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做客
做客
鄭言仿佛一下消失了,他再也沒有來見自己。
哪怕都住在一個府裏,她都沒有再聽見關于鄭言的任何事,府上的下人也全都不再跟她說話,除了雙琴。
“陸姑娘,這才初幾呀!”雙琴都無奈了:“你怎麽又把他惹這麽大氣出來?”
陸禾搖搖頭,只問:“那些侍女為何都不與我說話了?”
雙琴嘆道:“太師吩咐的,誰敢搭理你,就把他的舌頭絞了。”
她本來就跟府裏的奴仆沒什麽話說!陸禾笑了一聲:“那你怎麽跟我說話?”
“我……”雙琴語一窒,随即低哝:“再怎麽着,太師總不會對我也那般殘忍的。”
忽想到那個被鄭言盤問的大夫,雙琴小心問:“是不是……因為那個?那個藥?”
陸禾笑而不語,雙琴覺得有些難以啓齒:“你、你為何……你是一個小姑娘,為何要那些東西?你莫不是用在太師身上了?”
可她很快又推翻:“可也不該生這麽大氣啊……”
見陸禾始終是悠閑的拿着個繡繃戳着,雙琴嘆了一口氣,不再繼續往下說了,只看她繡的花樣。
那似乎是一棵樹,雖然才繡了幾片樹葉,但細密的針腳卻能瞧出刺繡人精湛的手藝。換成往日,雙琴早就要誇贊她了,只是今日卻沒什麽心情,只是輕嘆着去寫帳了。
聽到雙琴的第三聲嘆息,陸禾不禁失笑:“他生我的氣,你嘆氣做什麽?”
雙琴道:“唉,陸姑娘,我也是關心你。你如今又惹惱了太師,萬一他又叫你去做女奴,你可又有過苦日子了!跟你認識久了也難免對你憐惜,你是身嬌肉貴的小姐,若又去吃苦,可怎麽好?”
陸禾莞爾,提醒她:“你可是鄭太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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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琴輕輕推了她一下,笑道:“我自然是我們太師的人,可誰說我就不能對旁人好了?”
陸禾道:“那怎的,我見你對淑棠夫人她們也不是很親熱?”
雙琴幹脆把賬本拿到她這邊的桌子上來,邊寫邊道:“她們都是主子,自恃身份,我對她們太好,她們反倒覺得我不知尊卑。再說,淑棠夫人也忌憚我的管家權,去年左求右哼的把管家權拿了去,誰知對你一頓鞭子,又叫太師給她奪了。”
笑看陸禾一眼,雙琴道:“你就不一樣了,太師親自囑咐過要我在府裏好好照顧你,我自然要關心你。後來見你也不拿喬裝大,雖時常冷着面孔,卻實在是個好相處的人。”
絮絮叨叨聽雙琴說了許多,陸禾點點頭:“多謝你照顧我。”
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陸禾略歇一會兒,一擡頭便見到青玉把藥盅拿來了。
皺着眉把藥喝了,陸禾壓着滿嘴的苦味問雙琴:“有什麽法子,能讓太師消氣呢?”
雙琴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雖不曉得他到底為什麽生氣,但現在必然是氣頭上,你還是少露面的好。待過陣子他把事情淡忘了,你再去好好認個錯。”
也只得如此了,她實在沒想到鄭言會在那檔口突然清醒,也未料到他會那麽生氣,陸禾只好點點頭。末了她又問:“那我可以去朗府看看朗清嗎?年前鄭太師說我若待得悶,可以去朗清家裏。”
雙琴應答:“年前太師告知過我,如今既沒特意再禁你出府,那便是可以的。”
于是,年初八,陸禾坐着車馬,帶着數十個侍從去了朗府。
拜帖是提前一天就送到朗府的,是而陸禾一下車便見到了等候多時的朗清。
“陸禾,冷不冷啊?”朗清興沖沖迎上來,給她手裏塞了一個天青釉的瓷手爐。
手心滾燙仿佛握住了太陽,陸禾笑起來,呵出的一口冷氣将脖頸上圍着的野狐貍毛吹得簌簌,雪白的皮毛襯得她如易碎的瓷器。
青玉把原先那個手爐拿走,小聲道謝:“一路來這個手爐早就涼了,多謝朗公子。”
朗清點點頭,帶着陸禾往裏走,再三的扭頭看她:“陸禾,你怎麽想到來我這裏了?”
她答:“在太師府窩了半年,難免煩悶,太師又不許我去外面,只許我來你這裏。”
“惜承哥是不放心你!你忘了去年我帶你出府看大夫,齊王差點把你抓走!”朗清想起當時的事還有些心有餘悸:“不過今年應該沒事了,齊王跟惜承哥握手言和,應當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他一邊說,一邊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差點被路上的石頭絆了一跤。
陸禾抓住他的手肘,微笑:“我臉上有什麽嗎?你看了我一路。”
“你近日氣色養好了,好看!”朗清咧嘴一笑。
他一站穩,陸禾就松開了手,笑意愈深:“齊王唯一的兒子都死了,他還能既往不咎?”
“這我也不大清楚,只知去年秋天齊王跟惜承哥在朝上鬧得很兇,在宮門口都差點動手,到了深冬時便消停了,兩人還跟着太子殿下一同去了上林苑閱軍。”
說着已至朗府正院,朗清拉着她繞過正院,壓低聲音對她說:“我祖母在那邊會客,咱們從小路走。”
陸禾道:“來你家做客,不拜見老夫人,是否有些失禮?”
朗清臉上露出些尴尬顏色,略有些不自在:“祖母上了年紀愛唠叨,幹脆不去見也就罷了。”
走了半刻,到了一座雕梁畫棟的高院,一走進去只聞到一股濃郁熏香,院子裏侍女們全都滿臉笑容守在廊下。
一見到他們走進,便齊聲行禮:“陸姑娘好!”
陸禾看向朗清:“何必如此隆重。”
朗清嘻嘻笑道:“你頭一回來我這裏,自然是要隆重對待貴客的。”
“我帶你去看一個好玩的!”他說起來便是滿臉得意,想去抓陸禾的手,可想到什麽連忙止住,只繞到她身後推她進屋。
朗清的屋子亂七八糟,桌上擺滿了各種吃食。卧房裏雖裝飾得精致,卻各處亂擺着許多奇巧玩意兒,看上去雜亂不堪。
朗清鑽進書房四處翻找着什麽東西,陸禾便看到窗邊一個擺在木架上的長筒,她走過去看了一眼,問朗清:“這是番邦那邊的千裏鏡?”
朗清從桌下探出頭來,驚奇:“你見過?”
他瞪大眼:“咱們大昭統共只有兩架千裏鏡,一個在我這裏,一個……”
“有幸在安平公主那裏見過一次。”陸禾觀賞着這架千裏鏡,把鏡眼兒上的蓋子打開,湊過去瞧,遠處的景物頓時一清二楚。
“這個都不算特別有趣!”朗清的聲音到了身後。
陸禾回頭,看見朗清拿着一只木鳥過來。
陸禾看了一眼,道:“一只精致的木鳥,有何趣味?”
朗清萬分得意的笑了:“會唱歌的木鳥,見過沒?”
鳥翅上有個凸起,朗清捏着轉了兩圈,這只木鳥的嘴便一張一合,裏面傳出一段哨子般的音樂。陸禾頓時滿眼驚奇,她把木鳥拿過來,湊近打量許久,除了鳥翅上的機括便再沒看到別的。
“當真有趣。”陸禾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有更有趣的,它還會飛呢!”朗清把木鳥的小尾巴往外一拉,一根繩子頓時露了出來。
朗清一松手,木鳥便拖着尾巴飛了起來,翅膀雖有些僵硬,卻也如真鳥那樣一撲一扇。飛了一圈木鳥落地時,那繩子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尾巴也重新和身子連在一起。
“果然有意思,這也是番邦那邊來的嗎?”
朗清笑道:“是涼州那邊的一個匠人所造,我這在京城可是獨一份呢!”
兩人正并頭觀賞着木鳥,外頭忽重重的的一聲響,有侍女來報:“老夫人來了。”
朗清倏地站直了,往外蹦去:“祖母,你今日不是有客嗎!”
陸禾轉身,瞧見一個穿得莊重大氣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責怪又不失慈愛的點了點朗清的額頭:“有客便不能過來了?小崽子,別想背着你祖母搞鬼!”
朗太夫人又看向陸禾,雖面上帶笑,卻客氣又威嚴。
陸禾行了一個禮:“子元說太夫人今日有客,陸禾便未去叨擾,失禮之處,請太夫人莫見怪。”
朗太夫人慢慢走進來,客套道:“陸姑娘身份貴重,即便失禮,老婆子也不會怪罪。”
這滿頭花白的老太太與她交談絲毫不含糊,一句話便透露了自己的态度,陸禾微微欠身,只作不好意思:“讓太夫人笑話了。”
朗太夫人進來在屋子裏看了一眼,也未坐下,仍是看着陸禾,笑問:“太師近日可還好?過幾日老婆子便帶着阿清去拜見,不知太師方便否?”
以朗氏與鄭言的關系,朗太夫人還需問她這個問題?陸禾只好壓着疑惑,輕聲道:“不管太夫人何日上門,太師都必然是高興的。”
朗太夫人和氣的笑了一聲,拍了拍朗清的背,道:“今年見了太師啊,必得求他為阿清找戶好人家,這老大不小的,淨讓我這老婆子操心!到時候,陸姑娘可要多替這小崽子說說好話!我瞧你們倆既能相交,也是緣分!”
說罷又板着臉數落朗清:“交朋友,陸姑娘這樣的便很好,少與你那些狐朋狗友往來!”
然後又緩和一二,諄諄道:“只是你們兩個雖要好,畢竟男女有別,要說話要玩樂都好,只不許私下裏見面。今日這般,便很好,日後你多請陸姑娘來咱們府上玩。”
朗清這麽一聽,便高興得不得了,連聲道:“孫兒多謝祖母!”
朗太夫人和顏悅色的看着陸禾,這會兒愈發親切:“阿清他是個沒規矩慣了的,怕他對姑娘不周到,老婆子不放心便來看看,這便走了。”
陸禾始終保持着微笑:“太夫人客氣了。”
朗清歡喜得親自把祖母送了出去,還一邊嘟囔:“我哪裏沒規矩了……”
朗太夫人聲音裏有些無奈:“你呀!”
陸禾把玩的地上的木鳥,冷笑一聲。
青玉看着外面那對祖孫的背影,小聲笑道:“姑娘,朗太夫人倒對你不錯呢!”
陸禾孤清一笑:“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