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出賣
出賣
今年的京城不太平的很,動蕩得厲害。
齊王府敗得慘烈、讀書人死得冤枉、先帝駕崩得奇怪……好容易迎來一件東宮娶親的喜事,偏偏成婚那天皇宮進了刺客,可憐的太子妃慘死于亂象之中。
陸禾聽到這個消息,砸掉房間所有的瓷器,瘋了一樣想闖門,被鄭言攔了下來。她怒道:“太子妃死了,那我是誰!”
鄭言道:“你是陸禾,是我的妻子。”
這樣的對話他們已經進行了好幾天,陸禾幹脆轉身靠在角落裏,罵道:“瘋子!”
背後許久沒有聲音,她回頭,卻瞧見鄭言正含笑看着她。
陸禾一陣惱怒,鄭言道:“一起用飯吧,都是你喜歡的菜。”
若按着陸禾的性子,她寧可餓死也不會過去吃的。可李月娘是一個天真的小姑娘,上一頓飯還是昨天吃的,這頓飯無論如何都是扛不住了,于是她便硬着一張臉起身去桌邊坐下。
鄭言在她旁邊坐下,給她夾菜,把芙蓉雞撕掉皮放到她碗裏,自己沾了滿手油腥。
當日教她作戲的那位紅角兒告訴過她,要扮演成另一個人,便是從習慣到飲食全都要随着那個人。所以即便面對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陸禾也可以不看一眼,轉頭去夾自己不愛吃的牛肉。
鄭言默默道:“你以前不是最愛吃一品樓的芙蓉雞嗎?”
陸禾憎恨的看着他:“我不愛吃你說的這些什麽雞!我只愛吃涼州的羊肉!”
鄭言輕輕颔首,轉頭便吩咐人另做了一副涼州的席面呈上來。
炙烤得焦黃的羊肉、覆上厚厚一層紅油的牛肉片、還有碩大的冷梨……這些全是李月娘愛的食物。陸禾只防備的看了鄭言一眼,而後一言不發的默默吃起來。
約莫吃了個七分飽時,鄭言才開口:“南安王被軟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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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禾一怔,鄭言慢悠悠道:“太子新婚那日的刺客,據說跟他有些關系。”
何處來的刺客?不過是幾個無辜冤屈的小太監而已!陸禾氣憤不已,定定的看着他:“小王爺豈會幹出這種事!分明是有人栽贓陷害。”
鄭言微微笑着,颔首:“不錯,是我幹的。”
他這樣坦然直接的承認,叫陸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鄭言道:“你知道為什麽嗎?”
陸禾憤慨的別開頭:“因為你是個瘋子!”
鄭言看着她,溫言道:“因為他将我的一件至寶藏了起來,叫我輾轉尋找,心痛難捱。”
陸禾看着別處,再不發一言。鄭言這樣篤定她便是陸禾,她都不知該如何再演下去,可也不敢輕易承認。沒有得到齊苠的授意,她絕不會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
“吃飽了麽?”鄭言忽然止住話頭,問了這樣一句。
陸禾不理睬,鄭言道:“吃飽了,便跟我出去走走。”
陸禾道:“不是說太子妃已經死了麽!帶我出去招搖過市,你敢嗎?你若敢,我必嚷得天下人都知你做了什麽!”
鄭言也不惱,耐心道:“帶你去見齊苠,也不去?”
陸禾倏然回頭,撞上那雙深邃溫情的眼睛,她厭惡的垂下眼眸。
随鄭言一起去了京城的南安王府,是距離京郊很近的一處宅子,因齊苠長年在涼州不在此居住,這座府邸看上去十分斑駁陳舊,可見皇族對他的敷衍。
陸禾想,若非武帝被兄弟篡位,如今坐在那把龍椅上的當是齊苠。
“你憐憫他?”鄭言見她望着掉漆的柱子,很快捕捉到她眼神中的不忍。
陸禾只白了他一眼,作賭氣的樣子扭開頭。
鄭言忽的冷笑,不複前幾日的溫情耐心。
門口皆是金甲鐵衛,一路進去,到了正廳。廳外重重把守,可廳門卻大敞四開,齊苠坐在案臺邊閑适的烹茶。他不像個犯人,倒像外面這些士兵的主人。
見鄭言踏進來,齊苠溫和一笑:“已為國公大人煮好一杯茶,請國公賞臉。”
他将主位讓出來,請鄭言上坐,鄭言也不推诿,坦然坐下。
“小王爺……”陸禾擔憂的輕聲喊道。
“陸姑娘,我已将一切來龍去脈告知給國公,你不必再僞飾旁人。”齊苠疏離客氣的沖她笑了笑。
陸禾一愣,仿佛有些不明白齊苠在說什麽。
鄭言仿佛并不在意他們之間的眼神官司,只對齊苠道:“倒是看不出南安王是此等人物,遠在千裏之外,還能把我的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偷走。”
齊苠恭敬道:“我已告知過大人,将陸姑娘救出帶到涼州,不過是為了向您邀功。涼州偏僻,這些年我幾番奏請将巴蜀之地封給我,總不見回應,本王不得不另辟蹊徑了,不知我這份禮物您是否還滿意?”
鄭言面無表情,手中把玩着琉璃茶杯,冷道:“你這禮并不誠心,使我與皇帝反目。”
齊苠微微笑:“我這堂兄與你反目是遲早的事,早晚罷了。”
鄭言目似利箭,瞥過去,冷冷的看着他。
齊苠瞧了一眼陸禾,長嘆一聲:“大人,并非我不願好好送禮,只是陸姑娘對你怨恨太深。若非我答應她,讓她借李月娘的身份來到京城找你報仇,只怕她要自盡在涼州。”
陸禾聽到這話,明白過來,渾身都變得冰涼:“你出賣我?”
齊苠歉意道:“陸姑娘,我只是一個閑散小王,誰都開罪不起,請你諒解。”
“自盡……”鄭言似乎只聽到這兩個字,眸中瞬間起了怒火。
陸禾終于恢複了獨屬于她的冷漠,神情瞬間垮下來,從清甜的茉莉變成了極盡冷豔的薔薇。她失望的看着齊苠,聲音清泠:“齊苠,我不該信你。”
“抱歉了陸姑娘。”齊苠給她遞上一杯茶,和氣道:“本王希望你好好待在鎮國公身邊,你的乳娘和那個丫鬟,我會好好替你照顧她們的。”
陸禾不可置信的看過去:“你威脅我!”
鄭言眉頭緊皺:“那兩個人,在你手上?”
齊苠一派謙和:“若無這兩個人,陸姑娘怎麽肯安心待在您身邊?”
“好盤算,好手段。”鄭言不驚不怒的半垂眼眸,看着琉璃杯中碧綠的茶水,道:“你知道我命門所在,拿捏得恰到好處,我們都對你掉以輕心了,南安王。”
他大方幹脆的在齊苠面前言明他的軟肋,毫不在乎齊苠是否能用這個軟肋将他摧毀,也許是他根本不把齊苠放在眼裏,也或許是對自己力量絕對的信任。
陸禾眼中迸發出深深的恨意,只是這恨不獨是對着鄭言,也是對着齊苠。片刻後,波濤洶湧的恨意滿滿消失,只有一片無所謂的漠然:“原來我是你們談生意的籌碼。”
齊苠溫和的笑道:“陸姑娘,天下女子都難有你這樣的價值,你該高興。”
陸禾厭惡的看着他:“齊苠,你真是個虛僞的小人。”
齊苠也不生氣,仍是笑着:“權勢地位,誰不想這些?我不過是想活得更好。”
末了他看向鄭言:“國公大人以為呢?”
鄭言将杯中茶水飲盡,幹脆道:“區區巴蜀之地,想要,給你。”
齊苠終于笑意飛揚,他直起身子,深深一揖:“齊苠日後,唯國公大人馬首是瞻。”
鄭言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只道:“你是天潢貴胄,豈有低我一等的理。”
齊苠道:“天潢貴胄也不過是權利的玩物,我這位皇帝堂兄看不明白,所以他自尋死路。他眼盲心盲,看不懂其中道理,我卻一早便明白過來。”
“南安王倒是很識時務。”鄭言也不知是褒是貶,嘴角輕撇了一下。
齊苠不卑不亢的再度行禮,态度恭敬的送鄭言起身。
鄭言拉起陸禾,平靜道:“回家吧。”
陸禾的手攥成拳,欲掙脫他。
誰知齊苠道:“陸姑娘,國公對你一片真心,我想你的乳娘林氏見到也會感動,你可莫要辜負這份情真。”
陸禾一下偃旗息鼓,麻木的任鄭言帶着她出去。
“你的手很涼。”鄭言将她的手緊緊握在手心。
陸禾只冷漠以對。
鄭言卻不大在意這些,将她的手輕輕揉了揉,仿佛想讓她暖起來。但他似乎不慣常做這等事,板着臉皺着眉,關心也像是呵斥。
陸禾心灰意冷,任他親近,形同木偶。
她的雙手終于有了溫度,鄭言緊襯的表情松開,帶了些微不可見的滿意。
“待選好了黃道吉日,南安王記得來喝一杯喜酒。”出門時,鄭言這樣交代道。
身後齊苠的聲音有些飄渺:“卻之不恭。”
待上了馬車,陸禾才森森道:“你要娶我?”
鄭言垂着眼睛,輕聲道:“不記得了嗎?你本就是要嫁給我的,若非那些變故,你我早已是夫妻。”
他墨黑的瞳孔盯着陸禾:“以前,你不是總說要嫁給我的。”
陸禾高擡下巴:“你什麽時候學會自欺欺人了。”
那時候,在昭獄,她已說得清清楚楚。
鄭言将她的手貼在臉頰邊,語氣無甚波瀾:“你說過,說過很多次,你說要嫁給我,我只記得這些。”
陸禾清清楚楚的開口:“你害死我爹娘,我這輩子都恨你,鄭言,将來我一定會殺了你!”
鄭言嘴角輕揚,這樣放松的樣子讓他陰冷之氣散去,像是一個溫文無害的文人,他說:“好。”
末了他又說:“大婚的吉服是之前就裁好了的,一直放在你的梧桐閣,你都還沒試吧,你穿上一定很美。”
陸禾厭惡的摔手遠離他幾寸遠:“鄭言,你真叫我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