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天華
第22章天華
堯天華回到玉丹宮,宮內燈全黑着,屋外的露水寒氣透進來,就連江潭落給的披風也攔不住風裏的冷。堯天華揮手點了個燈,拿起茶壺倒一杯茶,茶是冷的。月三不在,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茶不喝了,看着書案上的筆墨,想要寫點什麽,但是不知道從何下筆。寫得悲情,太沉重,不想讓身邊的人為自己傷心;寫得歡樂些,又怕他們笑着哭出來;寫得正式些,又顯得太鄭重失了感情。最後索性不寫,和衣而睡。
睡而難眠。明丘宣記憶中的女人和栗灰說的是同一個人吧。堯天華感覺胸中悶着一口氣,她介意着這個人的存在,她也知道她的介意是無意義的,那個人已經永遠地停留在過去的時間裏了。
忽然的她心頭又是一驚,心砰砰地跳着,她想到了她從江潭落那裏聽來的一個事實——人界的人死後有魂靈可轉世。
明丘宣會不會去找她的轉世?栗灰會不會去找她的轉世報恩?她不知道,也不打算阻止,她該得的東西堯天華一樣也不會去奪走,盡管她能夠奪走。
堯天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再醒來的時候,感覺渾身疲憊,夢記不得了,就隐約記得夢裏有個不認識的女人在和她說話,不是妖界的人也不是人界的人,她來自一個對于堯天華來說很陌生的地方,那個女人身上有幽幽綠火,她的聲音柔和,她說:“不要沉溺于悲傷。”
堯天華記着她這句話,醒來遵照着她說的話,把自己從悲傷裏拉出來。
明丘宣又來了,月三跟着他一起過來的。
月三先進的門,明丘宣在門外候着。月三用柔和的聲音問道:“姑娘要洗漱嗎?”堯天華點了點頭,然後讓月三,慢條斯理地幫她梳頭穿衣。堯天華起床時已是巳時,慢慢梳洗完畢已經是午時,日頭正盛。
堯天華開門迎站在門外的明丘宣,堯天華依舊是平日裏的模樣,簪飾不多但是看起來一身的珠光寶氣。
堯天華笑着帶着歉意說:“不好意思,我竟忘了讓月三請師兄去花廳稍作休息。還希望師兄不要怪我,我昨日夢魇了,起來一身疲軟,頭也昏昏沉沉,沒想到到底還是誤了事。”
明丘宣沒有生氣的意思,一副謙謙君子模樣,說道:“既然天華身子不舒服,那我回去了。”堯天華不明白了起來:“師兄一句要緊話也沒說,見了我就要走?”明丘宣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說道:“我本就沒什麽要緊事。”堯天華撇過臉躲開他暧昧的眼光說道:“那師兄還是回去吧。月三,替我送送師兄。”
明丘宣三兩步地就走上來,對堯天華說道:“天華,你為什麽突然就對我如此疏離?”
堯天華回道:“我們不适合如此親近,也許我們一開始就該陌生且疏離。”堯天華說得平淡,可聽到明丘宣的耳朵裏,只覺字字錐心,句句疏離。
站在一旁的月三此時覺得十分莫名其妙,昨天晚上明丘宣還過來找他問一些關于堯天華的事,怎麽今天就吵起來了???月三不理解,問道:“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鬧起來了?”
明丘宣有些生氣,雙手抱拳,對着月三說:“你問她去。”
月三問堯天華:“姑娘,好好的你怎麽說這些傷人的話?”
堯天華皺眉,冷冷地說道:“你還真來問我?”
月三撓頭,說道:“嘿呀,我這是不想讓你們鬧開!所以你們別吵呀!”
明丘宣搶答道:“我們哪兒吵了,我們沒吵。”
堯天華并不滿意明丘宣的回答:“師兄,請回吧。不必再說了。月三,送客!”
月三到底還是向着堯天華,說道:“今日還請公子回去吧。免得……哎……”
明丘宣沉靜地對着堯天華說着一句飽含深情的話:“明日,我送你。”
堯天華眼裏閃過一瞬的光亮,正視着明丘宣的眼睛,說道:“好。”然後又撇開臉了。
明丘宣得到她的回答,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有些害羞模樣,他說道:“明日見,明日我來送你。”堯天華擠出笑臉,說道:“嗯,明天見。”
堯天華眼看着明丘宣走了出去,然後從袖口拿出蒼澗年送的子松簪,戴于發間。月三看見子松簪,一愣。
堯天華冷淡地說道:“我有事要找阿茶,月三你不必跟着了。”月三本也不打算跟着,他深知有些事他不能參與,也不必參與。
雙淩城,來時街,雙淩城最熱鬧的一條街。
堯天華走進一家糕點店,指着栗雲麻薯,問道:“這個怎麽賣?”一小郎回道:“哦這個啊,栗雲麻薯三妖靈石一……堯,堯天華!堯天華來了……”他聲音帶着顫抖。堯天華笑道:“我?小郎認錯了吧。”
小郎帶着害怕回道:“修煉禁術的堯天華,就是你……”話說完,他就看到堯天華頭上的子松簪,雙目睜大,不敢相信。他的話吸引到了周圍的妖的眼光,均齊刷刷地往堯天華這裏看。
堯天華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似地問着他:“小郎的話是什麽意思?”小郎看到堯天華純善的模樣,又看到她頭上的子松簪,松一口氣,回答道:“妖民都說……說你能操控幻境……在邪氣的幻境裏來去自如。”妖民害怕的竟不是诏令裏寫的“修煉禁術”,而是堯天華與生俱來的能力。
旁邊無妖敢言,他們畏懼着又羨慕着,看着堯天華買了五個栗雲麻薯,又目送着堯天華出去。堯天華招搖的在來時街上轉了一圈,所過之處,皆獲束束目光。
“堯姑娘,請留步。”一個許久沒聽到過的,但也決不會忘記的聲音。是林皆的聲音。
林皆再一次出現在堯天華面前,堯天華再次被他的美給驚豔。林皆走上來與堯天華并肩。堯天華說道:“真巧,林公子真是哪裏都去。”林皆臉紅,略顯尴尬,說道:“不巧,我是偶然路過的。”堯天華問道:“公子何事找我?”林皆正色道:“我是來給姑娘賠不是的。”
堯天華就是特地出來招搖,等林皆現身。堯天華隐隐覺得,林皆靠近她是有目的的,至于是什麽目的,她也拿不準,索性賭一把。
堯天華說道:“我不曾記得公子做過什麽壞事。”林皆更是尴尬,說話有些結巴:“玉……玉露樓那次,是我的不是。”堯天華沒讓他繼續往下說,此處關注她的人太多,如果他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那可真是後悔也來不及。堯天華說道:“此處可有好說話的茶樓?”林皆立即想到她這是為他考慮,喜上眉頭,說道:“有一處,是我的好友開的茶館,你随我來。”
客暇茶館,二樓甲字間。
茶小二上好茶後,就從門內退了出去,堯天華設置了一層結界,以防某些耳朵。
堯天華環顧四周道:“此處方便說話,真不錯。”林皆笑道:“多謝堯姑娘費心考慮。”堯天華回道:“不必謝我,你我身份尴尬,說話還是避着些好。”
林皆點着頭,回道:“是我考慮不周全。心急了。”我會考慮周全,但請你你也不會來。
堯天華将話題引入正題:“何事道歉?明日一早我就要被□□,午時入雪寒林,今日是我最後的自由之日,你特地來此候我,必是有重要的事吧。”林皆回答道:“确是如此。今日來,有兩件事要與你說,一是道歉,二是關于鴻遠殿毒藤一事。”
堯天華聽到“鴻遠殿”三個字就立即來了興趣,遂問道:“鴻遠殿毒藤?你知道內情?”林皆答道:“內情不敢說,我只是偶然看到些不好明說的人。”堯天華疑惑道:“不好明說的人?你的意思是……你看到的人,我認識?”林皆點頭,說道:“确是堯姑娘認識的人,同時,也是在下相識的人。”堯天華追問道:“此地只有你我,林公子可以直言。”林皆笑着不答,堯天華又說:“莫不是,林公子信不過我的結界?”
林皆笑道:“并非是信不過堯姑娘,而是此人的身份實在特殊。”
堯天華說道:“還請公子少說些彎彎繞繞的話。”
林皆嚴肅道:“是茶盛濃。”
堯天華神色一變,似是不相信,說道:“林公子莫不是看錯了吧,拜師禮前一天阿茶在養病呢,從未外出……”不對,那天晚上阿茶确實出去過一次,裴琰說的。
林皆覺察出堯天華的情緒,繼續說道:“在下很喜歡鴻遠殿前的那棵海棠樹,當時海棠花開得正盛,就想着去摘一些花來做些香粉。正巧我就看到了茶盛濃與一個看起來年長的草木類妖争執,然後我親眼看到了那個妖在地上畫了個赤金色的傳送陣。”
堯天華問道:“何以證明你說的是真話?”
林皆喝了一口杯裏的茶,然後再拿起公杯,往自己的茶杯裏續上一點,慢慢答道:“我當時躲在樹上不敢動,他們也沒發現我。也正是因為我躲在樹上,所以才留下可以證明我确實去過那裏的證據。”
堯天華說道:“何物?”
林皆有些難為情的尴尬起來,說道:“你撿走的,那縷火紅色的狐貍毛,是我的。”
堯天華擡了下眼皮,故作鎮靜地拿起茶杯喝了兩口茶。她以為是什麽未開靈智的可愛小動物身上掉下的毛,還說拿回去編進床頭的捕夢網呢……這毛上又沒什麽靈氣……誰知道是他的啊……
林皆說道:“堯姑娘若是喜歡,我這裏還有。”
堯天華嗆了一口,說道:“咳咳咳,不必了。對了,你道什麽謙啊?”堯天華轉移話題,一時間只想到這個,但也有故意讓他難堪的意思。
林皆微微笑道:“我首先給姑娘賠個不是。玉露樓裏,人界街上,我對姑娘用了媚術。在人界時,我想既然姑娘對我有意,那我對姑娘用媚術也不過分吧。”
堯天華倒吸一口氣,立即解釋道:“公子誤會了,我并非對公子有意,我撿走你的毛純屬偶然,我以為……那是小動物的毛。”
林皆坦然笑道:“姑娘不必解釋我也知道。姑娘對我無意,是在下多想了。在玉露樓裏我就知道了。明公子的防禦咒印很厲害。”
堯天華并不想聽到關于他的事,他下的防禦咒印到了今時今日,在堯天華心裏已經變了味。
堯天華說道:“公子的道歉我接受,此事翻篇。”堯天華大口飲了一口茶,林皆胸腔起伏,輕嘆一口氣,深思微動。堯天華放下茶杯,說道:“但對于鴻遠殿一事,我有疑,阿茶當時到底有沒有阻止那個妖?”
林皆思緒被拉回,認真地回道:“沒有。她站在原地,不曾移動一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