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要債
要債
鄭言終于開始着手婚事,雙琴喜氣洋洋的開始準備起來。
她肚子裏這塊尚未成型的東西,叫太師府上下氛圍煥然一新。
鄭言待她的态度便又有了些變化,他小心翼翼的對待她,同時也不動聲色的防備她。哪怕是她拿起剪刀修一修花枝,鄭言也會壓抑着嗓音呵斥她,問她要做什麽。
陸禾瞟着手下一盆百合,漫不經心的罵道:“你瞎了?”
鄭言啞然,他被陸禾曾經的那些舉止弄得至今心有餘悸,怕哪天她突然發個瘋便不正常,毀了現在所有的寧靜。
見她不疾不徐的将多餘的葉子剪掉,鄭言低聲告訴她:“你心裏的那樁事,不必着急,我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
陸禾似笑非笑的瞧他一眼:“那樁事?”
她故作無知的樣子令人刺眼,鄭言只好沉着氣,慢慢道:“齊王。”
“嗯,齊王怎麽呢?”陸禾的嘴角微微一翹。
她像是個尖酸刻薄享着子孫福的老太太,鄭言本有些氣,可又覺得她有些好笑,古怪的抿了抿唇,他神情平靜:“我會替你殺齊王,不過不能放在明面上,你想讓他怎麽死?被劫匪殺死還是被打獵時摔死?”
“你權勢滔天,殺個王爺也要這樣費盡周折?”陸禾輕笑着嘲諷。
鄭言不為所動,只淡淡道:“光天化日去殺一個皇親貴胄,我并不想被全天下讨伐。”
他想做的是權臣,并非不分是非黑白的奸佞,為了陸禾,已是違背原則兩次。
誰知陸禾卻笑:“你想要名聲?詐死回來時你殺了那麽多官員,也沒見你怎麽遮掩。”
鄭言耐心解釋:“那些都是我的人,又是他們背叛在先,我殺那些人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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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一下,他又道:“何況,那明明是闖進城的盜匪所為,與我有何幹系?”
陸禾嗤笑:“真是好不要臉!”
一面嘲弄着,手下也不停,将百合花的葉子全部剪掉,只剩三支禿禿的百合。
鄭言擡着下巴,有些嫌棄:“你覺得這樣好看嗎?”
“你不懂欣賞。”陸禾卻放下剪子,去夠茶壺。
鄭言卻快她一步,先拎起茶壺給她倒了水。
陸禾道:“你今日不上朝嗎?這麽閑?”
鄭言觑着她:“趕我?”
陸禾道:“不敢,只是覺着您老人家與之前判若兩人。”
宣布完婚事後,像是梧桐閣這裏長了滿地的荊棘,他看都不想往這邊看,這幾天卻是有事沒事往這邊跑。
鄭言黑琉璃似的眼睛裏飛過一絲戲谑,神情卻端正無瀾:“我來看我兒子,自然是比看你要勤快一些。”
“再說,你也沒什麽好看的。”
“我……”陸禾正要挖苦幾句,忽一陣惡心湧上來,她捂着胸口幹嘔。
鄭言立即過去扶着他,蒼白的臉上隐約焦急:“哪裏不舒服,叫大夫過來看看……”
見他對着外面要吩咐,陸禾拉住他:“不必叫大夫,懷孕婦人的反應便是這樣,害喜嘔吐是常有,嘔——”
一陣惡心感再度襲來,她連忙将杯子裏的水飲盡,方才壓下那股翻騰的感覺。一偏頭,陸禾瞧見肩上那只發白的手,眼神譏笑。
鄭言面無表情的松了手,道:“你倒對這些很有經驗。”
無意的一句話,讓陸禾突然陷入沉默。上輩子她也曾有過一個孩子,只是才剛懷上,便被周琅芳陷害流掉了。
“怎麽了?”察覺到她忽然沉寂,鄭言試探的看過去。
陸禾搖頭:“沒什麽。”
不知道她如今還有什麽好煩憂的,鄭言醞釀許久,才道:“放心,一切……有我。”
這樣溫柔的話半分也不像他,鄭言說得艱難,陸禾見他滿臉別扭不自在,頓時忍俊不禁。
扭過頭憋笑,卻瞧見鏡中那雙靠在一起的兩個人,身姿挺拔的沉穩男子與嬌小柔弱的女子,竟也有一番登對。
她立時拉下臉,沉聲道:“累了,想歇了。”
鄭言敏銳的察覺到她對自己的厭煩,還是突如其來的,雖然弄不明白這厭煩從何而來,但想想陸禾本一直都是喜怒多變,于是盯着她躺下後,鄭言也不多說一句的離去。
心煩意亂的歇了個午覺,陸禾并未睡着,眯着眼瞧見青玉蹑手蹑腳的換水添茶,她想或許是到了該送青玉離開的時候了。
午後起身,她道想要乳母林氏來身邊伺候,雙琴一聽她要求,禀了鄭言後便二話不說的去辦,不過兩三個時辰便把人接了來。
林氏一見到她,便喜氣洋洋的含着淚,道陸禾往後終身有靠了。
等陸禾将人都遣走後,梧桐閣只剩下她們二人時,林氏才肅然問道:“禾兒,你如何……如何要嫁給鄭言?他可是……”
“我知道!”陸禾飛快打斷她,看着門外幾道身影,她偕着林氏往側間走。
到了娘親的供桌前,陸禾才低聲道:“只有如此,才有報仇的資本,先給娘親上柱香吧。”
林氏見到王婉畫像,頓時老淚縱橫,眼前一片模糊。
上完香,林氏拉着她的手,問道:“禾兒,你接下來究竟有何打算?”
“乳娘,這些事情你不必問,我自有成算。”陸禾看着牆上的畫像,一張臉冷硬如鐵:“總之害咱們家的人,齊王也好,鄭言也好,我不會放過他們。”
“只是乳娘,在我動手之前,你和青玉必須要先離開。”接下來要做的事,只怕會挑起京城裏兩大權貴的惡鬥,她害怕青玉和林氏都會被波及而失去性命。
可林氏卻緊緊抓着她的手,堅定道:“禾兒,我與你一起,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要陪在你身邊,哪怕是死,咱們娘倆兒也死一塊。”
說着便哽咽了,自十年前她唯一的兒子去世後,她也不過熬日子罷了。
陸禾泛着淚光,抓着林氏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半晌,她才艱難道:“乳娘,我如今活着,不過也是老天開眼,撿來的一條命,我不懼死。但是,你是我在世上最後的親人,我想你好好活着。”
“什麽都不必再說,這樁事一定要聽我的。”
林氏聽罷無奈道:“可我們又能去哪裏呢?你乍然将我們送走,難保鄭言不起疑,只怕我們難跑出他的手掌心。”
陸禾姣美的面容浮出一絲笑:“有人還欠我一個人情。”
只要在京城裏,蘇右安的行蹤便好尋,陸禾只是遣人一問,便探到他在城西的一個樂館已尋歡三日。
陸禾找到他時,他還尚在宿醉中不曾醒來。
她身邊浩浩蕩蕩的有婢女有金甲士,樂館老板極有眼色的将大門關上,殷勤的在陸禾身旁恭維伺候。
陸禾使一個眼色,便有人拿出一袋金子遞過去。
沉甸甸的重量,老板頓時合不攏嘴:“陸姑娘當真是客氣,本來白天便也沒什麽生意。”
陸禾不與他廢話,問到蘇右安所在的廂房,她徑直過去。一進屋,便見屋中一片狼藉,酒壇子四處滾着,筆墨在牆上暈了好幾處,蘇右安便睡在地上,手上還挂着一支狼豪筆,身側一卷未畫完的山水圖半攤開。
“都出去,把門關上。”陸禾囑咐,過去将那副山水圖慢慢攏起來。
“是該叫你陸姑娘呢還是叫你鄭夫人呢?”
慵懶的聲音夾雜着困倦,陸禾看過去,見蘇右安仍是閉着眼睛的。
她微微笑道:“夫人也好姑娘也好,總之都是你的債主。”
蘇右安猛地睜開眼睛,目光炯炯,睡意全無:“看來你今日是來叫我還人情債的,先說來聽聽。”
陸禾将畫卷放在桌上,用帕子沾了水遞過去,道:“不算什麽難事,我想請你送兩個人離開京城,讓任何人都找不到她們。”
蘇右安接過帕子抹臉,然後露出兩只滿帶笑意的眼睛:“還好,不是帶你離開,否則只怕要被鄭太師全天下追殺,那兩個人是誰?”
“我的侍女青玉,我的乳娘林氏。”
“你要我什麽時候帶她們走?”
陸禾道:“越快越好,什麽時候帶她們走,連我也不要告訴。”
蘇右安點頭:“好。”
陸禾笑了笑:“你不問理由?”
蘇右安攏了攏松垮的衣衫,撿起地上一壇酒,疏懶一笑:“沒什麽可問的。”
陸禾點點頭,事已說定,她便準備走。
蘇右安卻又叫住她:“宋離也怎麽回事?鄭太師前些時日突然找人問我此人的底細。”
陸禾道:“我不過和他走得近了一些,鄭言便準備處置他,誰知道他身手極好,竟從數十個金甲士手中逃脫了。”
蘇右安也未見驚奇,打了個哈欠:“那難怪了,京城有這麽一個身手不凡的伶人,鄭太師難免起疑。說起來,我倒好奇……”
他眼神中滿是暧昧:“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麽。”
陸禾揚起一個冷冽的笑,然後告辭離去,身後傳來蘇右安疏狂的大笑聲。
一出樂館,陸禾便見到外面等候的鄭言,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陸禾冷哼:“怎麽我去哪裏你都要跟來?你不放心什麽?”
她說着坐上步辇,鄭言亦跟進來。
步辇一動,鄭言便沖外面淡聲吩咐:“穩當些。”
便是這一聲,陸禾只覺得擡步辇的這些人呼吸都停止了。
鄭言端坐在身旁,卻并不看她:“你找蘇右安做什麽?便是現在又瞧上他,也晚了。”
陸禾瞟着外面,不甚上心的回答:“倒也不是這個,只是去問問他宋離也的下落。”
鄭言眉頭一緊,手指不自覺的便蜷起來:“我都找不到的人,蘇右安便能找到?再說……”
腦海中不自覺便浮現出那夜他們衣帶相纏的畫面,鄭言不自覺的沉悶:“你問宋離也做什麽?這人不過是個地位卑下的伶人。”
陸禾恍若未聞,卻是好奇的瞟着後面聚集的人群:“這些女子為何都拿着花?怎麽都往一個方向去?那是哪裏?”
鄭言心煩意亂瞟了一眼,答道:“那是嚴靜寺,過幾日觀音誕,太後要帶命婦內眷前去祈福。”
那麽後日必然是要閉寺的,那日原本要去上香的人,便只能提前幾天過去,難怪這麽多人都往那邊跑。
陸禾道:“觀音誕麽?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