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放手
第6章放手
第六章放手
江潭落将陶靈扶至窗旁的坐榻上，正欲找條薄被給陶靈蓋上，腳步還沒邁開，陶靈就睜開了雙眼。
“我沒事了潭落。”
江潭落探了探陶靈的體脈，确實無事了。陶靈體質特殊，百毒不侵，且身體恢複速度極快，江潭落以為這次陶靈要睡上個半天，不曾想竟然這麽快就恢複。剛剛還在口吐鮮血，氣息虛弱，一副活不過第二日的樣子，此時就是臉若敷朱，氣色極好，恢複了如平常一樣嬌俏女兒家的模樣。
陶靈起身，走至茶盛濃床前，負着手，背對着江潭落，久久地，說出一句話：“潭落，能不能讓天華來試試。”
陶靈：“我知道你想拒絕。”陶靈頓了一下，似是在等江潭落說話，但是江潭落只是沉默。
陶靈：“有些事藏不了一輩子的，免了拜師禮，是想讓外人知道你不重視這個徒弟，讓外人以為她不适合修行，又以靈智不穩、妖魂不穩等理由将她禁足在潭明宮，控制她修煉的速度”，陶靈轉過身來，直視着江潭落的眼睛，帶着質問與希冀，“你害怕她嗜血的本性、害怕她過于純粹的靈韻，害怕她有一天心生邪念攪亂了妖界現有的平靜，但是潭落啊，與其用手段牽制她、控制她，倒不如放手，教之育之改之，為我們江國所用，豈不更好？”
江潭落的神智為之一震，眼睛看向地面，輕嘆了一口氣。
“是啊，藏不了一輩子，總要面對的。”此話帶有雙關的意味。
江潭落再次擡起眼睛，恢複了屬于王君的持重，說道：“明日，我帶天華過來。在此之前，勞煩你護好盛濃的體脈。”
陶靈松了一口氣，明媚地笑起來：“知道啦，潭落回去好好跟人家說啊。”
江潭落出去後，沒有直接回潭明宮，而是來到了江安宮。
楚晏春正在查看報上來的軍妖名單與情況簡錄。他感知到了熟悉的江潭落的氣息，頭也沒擡：“王君怎麽上我這兒來了？來督工嗎？茶盛濃的毒解了嗎？”
江潭落看他這頤指氣使的樣子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在路上想好的話全覺得矯情，并且覺得沒必要同這個潑皮說，直接走到他的書案旁，拿起一本簡錄就直敲他的腦袋，用不怎麽尊重的語氣說道：“我憂國憂民來看看進度不行嗎？”
楚晏春提前預判，躲開了敲在腦袋上的書，表情沒有一絲嫌棄，但嘴不怎麽饒人：“行行行，您是王君，您高高在上，您飛天遁地無所不能去，駕龍潛海無所不能行，妖子妖民無不對您俯首稱臣，這天上地下任憑您為所欲為。”
楚晏春手上沒有停止翻閱，左肩挨了一通拍。江潭落沒好氣的說道：“怎麽還越說越歪了？快說，發現了什麽。”
楚晏春正色道：“這是三個時辰內報上來的軍妖受刺名單和情況簡錄。”
楚晏春将材料攤開，擺在江潭落面前，然後揚手在中豎着鋪開一張地圖，說道：“最先上報的雙淩城軍隊，受刺軍妖數目約有兩千個，接着是西林軍約有五千個，北林軍約有四千五百個。據上報的情況簡錄，發現受刺軍妖均去過濁氣濃重與濕氣較重的地方。北林軍地處西北，苦寒幹燥多風雪；西林軍地處西南，濕潤多水地藤蔓叢生；雙淩城位于中部，太河嶺南部，但遠離苦寒與濕熱，但有河流流經雙淩城，故水汽較多，極其适宜藤類靈物生存。”
楚晏春稍作停頓提出疑惑：“我不理解，雙淩城的環境明明比北林更适合藤類靈物生存，且雙淩軍的軍妖生活更自由，除了平常的工作以外，給他們的休假時間更長，他們活動的範圍也更大，我不明白為何北林軍的受刺軍妖數目多于雙淩軍。”
江潭落明白，因為西北處濁氣最重，她有一瞬間的沖動想直言蒼澗年調查之事，但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這種感覺像是一種不信任的直接背叛，将多年的舊賬攤至臺面，逼着雙方直視一個必須面對又十分難堪的問題，她害怕了，害怕徹底的決裂和機械的牽連。
江潭落轉而裝作不知道，冷靜地說道：“繼續調查，讓軍隊随行事錄官溯源調查，半旬後上交溯源細錄。”
楚晏春躬身作揖，嚴肅道：“是。”
江潭落說道：“起來吧，今日暫無它事，吾先回去了。”說完，楚晏春送她出去。
楚晏春回來，打算收拾一下書案，擡眼看着地圖，目光落在圖上的西邊，原叁克國民聚居地。他整個心都沉了下來，甩了一下手，收回了地圖。
走至書案前，坐下，用手指輕摸着江潭落拿過的那本簡錄，然後整只手掌覆上，用力抓住，像是要趁什麽珍貴的東西飄走之前瞬間抓住，拼命挽留似的，紙張在他手中逐漸變得褶皺，卷曲，眼中是深深自嘲與落寞之情，他終是放開了那本簡錄，小心撫平，用閱過的簡錄疊壓在上面，而後大跨步走着回到椅子上，低頭繼續處理着文書。
江潭落出去了，面上看不出神情，心裏卻有一口氣悶着，就像哇哇大哭的小孩突然被塞了一口甜果，哭也不是，笑又來不及，然後愣在原地。
靈羽門玉丹宮。
“師母好。”江潭落從楚晏春那裏出來之後，就來到了潭明宮的玉丹宮。此時堯天華正在打坐修煉，感受到江潭落的氣息，堯天華起身，規規矩矩的問了個好。
江潭落：“修煉得如何？”
堯天華：“徒兒修煉順利，不曾遇見什麽困難。”
江潭落看了一眼門外花落，說道：“甚好。你來潭明宮多久了？”
堯天華回道：“聽月三說有約兩千三百年了。”
江潭落：“是我糊塗了，這事應該你問我才對。”
堯天華覺得她有什麽話想說但是不知道怎麽開口，索性自己直接問了：“師母，您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與我說？”
江潭落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還是你最懂我脾氣。為師确實有事要同你說。”
堯天華甜甜一笑，說道：“師母您就直說吧，徒兒聽着。”
江潭落：“其實你的身體為師已經幫你調養好了，為師要今天要說的是你的修煉體質，你并非資質愚鈍，而是你生來就是塊修煉的好材料。尋常妖，從化形到達結丹階共需要六千年，而對于你的資質來說，兩千年的時間足夠了。為師怕你修煉得太快太好，太早到外邊去，受妖引誘，心生邪念，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危害妖界的壞事，吾這個王君對不起妖界衆生……希望你不要責怪為師……”
堯天華向前跨一步握住江潭落的手，眼神熠熠：“師母！徒兒不怪你，這兩千年待我極好，比待丘宣還要好，雖然師母極少教我修煉運理，但是妖界文理師母倒是傾囊相授了，天華很感激師母，也很感激江國的老師，如果當初沒有師母的相救，天華今日就站不到大家面前了，住在潭明宮的兩千年時光中，師尊雖然為人冷淡，但是每年天華的衣服都是他用上好的材料親手縫制的；陶靈師母總是怕我悶着，托人給我帶來很多小玩意；德武将軍每次釀好了酒送往各門，總會特地給我也送一份。老師們的教養陪伴之恩天華沒齒難忘，天華發誓，絕不做危害妖界的事！”
兩千年，足以了解一只妖。即使今日堯天華不說這些話，江潭落也打算放手了。
江潭落見到她這副稚氣又認真的模樣，覺得怪惹人憐愛的，慈愛地笑着說：“好好好，我這就正式教你修煉。你陶靈師母那邊有事需要你的幫助，明日我帶你過去。你現在未到結丹階，出去難免會受到濁氣侵蝕，師母在你身上設一道防身的術印，然後教你淨化術。”
第二日，靈朝門千機宮茶兆樓。
江潭落如期将堯天華帶來。堯天華走至茶盛濃床前。這是堯天華第一次見到茶盛濃。
茶盛濃躺在床榻上，嘴唇微紅，面色沒有蒼白之感，就像是睡着了一樣。哪怕緊閉着雙眼也能看出她眉眼間的靈動，一看就是生性豁達、極其樂觀的女子。她身形稍瘦，寬肩長腿，紮着個利落的馬尾，渾身上下透露出一骨子英氣，很難想象，茶盛濃會選擇跟随古靈精怪的陶靈修行藥理，因為她看起倒是個适合練武的，總讓覺得她應該拜入楚晏春的門下才算合理。
陶靈看到堯天華過來，對江潭落說道：“喲，終于舍得帶你這兒寶貝徒兒出來啦。”
江潭落沒好氣的說道：“陰陽怪氣的膈應誰呢？怎麽幫忙，快說。”
陶靈正色道：“潭落，我需要你為我護法。我要以天華淨化術的能量為藥引，研制解毒丸，若是能夠成功，中毒的其他妖就有救了。”
堯天華一聽要自己的淨化術為藥引，惶恐起來：“陶靈師母……我的淨化術是昨日剛學的，可能會有差池……”
陶靈聽到這話，調侃了一句江潭落：“你對這徒弟寶貝過頭了吧，淨化術這等基礎課程你也不教？”
江潭落輕咳了一聲，緩解尴尬，說道：“只是淨化術沒教。”
陶靈撇撇嘴搖了搖頭：“行行行。”然後對堯天華說：“我相信你學習的能力，我要你施展的淨化術是因為，你淨化的能量是源自靈韻，生而自帶的，極度純淨，而你師母則和你不同，她雖然是妖界淨化術修行得最好的，但卻不是源自靈韻裏的能量，是通過吸收外界靈氣轉化而成的能量，在純度上你們沒有可比性。”
江潭落內心覺得這話說的都是事實，但是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膈應？？
江潭落插嘴道：“天華，待會兒就照我昨天教你的，謹慎施法即可。”
陶靈走到桌案前，伸出右手，五指張開，用法術移來一個木盤，然後展開收起的藥草，使其排成一排懸浮在桌案上，用法術移動配藥。配置完成後，對堯天華說：“可以開始了，将法力注入這個木盤，其他的交給我，不要怕失敗，我剛才配了很多個備份。”
第一次，淨化術注入法力過多，灼傷草藥直至黑炭。
第二次，淨化術注入法力過少，草藥毫無反應。
第三次，淨化術施展錯誤，木盤翻了，草藥撲陶靈一頭。陶靈：我收回剛才的話。
第四次，淨化術施展正确，但是法術施展的方向走偏了，陶靈養的做實驗的濁靈鼠被淨化成小白鼠了。陶靈：沒事，我還可以抓。
第五次，這次終于對了，但是小白鼠個子比濁靈鼠小，籠子管不住，四處亂竄，有一只跳到江潭落的手上，江潭落甩開，小白鼠啃咬護法結界，江潭落打下它，正巧窗沒關好，一陣風刮進來，把木盤裏的草藥給吹散了，得到半成品解毒丸。陶靈：沒事，我不生氣。
……
第兩百七十八零一次，解毒丸制成。堯天華的淨化術也施展得非常熟練了。
陶靈連忙将這顆珍貴的解毒丸喂給茶盛濃，沒過多久，茶盛濃的眼皮微微抖動了兩下。
陶靈說了句：“好祖宗，你再不醒來，我就要死了。”
床上人似乎聽到了，嗆咳了幾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