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優伶
優伶
她的眼睛比星星還耀眼,她的笑容比眼光還燦爛,鄭言望着懷中小小女子,竟忘了去反駁她。
等到金甲士圍上來,他才嫌惡似的推開陸禾:“自以為是。”
鄭言有一絲後怕,差一點點就死在旁人刀下了,還是為了救一個不知死活的女子。他差點被刺穿的手掌微微顫抖,連透骨的疼痛也壓不住心尖的戰栗。
面前閃耀着的金色铠甲讓他抛開雜念,面若冰霜的吩咐:“把北私獄的人全部拿了,怎麽看的犯人,叫他闖到我面前來了!”
“去給她請個大夫看看傷。”他只對匆匆趕上來的雙琴交代這句,便頭也不回的走了,獨抛下陸禾在這裏。
其他人處理周圍的狼藉,裕祁和淑棠全都殒命。
雙琴把她帶到自己的居處,然後請來大夫瞧她。
見大夫給她脖子間纏了一圈布條,雙琴擔憂道:“這會不會留疤?”
大夫道:“老夫回頭給小姐開一個祛疤的藥膏,保準一點也看不出來。”
雙琴和青玉一同念了句佛,陸禾回過神來:“鄭言也受傷了。”
雙琴立即緊張起來:“他身上的血不是你的嗎?”
陸禾搖頭:“他手受傷了。”
雙琴立即帶着大夫趕往鄭言院子,許久都沒有回來。
青玉心疼的給她胳膊上的淤青紅紫處上藥,有些腫起的瘀斑青玉都不敢碰,生怕弄疼了她,但陸禾自己始終都是無動于衷的坐着,仿佛皮肉都不是自己的。
“姑娘,疼不疼啊?”青玉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覺得自己姑娘有點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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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頭上傳來兩聲清脆的笑,青玉莫名其妙,呆呆的看着她。說是笑吧,她眼中卻又隐隐有淚光,恨意重重的眼睛和高高揚起的嘴角,像是在咬牙切齒的開心。
青玉不明所以,擔憂的搖了搖她的胳膊:“要不要……再把大夫叫回來?”
陸禾搖搖頭,長長舒了一口氣,輕輕拍拍青玉的腦袋:“青玉,我今天是真高興。”
青玉道:“今天都成這樣子了,你還高興呢?”姑娘果然是有點吓傻了。
陸禾把她拉起來,眼神飄渺:“他救了我。”
“我沒想到他會救我。”陸禾又想笑。
鄭言的每一個動作都在腦海中重複,他握住刀刃時,另一只手緊緊抱着自己;那麽用力,仿佛她是比他生命還要重要的存在。
那個關頭,沒有人還能再想其他,一切都是本能。
她眼睛出奇的亮,卻惹得青玉想入非非,姑娘這幅神态,莫不是……喜歡鄭太師罷?鄭太師救了她,她便高興得有些不正常。
青玉小心翼翼的張嘴問:“姑娘,你是真的……很喜歡他呀?”
陸禾的高興戛然而止,她疑惑的看着青玉。
青玉低頭玩着衣角,糾結道:“可是,姑娘你忘了鄭太師以前對你那麽壞……”
陸禾道:“自是不會忘。”
扭頭四下一望,見無人,青玉盤算道:“鄭太師權大勢大,姑娘借着他的地位給自己好好找個夫家,可千萬別陷在這府裏呀!姑娘你想想,鄭太師以前把你往死裏折磨,如今又能對你珍視如眼珠子,他一會兒一個樣,誰知道将來又會怎樣?還是趕緊趁着好時機,替自己謀個好歸處,姑娘便不會再苦了。”
青玉懵懵懂懂的年紀,卻能說出這番話,心裏大約不知道盤算多少回了。陸禾心中一動,把她摟緊在懷中:“傻青玉,以後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呀,只多多擔心自己吧。”
将來勢必是要替青玉找個去處的,她根本沒有為自己的将來打算過,但不得不替青玉打算,想到此陸禾嘆了口氣。
在府裏被刺殺的事情很快便過去,鄭言有心将此事捂住,因此府裏沒有任何人再提這事。
想想也是,自己的小妾聯合背叛他的手下一起來刺殺他,傳出去那得有多難聽?想到這樁,陸禾便覺得有些好笑。
這兩日鄭言養傷,都未曾上朝。
雙琴與她閑聊時,有意無意的暗示道:“太師一手字好看,偏偏傷了右手,連筆都拿不起來,傷得厲害。那些夫人們全都湧過去瞧他,他看着也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陸禾不接她的話茬,只坐在梧桐閣外的樹下泡茶。
淑棠是在梧桐閣斷氣的,鄭言覺得不吉利,遣雙琴過來問她要不要換個屋子,陸禾拒絕了。這兩日,便由着雙琴将梧桐閣整改一番,地磚牆漆全都重新鋪一次,布局也要重新變一變。
屋裏全是人,陸禾便在外面的梧桐樹下閑坐。
見她不說話,雙琴便直接道:“不如你也去看看太師,他高興了,才有你的日子過。”
陸禾一手搭在額上擋着太陽,眯着眼睛問:“他的意思?”
雙琴搖頭,敦厚的笑道:“他哪裏會提這些?不過是我瞧着他心裏是這麽個意思,等入族禮辦了,你便是他義女,怎麽說都是親人。”
陸禾哦了一聲,然後心不在焉的問:“入族禮定在哪天吶?”
“下月初一。”說起這個雙琴便興致勃勃,告訴她京裏都有哪些人來,是個什麽流程,到了最後雙琴神神秘秘道:“我昨日在太師屋裏,聽到他叫右院的先生寫折子,仿佛是要給你請封個郡主……”
雙琴話裏話外都在替鄭言賣好,陸禾聽得笑意越發深。她是察覺到了鄭言的心意,才處處來告訴她鄭言對她的好?
不過想想以鄭言的城府,他必然什麽都不會說。但是雙琴跟他這麽久,揣摩他的心思已成了本能,她怕自己體會不到鄭言的好意,所以不自覺的開始邀功。
想到此,陸禾自在的伸了伸懶腰,随後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未時了。”雙琴一怔。
陸禾高高興興站起來:“我準備出門逛一逛。”
雙琴問:“這個時候?”
陸禾點頭:“是啊,今天蘇右安回京城了,在一品樓設宴,我去看看。”
雙琴納悶:“你如何知道的?”
陸禾眨了眨眼:“青玉出去打聽到的。”
她現在出入自由,一提要出門,雙琴便立即給她準備車馬、侍從和随行士兵。
晚霞正紅的時候,陸禾便到了一品樓。
樓下車馬聚集,人來人往,蘇右安不管去哪裏,似乎都能引起騷動。尤其這回,人還沒到京城,邀請函便送到了他那幫文人墨客的朋友手裏。
可是要進門時,小二卻為難道:“這位小姐,我們一品樓被蘇右安蘇公子包下了,不進外客。”
今日跟來的金甲士都穿着便服,是以無人認出這是太師府的人馬,但青玉立即狐假虎威,刁蠻道:“知道我們姑娘是誰嗎?”
陸禾便一把拉住她,然後好言好色的對小二道:“既不讓進去,便請通傳一聲,聞蘇郎回京,太師府陸禾鬥膽來蹭席。”
“好嘞——”小二跑堂話一起,忽然臉色一僵:“陸禾?”
“……好、好嘞、”小二瞬間佝着腰跑了進去。
不過片刻,蘇右安便親自下來了,芝蘭玉樹的俏郎君每一根發絲都透着俊逸,他看着陸禾,滿臉驚喜:“你怎知我今日回京?”
陸禾笑笑:“蘇郎陣勢大,難叫人不知。”
“得陸姑娘賞光,今日宴席蓬荜生輝!”
蘇右安帶着她上二樓,青玉和五個金甲士也自發跟上,蘇右岸瞟了一眼,笑道:“陸姑娘陣勢也不小。”
說着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道:“今日我剛坐下,便有人談起陸姑娘的際遇,聽聞太師将認你為親,恭喜。”
陸禾淡淡一笑:“算不得什麽喜事。”
到了二樓,桌桌皆滿,有些人望着這邊,有些人喝酒劃拳。
有一藍裳男子道:“蘇郎這是又從哪裏找來的紅顏知己,當真美豔絕倫!”
蘇右岸斂着笑斥一聲:“不要無禮,這是太師府的陸小姐。”
頓時樓上一靜,所有人全部看過來。
有人不可置信的問道:“陸禾陸小姐?”
蘇右岸點頭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微妙起來,但見蘇右岸落落大方的請陸禾在身旁坐下,大家才又三三兩兩的說笑起來。
只是雖有熱鬧,再不複剛剛的鑼鼓喧天。
細細打量這幫人的穿着,衣料華貴者僅僅五六人,更多的是些江湖俠客打扮的男人,以及一些穿着大膽的女子。
而這穿着華貴的幾人,全都坐在蘇右安這桌。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既不是對鄭太師強權的讨好,也非對鄭太師讒佞專權的鄙夷,更非對陸禾新婚失真當街殺人的嫌惡,僅僅只有好奇,僅此而已。
想來,都是跟蘇右安品性相近的貴族子弟。
随着蘇右安的一一介紹,陸禾放松下來,只是當介紹到那位藍衫男子時,陸禾稍微詫異了一些。
是位叫宋離也的優伶,蘇右安說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宋離也當即便笑着擺手:“有你在此,我怎敢居第一。”
蘇右安笑道:“休要謙虛,我當真以為你是京城第一美,不信……你問陸禾,她是女子,當比男子看得更分明一些。”
論容貌,宋離也可稱得上美貌更勝女子。尋常男人長着這樣精巧标志的五官,難免是有女氣的,但宋離也眉宇間端得一派陽剛正氣,仿佛是哪個貴族世家走出來的貴公子。
想了想,陸禾便道:“宋公子之美美在皮,蘇郎之美美在骨,難分伯仲。”
宋離也起身道:“陸姑娘亦是美若天仙,叫人不敢逼視。”
陸禾謙道:“蒲柳之姿,公子謬贊。”
這是旁邊一桌的女子便插話道:“前兒聽說陸姑娘連公主的路都敢堵,以為是個潑辣蠻橫的人,想不到如此謙虛!”
此言一出,桌上便是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