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有孕
有孕
可朗清走至門口,又回頭看她一眼,期期艾艾像是有話沒說完。
陸禾支着下巴,笑靥如花的等待他的下文。
半晌,朗清擠出一句:“我還是願意真心待你為友,你也是如此,對吧?以後我們也還是好友,對嗎?”
陸禾笑意一閃,眼睛彎彎,真正笑了:“自然。”
朗清站在門口笑起來,沒心沒肺:“那你新婚的時候,我一定為你準備一份大賀禮。”
雖然她并不需要,但陸禾還是笑着道謝:“好,多謝子元。”
朗清摸摸頭,轉身便撞上端來茶水瓜果的青玉。
青玉差點被撞翻,站穩便嚷道:“朗公子,你走路眼睛朝天看吶!”
“看天看地要你管?反正不朝你這個丫頭片子看!”朗清像是恢複過來,不複之前被霜打茄子的可憐模樣。
朗清一走,日子便又恢複寂靜。
鄭言仍是一面都沒露過,仿佛他親口宣布的定親只是一個随口拈來的玩笑,府裏的人也逐漸恢複過來,不複之前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青玉道:“鄭太師不會想拖着這門親事吧?”
說着便郁悶的抱怨:“只有女方拖着親事以顯示矜持的,男方拖着親事那便是輕視了,鄭太師莫不是想一直拖下去?”
陸禾不禁好笑:“你不是并不那麽樂意我嫁給鄭言嗎?”
“我不同意,是為了姑娘!”青玉扶着她嘆氣:“姑娘正是碧玉年華,可那個鄭太師都年逾三十是個老菜梆子了,哪裏配得上姑娘你!可偏偏鄭太師當衆宣布,現在人人都曉得姑娘是他未婚妻,可又拖着不娶,這不是……那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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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青玉的話逗笑了,陸禾難得笑得直不起腰。鄭言雖年逾三十,于男子而言卻正是壯年,況且他那張蒼白似紙的臉上永遠只透着一股嚴肅威壓,誰敢去想他的年紀呢?可不曾想在小丫頭眼裏,他已是個老菜梆子。
不知道鄭言聽見這話會如何?
陸禾笑出了眼淚,拿帕子擦了擦,告訴青玉:“放心,我讓他即刻便娶我。”
青玉擡頭:“可他都一個多月不曾來見你了,姑娘有什麽法子?”
雖一個多月不曾來,但她的吃穿飲食卻依然精致尊貴,無一人敢怠慢她,陸禾便在這段日子裏日日滋補。想着那天的坐胎藥,在算算日子,陸禾深深笑了。
她看着青玉:“去告訴雙琴,我身子不舒服,請個大夫來看看。”
姑娘自小身子便弱,尤其去年還受過一陣子搓磨,當初真是看着風吹吹就倒的人,如今卻是精神奕奕面色比常人還紅潤,哪裏還會不舒服?帶着姑娘不像有病的想法,青玉壓下疑惑叫雙琴請了大夫。
可大夫進來把過脈,卻神色猶疑,在雙琴的一再催促下,大夫才擦着汗道:“似乎……似乎是……許是小人學藝不精,像是……像是……”
雙琴只以為是什麽疑難雜症,吓得冷汗都出來了。
陸禾卻篤定泰山,甚至還安慰似的笑笑:“如何?”
大夫欲言又止幾番,才道:“許是有喜了,不過才一個多月,脈象并不穩定……是否要開一副安胎藥給小姐?不!給夫人。”
雙琴滿臉呆楞,過了許久她才叫侍女帶他去外面開藥,随即眼裏便含了淚光,她像是十分欣慰。可一瞬之後,雙琴看着陸禾,眼神中卻又湧起複雜的擔憂。
陸禾知道她高興什麽,也知道她擔憂什麽,笑道:“去禀告鄭言吧,就說……”
“這個孩子他若不要,便快送一碗落胎藥給我,大家都清淨。”
陸禾說這話時又狠又無情,可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對她有多重要。若是鄭言狠到連這個孩子都不要,她前面的路只會難上加難。
“不!”雙琴被她語氣中滿不在乎的決然驚到了,仿佛是害怕她對肚子裏的生命做什麽,立即便叫了兩位大丫鬟進來照顧。
“我這便去禀告太師,陸姑娘……”雙琴一肚子話說不出來,眨眨眼隐去眼中的晶瑩,她立即叫人套車去宮門口等待還未下朝的鄭言。
午時日頭曬,雙琴卻絲毫不覺灼熱,她滿心裏都是為鄭言的歡喜。十年了,太師不娶妻,也不讓任何女人為他生子,那麽多位夫人,卻從來沒有一位有孕過。
雙琴曾和梅婆婆湊在一起擔憂,也曾大着膽子一起去勸說,可太師頭一次對她們說了重話。
雙琴知道太師心裏想什麽。
十年的時光,都沒能讓他原諒自己。
如今終于有了一個陸禾,陸禾雖讓他痛苦,卻成為他的唯一例外。她也知道太師為何一直躲着不去見陸禾,她想,若陸禾不是陸夫人的女兒便好了,那麽太師便不會連唯一的快樂中都夾雜着痛苦。
可……陸禾若不是那位的女兒,太師如何會另眼相待呢?
當真是命中注定的孽緣吶,雙琴連連嘆道。她合起手掌對着碧藍如洗的天空祈願,盼望這個孩子可以讓陸禾與太師前嫌盡釋,和和美美過日子。
祈禱了許久,鄭言便出來了,見到雙琴他立即快步上前,嚴肅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差點忘了,太師是個格外警覺的性子,雙琴不敢耽誤,連忙把大夫的診斷告知。
鄭言瞬間呆滞,像是不知道要怎麽反應。
雙琴又小心翼翼的把陸禾的話轉達,果然鄭言便有了薄怒:“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孩子,豈容她放肆!”
“所以婢子出來時,已叫兩個丫鬟近前伺候了。”雙琴道。
鄭言沉着臉,在烈日下他渾身冒着寒氣:“做得不錯。”
見後面大批官員正在往外湧,他坐上馬車:“先回去。”
他坐的是三匹馬拉的車,颠簸最小最是平穩,可今日他卻覺得這細微的颠簸如此惱人。鄭言的雙拳不自主的攥緊,渾身像是僵硬的石塊。
陸禾懷孕了。
陸禾有了他的孩子。
他的……都是他的,想到這裏,鄭言忽然放松,長長呼出一口氣。緊繃的神色逐漸松弛,他不再克制自己去想陸禾,她是一個那麽漂亮的姑娘,生的孩子也必然像她一樣漂亮。
孩子……于他而言如此陌生,他從不讓任何姬妾有機會懷上他的孩子,他以為自己此生也許都不會再有孩子,所以他從不曾體會過血脈相連的感覺。
可如今,他想到有一個流着他血脈的孩子在陸禾身體裏,他便有種熨貼五髒六腑的溫暖。
這世上,他不再孤獨,他有妻有子。
這是鄭言從不曾想要的東西,可如今都擁有了,才知這樣的美好動人心扉。
越想越覺得車馬慢,勒令侍從停下,鄭言出了馬車,把一位金甲士從馬上趕了下去,自己騎上了馬。
缰繩一握,鄭言飛馳前行。
原本跟随在馬車兩側的金甲鐵騎全都趕上,大隊人馬揚起陣陣沙塵。
“八百裏急報都不敢在宮道上這樣疾馳!狂妄!”不知是哪個谏臣被弄得灰頭土臉,在後面恨聲罵道。
旁人皆不敢應聲,唯有禦史臺莫大夫冷笑一聲,看着鄭言離去的方向回答:“早晚遭報應。”
鄭言跑得發髻都松了,風塵仆仆踏進梧桐閣,看見懶散倚在床頭的陸禾。她不施粉黛的時候,淩厲的嬌媚減了三分,像是一朵剛睡醒的玉蘭。
鄭言出神了片刻,随即看到青玉端着一晚黑得發亮的藥在喂她,當即大怒,一掌過去把藥碗掀翻。
胸膛劇烈起伏,鄭言沉聲威脅:“你喝什麽?陸禾,這是我的孩子,我警告你……”
幸好,他在乎!陸禾一顆心落回肚子,同時立即抓起櫃便的茶水扔過去,劈頭蓋臉潑濕他一臉,冷厲道:“喝個安胎藥,你在這裏耍什麽威風!”
鄭言火氣頓時四散,有些狼狽的将臉上的茶葉抹去,他囑咐人再端一碗安胎藥來。
屋中的侍女見狀,也連忙替他尋了一身幹淨衣裳換了,等收拾得幹幹淨淨鄭言才肯在她旁邊坐下。
見青玉端了藥進來,鄭言親自喂她。
“喲,你今日轉了性?”陸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潑你一身,也不見你動怒。”
要換平時,鄭言早就欺負回來了,他這麽一個睚眦必報的人、連自己澆他一捧水他都要回報一盆水,不把她變成落湯雞他不痛快的這麽一個人,今日卻打不還手。
鄭言仔細把湯匙中的藥吹涼,自己又抿了一口,确定溫度适宜才喂到她嘴邊,他淡漠的瞟着陸禾:“你自然是有恃無恐,才敢潑這一杯茶。”
見陸禾把藥咽下去,鄭言才不置可否的翹起一側嘴角:“恭喜你了,現在有了倚仗。”
“這倚仗,都是你給我的。”陸禾喝第二口藥,眼睛卻直勾勾的看着他,裏頭像是盛了一簇焰火,迷人又危險。
他給她的,是那一夜。
被嫉妒刺中的瞬間,他失去引以為豪的理智,将她剝皮拆骨吃幹抹盡,才讓她有了這一個倚仗。
其實,何止于此?
鄭言嗓子一啞,對屋中的侍女們吩咐道:“你們都出去。”
見青玉還木樁似的,鄭言嫌惡的皺起眉:“還有你。”
青玉怕得連牙關都在哆嗦,腳下卻生了根似的看向陸禾,得到陸禾首肯,她才逃命似的跑出去。
屋裏面只有他們兩個,如此近的距離讓鄭言有些不好意思,他越看陸禾越覺得她像個妖女,半垂着眼時連睫毛都在勾引他。
想到這些天他每一夜的輾轉反側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子,鄭言便覺得難以言喻的挫敗。
輸了。
他認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