知為師嗎?”
堯天華哭聲漸漸停止,紅着眼,擡頭看着江潭落,說道:“師母明明那麽精于算計,為何非要推天華出去?”堯天華本是不想說這些話,這都是些說了也沒用的話,她大致明白江潭落的謀劃,她不過是江潭落用來混淆視聽的一步棋,她原本想着既然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選,一開始就計劃好的人選,掙紮也無用,倒不如坦然接受,也算是報了師母的教養之恩。
但是诏令一發下來,衆人對她的态度就全變了,喜愛與怨恨全都在不斷地放大,如何能不動聲色地面對他人莫名的愛與恨?從昙園回來的那個夜晚,全黑的宮殿和透着寒氣的冷,無不再告訴着她,陪着她孤獨的,是金銀玉瓦和配着這金銀玉瓦的身份。
作為棋子的自覺是不懷念,不懷念手撚起棋子那一刻,執棋人手上傳來的溫度。這溫度溫暖得讓棋子在某一刻想着放肆,期盼着那個人能換一顆棋子。
江潭落苦澀一笑,說道:“天華自然最合适的人選。”
堯天華追問道:“師母就不能為了徒兒破例一次,換一步棋嗎?”
江潭落忽而想到了什麽,冷峻而堅定地說道:“請恕為師不能做到。雪寒林是你此生非去不可的地方。”
堯天華兀自嘲笑起自己來,果然無果的期盼不該有,她冷冷地說道:“師母教誨,徒兒謹記。”
堯天華的疏離噎住了江潭落想說的話,罷了,不說也罷。
堯天華此時臉上也沒了哭意,規矩大方地說着話:“王君公務繁忙,今日早些回去為妙。”
江潭落說道:“徒兒将晚膳用完我再走吧。”
堯天華擺着個笑臉,笑臉中也能看出這是剛哭過的,有些許可憐的模樣,可是眼睛裏表達的卻與可憐沒有半點關系,全是生分,她說道:“我挑食,口味變了,今日師母做的,都是我不愛吃的。”
江潭落再也沒有話可說了。
“記得賞給宮妖,別浪費了。”
話畢,江潭落轉身就走。就在她快要走出玉丹宮時,她聽到了重重地一聲“咣啪”的響聲,是瓷碗砸碎在地上的聲音,江潭落頓住腳步,随後又聽到連續地兩聲瓷器碎了裂的聲音,江潭落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空氣中的灼熱感一點點消散,堯天華的眼淚再一次地落下,手絹已在剛才随着碗碟一齊被丢在地上,粘上了飯菜的油膩和地上的灰,被風吹着卷了卷,落在花瓣堆邊上。
堯天華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淚,抽泣着坐下,拿着一個鴨腿就往嘴裏塞,大口咬着,一邊吃着一邊抹着不斷流下來的眼淚,心裏後悔着剛才的摔碗舉動。
月三被江潭落支出去了,兩個時辰後從潭明宮外回來,越走進玉丹宮他就越覺得奇怪,怎麽宮妖看起來都怪怪的,一連遇到好幾個都是一臉愁容的樣子。月三轉念一想又覺得合理,因為明天就是堯天華要去雪寒林的日子,也可以說是赴死的日子。
他一跨進門就想到事情不對了,玉桌上是些殘羹剩飯,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片和飯菜,還有一條一看就是江潭落的手絹,江潭落不是個愛用手絹的人,月三看到這個場景立即判定,多半是堯天華和江潭落吃飯,然後兩個人因為一些事情談不妥,吵了個架,碗碟肯定是堯天華摔的,因為地上摔的都是堯天華最近不喜歡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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