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認
不認
陸禾望過去,是個豔麗妩媚的女子,衣襟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若隐若現一對□□。她好奇的看着這邊,似乎也并非惡意。
正想着如何回答,蘇右安便笑道:“安平公主向來跋扈,終于來了位陸女俠敢治她,大快人心!”
這麽一打岔,頓時全都笑起來。
陸禾扭頭,見他灑脫的一舉杯子,而後飲盡杯中酒。
但插話這個女子卻是啧啧嘆了一聲:“那倒是,壞公主自有惡太師去治!”
應當是那日安平公主回宮告狀,卻被鄭言的人攔下來,不知跟她說了什麽,安平公主偃旗息鼓,灰溜溜的回公主府了。
正想着,又有一男子把這個女子拉到一邊:“翠林,你今兒是怎麽了,好好的不會說話了?蘇公子的客人,你不揀些好聽的說!”
女子妖妖嬈嬈的就勢靠在男人懷裏,笑道:“人家好奇嘛!”
看着作派極其大膽,并不似良家女子,陸禾見得少,好奇的一直看着那邊。
蘇右安卻說了聲抱歉:“我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若有唐突,切勿介意。”
“很有意思,從前倒是沒見過。”陸禾看着那桌女子們拎着壺飲酒的豪邁模樣,覺得十分新奇。
蘇右安仿佛見慣了這些場面,不羁的笑了笑:“他們都是些坦率之人。”
陸禾回頭,笑問:“你去永州,都見了什麽新鮮事物?”
“也不是去玩的,”蘇右安笑容有些虛無,似乎在出神想什麽,片刻後他微笑道:“只是去送一個人回家。”
接着他問陸禾:“你呢?聽聞你跟着鄭太師去西南,遇到刺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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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禾諷刺道:“還不是沾了鄭太師的光!”
她撇撇嘴,随即定定的看着蘇右安,笑道:“除了齊王,世上還有誰大費周章想我死?”
蘇右岸一怔,低聲一笑:“你知道了?”
陸禾恍作無知,反問:“知道什麽?”
蘇右岸卻是坦然的直視着她,倒出三大碗酒,然後全部飲盡,周圍人全部歡呼大喝:“蘇郎海量!”
陸禾面色不變,輕聲道:“元宵節那次不算,你的人情還沒有還完。”
蘇右安點頭,認真道:“好。”
宋離也忽然笑道:“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
陸禾沒有感情的笑了一下:“秘密。”
宋離也便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才子佳人,明白。”
蘇右安哈哈大笑:“別胡說!陸姑娘曾跟我學畫,算是我半個徒弟,我怎敢有非分之想?況且陸姑娘現在身份貴重,我更不敢高攀。”
陸禾笑着瞥他一眼:“什麽不敢高攀,是你瞧不上京城這片富貴地兒罷了。”
蘇右安是個随性灑脫之人,富貴地位都動不了他的心,陸禾十分好奇,齊王究竟是如何說動他來帶自己出府的?
當日她是被蘇右安偷偷帶出來的,連青玉也是才知道的,可齊王的黑虎軍卻能把她堵在元宵燈會上,這不是巧合。
蘇右安三碗酒道不是,弦外之音告訴陸禾他與齊王的合作僅那一次。
她選擇諒解,盡可能的為自己多謀取些助力。
外面天光已無,陸禾也倒了一杯酒,敬了一下蘇右安,而後一飲而盡。
這時二樓上來一個穿常服的金甲士,到陸禾身旁低聲說雙琴派人來催了,陸禾便起身告辭,蘇右安親自相送。
樓中衆人已喝至酣處,也無人注意到這邊,唯有宋離也見他們下樓,也跟了過去。
上步辇時,陸禾問蘇右安:“這次在京城會待多久?”
蘇右安道:“沒準兒。”
她問:“那這次若離開,又要去何處?”
蘇右安道:“還沒想好,不過最近會在京裏待一陣子。”
陸禾點點頭,坐上了步辇。
青玉替她放下紗簾。
這時宋離也突然道:“若陸姑娘愛聽曲兒,聽雨軒随時恭候姑娘。”
聽雨軒是何處?陸禾腦中并無印象,但仍是應下:“若得空,便去打攪。”
宋離也聞言颔首一笑,恰如暗夜盛開的幽蘭。
回到太師府,雙琴早早就候在門口,親自把她扶下來。挽着她進門時雙琴便道:“姑娘,以後出門,戌時前得回來呀,你是未出閣的姑娘,傳出去不好聽。”
陸禾笑瞥她一眼,什麽都沒說,即便她整日都悶在家裏,名聲也好聽不到哪裏去。随便一個店小二都聽過她的名字,可見名聲之廣,只是——都是壞名聲罷了。
穿過前廳,不料鄭言卻坐在那裏。
他平日不是在院子裏就是在書房,甚少到這待客辦席的前院來,連雙琴都愣了:“您不是歇息了麽?”
鄭言陰沉着臉咳嗽一聲,墨黑的眼睛盯着陸禾,像是要問責她。
她就靜靜站在那裏,等着聽他說什麽,可鄭言只是嘴動了一下就閉上了,然後冷着臉瞪他。其實,鄭言生得也不錯,那雙深邃的眼睛常常令她想起星空,黑似琉璃的雙眸下是山峰般挺立的鼻子。
可他總是古板而嚴肅的神情,又常年一身簡潔整齊的黑衣,像是在黑暗中生長的樹,又像是将禁止一切欲望的岩石。
默默等了半晌,鄭言還是沒有任何聲音。
陸禾歪歪頭,啧了一聲。
她竟敢對他不耐煩!鄭言眼睛瞪大一些,随即便想,是不是最近太縱容她了?也不知是怎麽了,許多斥責的話到了喉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一旁的雙琴見機便道:“太師的手還沒換藥吧?姑娘,你先送大人去院子裏,我去把換洗的藥拿來。”
雙琴轉身便走,還順手拖走了陸禾的小尾巴青玉。
鄭言眼眸中閃過一絲滿意,然後帶着他那張刻板的臉轉了身,順道給了她一個眼神。
陸禾沉默的跟上去。
直到在鄭言屋中坐下,鄭言才開口:“你對蘇右安倒是很有心。”
陸禾低頭看着裙擺上的梧桐花,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那不陰不陽的态度,讓人來氣,鄭言低沉的嗓音夾着憋悶,道:“我早已告訴你,将來會把你嫁給太孫,你若想婚事順利,便規矩一些。似今日這般,不妥。”
誰知陸禾卻道:“我不想嫁給太孫了。”
鄭言一愣,立即昂起頭板起臉:“休要提嫁給……”
不等他說完,陸禾便道:“我要選一個我喜歡的人嫁過去。”
鄭言的話語戛然而止,上下打量着陸禾,仿佛不認識她一樣。許久,他嗤笑:“你還會有喜歡的人?”
陸禾反問:“男歡女愛,自然之理,我為何就不能有?”
他說不出話來,只是想起自與陸禾有交集起,這個女子便不正常。她一會兒殺人一會兒算計,一時要富貴一時又要地位,她花樣百出到讓鄭言已經忘記她其實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而已。
十八歲的姑娘情窦初開才是常理。
她……自然也可以有喜歡的人。
鄭言的音調驟然低下去:“你看上了蘇右安?”
沒有細看陸禾的表情,鄭言立即道:“我曾提議讓蘇右安娶你,他不願。”
他暗暗的洋洋得意,叫陸禾看了直想發笑,她道:“你管我喜歡誰,我只問你,我能不能嫁我喜歡的人?”
鄭言知道自己許諾了她什麽,點頭:“除了我,你看上誰都行。”
他有時覺得自己若是真有一個孩子,待遇也便是陸禾這般了。可是這麽一想,便叫他陷入沉思,他是在替陸鳴那個雜碎養孩子。
可這個孩子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這個孩子同時還是王婉的血脈,這樣想一想,鄭言便覺得給多少東西給陸禾都不覺得可惜了。
可陸禾并沒有感恩的樣子,只是理所當然的道了聲謝,然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鄭言,你嘴真硬,跟死了十天的屍體似的。”
鄭言瞟了她一眼:“是我嘴硬,還是你自作多情?”
她無謂的哼了兩聲,見雙琴拿着藥膏來了,她便告退:“乏了,回去睡了。”
可雙琴卻笑嘻嘻的拉住她,央求道:“姑娘,你給太師上藥吧,我剛用醉胭脂染了指甲,不大便宜。”
陸禾看着門口跪着的兩個女奴,又看看靜立在柱子下的侍女:“這等小事,也叫我來做麽?”
雙琴把藥膏塞到她手裏:“姑娘便當提前獻孝心吧。”
陸禾淺笑,在鄭言旁邊坐下,并不溫柔的拆開他手上的包紮,一邊笑問:“義父大人,我這孝心還受得住麽?”
鄭言穩穩當當的坐着,目視前方:“你把嘴閉上,便是盡孝。”
陸禾笑笑,極盡溫柔的握住他的手,低着頭在傷口處吹了吹,刻意的将自己的身子靠近他,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
她呵出的氣是暖的、香的、還有淡淡的酒味,鄭言的目光黏在她臉上,心道若是蘇右安娶她,也不算辜負陸禾這樣的品貌。
他記得陸禾初入太師府的時候,滿堂姬妾,硬生生被她襯成了庸脂俗粉。
那時她雖瘋,卻實在美貌。
他禁不住想起在結越山上,那個黑漆漆的陷阱裏,她柔軟的身子與他緊緊貼在一起,她将自己變成即将幹涸的魚,不停的索取她舌尖的濕潤……
她此刻離自己這麽近,豐滿有致的紅唇近在咫尺,鄭言喉頭滾了一道,立即轉頭閉眼。
不看便罷。
鄭言的細微變化全落在她的餘光裏,陸禾得逞的勾勾唇角:“痛不痛?”
男人不說話,手上卻越來越燙。
陸禾悄聲笑道:“可要想好,收我當義女之後,便不能反悔了。”
鄭言立即告訴她:“口出狂言。”
陸禾微笑:“不過是怕你将來後悔。”
鄭言反唇相譏:“我後悔什麽,也不會後悔這件事!不要再對我妄下判斷,陸禾,你自作多情也要有個限度!”
包紮傷口的薄紗被她狠狠一綁,鄭言猝不及防痛白了臉。
“包紮好了,太師好生休息。”陸禾冷笑着行禮告退。
不承認是麽?陸禾快步走回到梧桐閣,回頭望着鄭言院子的方向,她深吸一口氣,終于冷靜下來。
鄭言,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