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刺殺
刺殺
這一天傍晚陰雲滾滾,天一黑便開始落雨。
這場雨下得格外冷,陸禾裹着薄薄的衿被,覺得有些冷。懶怠叫下人伺候,她便挾着涼意入睡。
這個時候了,鄭言還未回來。想起白天她出門時,街上的人比往日少了許多,官道上時不時有大批士兵策馬而過。
少見白日裏有這麽多士兵在京城的官道上往返,本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可近半年發生了太多令人震驚的事,以至于街上的百姓們都有些麻木了。
不知道這風雨要飄搖到哪一天才停下來,睡意朦胧中陸禾這樣想着。
似乎已過了子時,雨聲比傍晚那會還要大,噼裏啪啦的打在磚石上,像是丁零當啷不成調的樂曲。
耳畔忽聽到細微的衣物摩擦聲,那人輕手輕腳,似乎是怕驚她清夢。
倏地,肩頭一涼,有人把被子掀起來了。陸禾皺了皺眉,不安穩的哼了一聲,所有的聲音在頃刻間停住。
待她再度放松,旁邊的軟塌陷了一下,後面一個溫暖的懷抱将她罩住。
因着涼意,陸禾睡着了也不安穩,突然而至的溫暖好似驕陽,将她五髒六腑全都暖了起來。
睡顏逐漸舒緩,她感到史無前例的放松。可抱着她的那具軀體卻似乎越來越熱,慢慢變成了一團火,耳畔是熾熱沉重的呼吸聲。
陸禾猛地驚醒,瞧見搭在自己腰上的精碩胳膊,立即渾身都僵住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溫柔又關切:“是不是吵醒你了?”
陸禾閉上眼,假裝沒聽見。
誰知鄭言又緊了緊胳膊,幾乎快把她嵌進懷裏,陸禾覺得腰腹有些勒,沒有感情的輕拍他的手,鄭言便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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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鄭言又道:“我們新婚第一日,我不該丢下你回來這麽晚,都是我不對。好在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了,明日便有功夫同你在一塊兒了。”
他自說自話的十分圓滿,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妻,陸禾登時冷言對道:“你還不如不回來,我見了你便覺得煩。”
靜默一會兒,鄭言自欺欺人般把她的話忽略過去:“夫妻之間,都是磕磕絆絆的。”
陸禾幾乎氣得想冷笑,她越性不想理身後這人,扭動着便要掙脫他的懷抱。誰知她一動鄭言便抱得越緊,陸禾怒了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腳,掙紮得越發厲害,鄭言吃逼不過直接翻身把她覆住。
“放開我!”陸禾動彈不得,低聲咒罵了好幾句。
黑暗中她的一雙眼睛似火焰中的琉璃,鄭言頭略略一低,便抵住她的額頭。唇瓣在她挺翹的鼻梁上輕輕掃了掃,鄭言道:“我死之前,不會放開你的。”
呢喃細語聽上去那麽不真切,陸禾瞪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會日夜盼着你去死。”
鄭言的呼吸都凝結成冰,他本也不是好脾氣的人,不過對着陸禾這些日子卑微到了塵埃裏。如今聽她這樣怨恨的字句,鄭言的語氣不由自主帶上絲絲威脅:“不要再說這些難聽話。”
“我說了,你又怎樣?又讓我做奴隸?還是……”
陸禾瞪大眼,唇上壓下的柔軟物體讓她有口難言。震驚片刻,鄭言開始輾轉輕啄,像是在品嘗一塊上好的糕點。
她氣得頭腦發昏,揚起手想打開他,鄭言卻恰時将她的手按在頭頂上,加深了這個吻。唇瓣的接觸更加緊密,溫柔輕咬,熱烈探索,将他深沉的渴望全部鋪開在她面前。
鄭言仿佛食髓知味的饕客,嘗到甜頭後便無法克制的索要更多。
陸禾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睛空洞無神。
直到窗外一聲悶雷,陸禾眉頭緊緊一皺,然後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可鄭言還是沒離開,只是停滞不動,陸禾嘗到鹹熱的液體從齒縫間流下,她品到濃烈的血腥。
他也不喊聲痛,任嘴上的血一直流。
黑暗中他們的視線交織在一起,一個是說不出的痛楚,一個是讀不懂的迷茫。
“對不起。”鄭言身上的溫度從火變成了冰,他重新在旁邊躺下,把陸禾緊抱在懷裏。
那似乎是很濃烈的愛,陸禾有片刻的失神,那是她的錯覺嗎?待到慢慢回過味來,陸禾倒覺得心裏頭十分蒼茫。
外頭雨聲磅礴,像是激昂的鼓點,奏出了萬馬奔騰,敲出了江河洶湧。屋裏卻靜悄悄,陸禾沉默的背對着鄭言,鄭言無聲的抱着她,屋中盡是散落一地的悲傷。
半晌,陸禾有些遲疑着問:“我記得最初,你很讨厭我。”
即便是後來他們一同經歷了生死,鄭言也不過對她略微包容。真正讓他全情投入,也只是她有孕時,可那時鄭言依舊愛得有限。
世上本沒有那樣舍生忘死的感情,她不信鄭言如今便似他表現出來的這樣深情,定是別有圖謀罷了。
靜默須臾,鄭言沙啞道:“起初你給我惹了那麽多麻煩,我讨厭一下你,不為過。”
陸禾又道:“起初那般讨厭我,如今怎麽就成了這樣一幅叫人惡心的深情模樣了?”
鄭言道:“是你把我變成這樣惡心的樣子,陸禾。”
“你做了那麽多,不就是為了把我一顆真心拿到手裏肆意揉搓嗎?”鄭言擁着她,低聲說道。
他低沉帶些沙啞的聲音,仿佛黑暗中神秘的胡琴在彈奏,有種冷靜又獨特的韻律。
陸禾窒了一下,而後問:“那麽,我已經拿到手了?”
鄭言平靜的承認:“是。”
陸禾只嗤笑:“我不信。”
鄭言不與她辯白,只道:“夜深了,睡吧,明日我帶你出去走走。”
陸禾冷酷的笑了聲:“和你走在外面,會被扔爛菜葉子罷!”
“你不想去看看你爹嗎?他的牌位如今在太廟裏放着,你回到京城後,可去看過一眼?”
她頃刻間無以言對,默默生了一會兒氣,閉上眼睡了。
翌日鄭言便帶着她往太廟裏去,只帶了十來位黃金士在身邊保護,陸禾見狀諷刺道:“只帶這麽幾個人,哪襯得上你的身份?”
鄭言瞟她一眼,正襟危坐,閉目道:“你在旁邊,我便有身份。”
陸禾不解,絞盡腦汁也沒懂。
鄭言倏地睜眼,見她低眉苦想的模樣,眼底不覺含了一絲笑意:“豈不聞‘縱有傾城色,只予帝王家’?我還以為你博覽群書,什麽都懂。”
陸禾有些羞惱,當即道:“爾非帝王,何敢取傾城?亂臣賊子罷了。”
鄭言只微翹了翹嘴角,緘默不語。
不多時到了太廟,陸禾掀起馬車簾子正要下車,忽看到馬車下面跪着的麻衣奴隸,她有些踩不下去。
自從與蘇右安、齊苠相識後,受他們的影響,陸禾也漸漸那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奴隸們犧牲掉尊嚴的伺候。
“嗯?”鄭言等了片刻也沒見她下來,回頭一瞧,見她站在車轅上遲遲不下來。
陸禾正想着要跳下去,鄭言忽然過來,冷不防把她抱起。陸禾吓了一跳,緊緊抓着他前襟。
驚魂未定,陸禾瞪着他:“放我下來!”
像是說順口了,她沒忍住又罵了他一句:“亂臣賊子!”
太廟門口高大的紅柱牌樓下,駐守着都是皇宮裏的禁衛軍,陸禾罵得如此肆無忌憚,不由讓那些禁衛軍全都悄悄看過來。
鄭言淡漠威嚴的眼神一掃,那些士兵全都低下了頭。
他牽住陸禾的手,在太廟令官的接引下穿過牌樓,到了太廟的主殿,鄭言問:“以前可曾來過這邊?”
自是沒有的,陸家不曾有什麽做官的親戚得到配享太廟的榮耀,在齊王府時也不曾被帶到這裏來過。只是在幼時的記憶中,外祖父時常對爹寄以厚望,讓他好好效忠皇帝,将來若陸家也有福分出個配享太廟的內閣大臣,就是他死也能閉眼了。
太廟的主殿供奉着大昭歷代先王,按着規矩,鄭言是臣子,進太廟最先做的當是在主殿拜見各位先王。
然而鄭言仿佛沒看到令官的指引一般,徑直去了配殿,那年邁的令官見狀是敢怒不敢言,後面也不再跟過來了。
配殿裏牌位數不勝數,皆是大昭幾百年來有名的內閣臣子。鄭言牽着她到了角落裏,順着他的目光,陸禾瞧見悄然立在在幾位名臣之後的牌位。
上面寫着:戶部尚書,陸銘。
爹生前升遷最高只是侍郎,這個尚書,是今年追封的。
陸禾望着牌位上的那個名字,心中只覺的又悲涼又嘲諷。
鄭言道:“你爹的案子不是我翻出來的,他的牌位也不是我親自放進來的,所以盡管放心,我不會帶累你爹的聲名。”
他如此周全仔細,煞費心思,可卻是他殺死了牌位上那個名字。
“你以為做這些便能改變什麽嗎?”陸禾覺得自己腹部開始劇烈的痙攣,仿佛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五髒六腑,她在看到爹的牌位時眼睛開始發燙,胸口開始洶湧翻騰。
她轉身看着鄭言,逼上前去:“是你殺了我爹!是你逼死我娘!你毀了我的一生!鄭言,你該死你該死你該死!”
她每說一句,鄭言的臉便白一分,直到再無血色。
任何語言都變得無力,可鄭言還是開了口:“我……”
忽然兵戈之聲自外面傳來,那十多個金甲士沖到配殿門口,道突然湧出了大量禁衛軍。
瞬息之間,那些禁衛軍便将他們全部包圍起來,一排又一排把配殿堵得嚴嚴實實,每個人看鄭言的眼神都透着憤恨。
“人着急的時候,容易出昏招,皇上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鄭言的唇繃緊,将陸禾拉到身後。
“殺了他!”那些士兵們拔出劍沖過來。
就在此時,屋頂上忽然大批金甲士跳下來,将鄭言牢牢護住。在厮殺中,鄭言擁住她往前走,然不防遠處的冷箭已悄悄瞄準這邊。
咻的破空聲,數只羽箭飛來。
金甲士立即豎盾牌,只是,終有一支漏了網。
羽箭穿過骨肉的聲音如此刺耳,鄭言頓時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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