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認親
認親
若是心上人似鄭言這般無情,任何女子都會哭得肝腸寸斷吧。
可鄭言不是她的心上人,他是她的仇人,那夜當着鄭言的面擠了幾滴虛僞的眼淚,她便再無波動。
又回到太師府,這次倒沒把她關屋子裏了,只不許她出府。也因着這次的事情,太師府的屋頂上都有士兵在戍守了。
雖可以在太師府後院随意走動,但鄭言那個院子是禁止她過去的,他仍然拒絕見她。
想起前段時間每日裏還有機會與他吃頓晚飯,陸禾便有些後悔不疊,終究是自己心急了一些,以至于前功盡棄。
出了正月,雙琴開始叫人給她置辦衣物,說鄭言過幾日會宴請賓客,告知衆人收她為義女。
陸禾看着紅如火的落霞錦,心中輕輕一嘆。收了義女,只怕很快便為她尋找夫婿将她速速發嫁,讓她遠離太師府。
鄭言當真對她半分心動也沒有麽?
不曉得為什麽,想到這裏,她下午便不由自主走到了靜榕的院子。
她此前從未到過靜榕這裏,不想今日一到,卻看見靜榕在數金瓜子玩。
“稀奇!你怎麽上我這裏來了!”靜榕看到她喜出望外,寶貝似的把那些金瓜子收進罐子裏,然後親自把她請進來。
靜榕笑道:“你很快就是太師府的小姐了,尊貴人物走一走,給我這院子也鍍了一層金吶!”
看來太師府所有人都知道消息了,陸禾自嘲的笑了笑:“全京城都知道他在我出嫁那日奪我貞潔,如今又大張旗鼓收我做義女,倒不怕人笑話。”
靜榕往外掌了眼,對門口兩個侍女揮揮手:“下去吧。”
她招呼陸禾坐下,給她奉上茶,拉着風情的調子一笑:“背地裏笑他的罵他的還少嗎?可當着他的面,又有幾個人真敢高聲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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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臉色不好看,靜榕反而驚奇:“太師的義女,可不比公主差!怎麽你像是不高興似的?”
陸禾拈着茶蓋,漫不經心的把茶葉撥到一邊,嘆息:“我可沒想做他義女。”
靜榕眼睛一轉,讪讪:“太師想要我們做什麽,可由不得我們說了算。”
陸禾輕輕擡眼:“你以前不是說,沒準我會成為他的女人麽?猜來猜去,你還是猜錯了。”
靜榕眼睛微睜,随即黯然,最後好心道:“他的姬妾和義女,這兩者的分別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她連連慨嘆:“想不到,你原先當真是有這個念頭。”
陸禾追問:“你看出來了?”
靜榕得意一笑:“我歌姬出身,慣會看那些男男女女,縱然你從沒跟我說過,但我也能察覺出來。況且,那會兒太師讓你住梧桐閣,府裏的人也紛紛盛傳說他只怕又會收一個妾進來。”
“妾?”陸禾輕笑:“我不會做他的妾,要做,便做妻。”
靜榕神秘的笑笑,別有深意:“看不出來,你挺有志向。”
陸禾抿了一口茶,道:“也不是什麽志向,人吶,總是要為自己謀個最好的出路。”
靜榕從櫃子上端了一盤瓜子來,擺出閑話的姿勢,磕着瓜子含糊不清道:“這話也不錯,但你做了太師的義女,也算是康莊大道了。”
“府裏願意同我說話的,也只有你跟雙琴,我便直話告訴你。”陸禾微笑:“我最想做太師夫人,而不是太師義女,一個毫無血親的女兒,哪有枕邊正妻得到的東西多。”
靜榕啧啧數聲,一顆接一顆的瓜子磕到嘴裏,像是一支成了精的鹦鹉。
陸禾遺憾的嘆了一聲:“可惜不管我怎麽示好,太師始終無動于衷。”
“那倒也不是,”靜榕似乎想到什麽,遲疑着道:“起初他倒真是反常,那時我真以為他對你有什麽男女之心。”
“起初?”陸禾不解,起初鄭言待她,不可謂不苛刻。
靜榕看戲本子似的來了精神,靠近她小聲道:“他讓你做奴隸時,特意叫你去守夜,還記得嗎?”
陸禾自然記得那一夜,他與另一個女人在榻上糾纏,當着她的面。
“他那時是為了羞辱我。”陸禾冷靜道。
靜榕暧昧的笑笑:“他是羞辱你,可他為何要用這事來羞辱你?之前發生了什麽,只怕也只有你們兩個知道。”
之前發生了什麽,不過是她騙着朗清帶她出府看大夫,又裝暈叫朗清抱她上馬車。而那天鄭言直接拆穿她是裝病,接着,便有了守夜那晚。
依靜榕所說,鄭言是因為吃醋,報複回來?
不可能!陸禾斷然否定。
可……那是為何呢?
忽然的,腦海中仿佛有雷電一閃。若鄭言認定自己是故意在他面前與旁的男子親熱,那麽他是不是以為自己故意耍花樣讓他吃醋?
所以他讓自己去守夜,看他和旁的女子歡好,只是想表示:她自以為是的試探,他鄭言絕不會起任何波瀾。
可他這樣做了,本就是平地起塵埃,靜心起波瀾。
想清楚這層,陸禾忽然發起怔來。
抛開她是故人之女,她亦是一個跟鄭言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陸禾不禁問:“跟自己有過歡好的女子,男子都是如何看待的呢?”
靜榕道:“自是與旁的女子不一樣的。”
陸禾困惑的看着她:“那鄭言……太師,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的?”
“那你要去問他。”靜榕飛快的抛出一句,可見陸禾沉默不語,她起了一些好心,于是扳着手指頭替她細數:“我不知你們前情,但我所見,你是一個總惹他生氣他卻還護你周全的人、他頂着天下人的恥笑也要在你新婚之夜奪走你、有時候他看上去很厭惡你,可他卻不讓淑棠那些人欺負你、他讨厭別人說他在意你……”
這麽一一道來,靜榕倒來了絲精神:“這麽說來,一個男子這樣對一個女子,想來這個女子在他心目中很不一般。可……”
可鄭言最後卻要收陸禾為義女,見慣風月之事的靜榕也想不明白。
陸禾不禁納悶,她做奴隸時,她确實覺得鄭言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可當她再次住進梧桐閣,鄭言承諾看顧她下半生後,鄭言就無比堅定的在拒絕她。
哪怕他們在一桌吃飯,哪怕她故意暧昧挑逗,鄭言都很堅決。她模仿着娘親的一舉一動,鄭言也只是對她放緩态度,而無旖旎之心。就連她下藥算計,鄭言沉淪片刻也會立即清醒。
為何他會突然轉變?
可陸禾很快又想到一層:“那以你之見,他先前對我的不一般,是哪種不一般?”
靜榕道:“雖不是鐘情極愛,至少……”
她躊躇片刻,咬定:“至少心動!”
既然心動,為何後面突然轉變态度,拒她于千裏之外?陸禾真的不能理解,她面上浮現出一絲迷茫,如今細細回憶起來,似乎在蘇右安作完畫離開之後,他那時有一個月沒有見自己。
那之前的最後一面發生了什麽?不過是蘇右安在教她作畫,然後鄭言突然進來、明晃晃的無視她,接着鄭言看到畫心緒不寧。
最後,便是一個月都不曾讓陸禾見他。
那麽讓鄭言把那點心動都完全壓下去的,是因為那副娘親的畫像?
陸禾頭痛不已,猜想到此處便再不能往下了,此刻她當真覺得鄭言的心深似海底。
見她一時郁郁一時迷茫,靜榕打斷她:“好了,此時說再多也無用了,你很快就要是他的義女啦!”
“做太師的義女,也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呢!”靜榕深深的羨慕。
“不管是做義女還是妻子,終歸是和他綁在一起。”陸禾臉色微沉,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罷了。
靜榕笑嘻嘻的瞅她:“你果真是會打算!”
陸禾撇了撇嘴,欲笑不笑。
靜榕好心道:“可女子就該這樣!自己不為自己打算,誰又能管得了我們一輩子!”
她從沒想過什麽一輩子,那是那樣久遠的事。陸禾将茶水飲盡,站起來告辭。
靜榕親自把她送出去,熱切的告訴她盼着她下次再來小坐。
陸禾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幾句,然後心情沉重的回去,路過鄭言的院子時,她站在回廊上久久注視那邊。
她心想要不現在那把刀進去把鄭言捅死,省得繞着圈子送他下地獄。
沖動得想過這麽一陣,她把那股殺意藏住,鄭言不能死得太輕易。況且在齊王一家還沒死絕的時候,鄭言不能死。
尤其是周琅芳肚子裏的那個孩子,陸禾一想起便恨得切齒。
這麽多人,這麽兩股強悍的勢力,一個單薄的女子去對抗他們,便如蝼蟻撼樹。可陸禾有誓不罷休的決心,何況,如今也不是剛重生過來那一天一樣半點籌碼也無。
深吸一口氣,陸禾按耐住所有情緒,等待幾天後的入族禮。
可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為之,在入族禮的前一天,西南爆發了奴隸叛亂,令朝野震驚。
事情的源頭在于去年夏天西南有旱災,朝廷撥銀赈災,可到了西南一帶銀錢全被官員貪下。
餓死的、渴死的、被強盜殺死的……總之西南如今屍橫遍野,大量的平民為了生存賤賣自己成為奴隸,以至西南的奴隸是平民數量的十倍不止,在一個男奴殺進富商家搶糧之後,奴隸們竟然争相效仿。
起初只是官府鎮壓,鎮壓過幾次,奴隸們竟自動形成規模,然後立馬開始對抗官府。
鄭言因此大發雷霆,因為西南赈災的官員,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是他鐘愛的妾室的爹。
“大人!求您饒了爹爹吧!求您了!”淑棠披發跌足跪在鄭言院子裏哭求,如今被押在天牢即将處斬的官員正是她爹呂甘。
鄭言充耳不聞,只讓人把淑棠拖走。
後院的女子們全都站在遠處看淑棠的笑話,只見她哭得聲嘶力竭被人拖着離開,一步三回頭的張望着後面,可鄭言院子裏的門都沒有開一下。
陸禾站在花園裏的假山上,眺望到這一幕,不由對青玉嘆道:“你以後找男人,可萬不能找這樣冷血無情的。”
青玉依偎在她胳膊上,深深的擔憂:“姑娘你也說鄭太師可怕,為何……”
不管旁人怎麽看待鄭言和陸禾的關系,只有青玉知道,當初在新房中,是陸禾主動抛出枝将鄭言引到了跟前。
初春的陽光太盛,陸禾不由得眯起眼睛:“我所求之事太難,除了與虎謀皮,別無他法。”
她今日心情很不錯。
一來這個鬼親是認不成了。
二來,鄭言攤上倒黴事兒了,她高興的想放炮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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