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吾家有女2
吾家有女2
“想不出來慢慢想也可以的。”沈浮玉低下身子,同她們的目光齊平。
那人眉眼彎彎,像是神祇般,卻又走下神壇,沾染了煙火氣。
少女看着自己長着繭的手臂,神色黯然,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被沈浮玉溫和地抓住肩膀。
“想要什麽呢,喜歡什麽呢,比如我喜歡權勢,喜歡站在高處,長雪喜歡弓箭,長花喜歡刀劍,長風喜歡女紅,喜歡什麽,大膽地說就是了。”
好像是第一次,被一束光堅定地選擇。
自她幼時以來,所聽的是,要讓着弟弟,弟弟要娶妻,弟弟可以要糖葫蘆,可是她只能在田地裏耕耘,看着家中長子穿上新的衣服。
長期的壓抑,被人問及想要什麽的時候,那一瞬間,竟然大腦空白,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那,能不能不要再丢下我了。”
她可以少吃一些,也可以多做一些活,可她不想再被當成一個可以被随時買賣的貨物了。
“好。”
花伶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浮玉的舉動,從心出發,的确是一個收買人心的好手段。
再者說,也難怪之前七曜國那些想挖情報閣閣主時,那些人都守口如瓶。
有這般的主子,的确是幸運。
見沈浮玉和花伶都帶着人走了,被罰抄書的幾位少女忍不住開口:“我也想去,我可以一邊抄一邊聽的。”
沈浮玉啞然失笑,“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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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麟看得一臉懵逼,他指着離開的幾人問道:“不是,她就是說了幾句話,怎麽他們一副下一秒就要肝腦塗地的樣子?”
藍勁淮看向寫滿了不理解的林麟,似乎是有些無奈,“林探花自幼什麽都沒缺過吧,那些平常的東西,是她們的一生所求。”
林麟的疑惑更甚,“怎麽會,我當然缺過了,我父親多年在外鮮少來看我,我多年科舉也總是難以上榜,你為何能這般說我?”
見他迷迷瞪瞪的樣子,藍勁淮聲音低了幾分,“你父親雖是多年在外,卻始終牽挂着你,你多年科舉有林家在背後為你作保,才能讓你心無旁骛。”
似乎是想起什麽,“榜眼并非自願收買那些進京趕考之人,沒有林家的推波助瀾,他不敢冒這種風險。”
“何不食肉糜啊,林探花。”
屋內相比于藍勁淮同林麟的雞同鴨講,沈浮玉這邊的幾位姑娘終于沒了之前的拘謹。
“長雪姑娘是自幼修習弓箭嗎?”
長雪驕傲點頭,“是。”
“長雪姑娘也是被父母賣走的嗎?”
“不是哦,我是被殿下撿回來的。”
“抱、抱歉。”那人幹巴巴道。
“沒什麽好道歉的,被殿下撿走,是我最開心的事情。”長雪爽朗一笑。
“這樣啊,長雪姑娘和……主子的感情真好。”她想了半天,搜肚刮腸才找出一個匹配的詞語。
“不必喊我主子。”沈浮玉放下手中的筆,“我沒有買奴仆的習慣。”
“啊?”
長雪見幾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便開口解釋起來,“我在七曜國之時,那裏規矩森嚴,我喊殿下習慣了,閣中其他人都與殿下以姐妹相稱。”
少女漲紅了臉,最後就憋出一句,“這不合規矩。”
“沒事,等我回去就改了。”
“啊??”少女顯然是沒聽過這種言論,她張大了嘴,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這種規矩,還能說改就改嗎?
“總之,我将你們帶過來,是希望你們可以撐起我的情報閣,也希望你們能夠學會一技之長,若是有朝一日情報閣散了,你們也能夠養活自己。”
她伸了個懶腰,陽光越過窗戶照在她的眉眼上,眼神堅定又熠熠生輝,“請多指教。”
“好了,現在都來說說自己叫什麽吧。”
這句話落下,方才還好不容易回暖的聊天氣氛,驀地又凝固下來。
她們面面相觑,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手心。
“我,我叫招娣。”一人咬唇,避開了沈浮玉的目光。
她的手頓在空中,久久不能再下一筆。
“我也是招娣。”她們的聲音細弱蚊蟲,幾乎要落淚。
沈浮玉深吸口氣,無名之火竄上心髒,她扶着頭,“夠了。”
那些名字意味着什麽,她們當然知道,可還是因為沈浮玉的一點善意,寧願解開自己的傷疤。
少女們不知道沈浮玉為何突然開始生氣,不安地看着四周。
“我之前給她們取名時,取自詞語風花雪月,前面加上了長字,讀作常,我的私心是長,長為大樹,你們,便叫詩茶酒歌吧。”
“那我想叫長詩。”在抄寫書卷之人弱弱擡起手,鼓起勇氣,“我想長為大樹。”
“我想叫長茶,我會種茶樹,家裏的茶樹都是我種的。”
“我想叫長歌。”一直蜷縮在角落裏的人開口,她身上是斑駁的紅點,眼神退卻卻堅定。
三人下意識看向她,這些日子以來從未看見過她說話。
那人遮擋住身上的大部分斑點,低下頭。
“那我就,叫長酒啦?話說我還挺想學釀酒的來着。”
衆人七嘴八舌的,立刻就分走了幾個名字,沈浮玉無奈,“只是初定,不一定非要用我的,也可以自己取。”
“謝謝姐姐,我很喜歡。”說完那個昵稱,長詩自己都羞紅了臉,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臉。
沈浮玉勾唇,“不必客氣,妹妹。”
“日後我會為你們請教書先生,教你們習字,副閣主藍勁淮也會教你們如何找尋處理情報,選取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去學,喜歡刀劍找長雪,她會得多。”
“不必拘泥于一處,也不必按照我給你們的方向發展,随時想改随時找我,日後情報閣有着新人,你們就是姐姐了。”
“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幾位少女本想跪下,沈浮玉一臉牙疼地讓她們趕緊起來了,“不必不必,我怕折壽。”
她走出門,想問問花伶那邊如何了,出乎意料的是,花伶那邊早已完事。
那些少年顯然在門外等了她很久,見她一出來,立刻看向了她,“嗚嗚閣主!我一定為情報閣掏心掏肺嘔心瀝血只效忠你一人!”
“是啊嗚嗚,花伶哥哥也太慘了,如果不是您,您真的太偉大了!”
“閣主你放心,等我以後賺了錢,一定給您鑿一個純金的佛像,臉就刻您的。”
沈浮玉:??
饒是沈浮玉見慣了大風大浪,也沒見過這種場面,幾個少年哭得比哭毀了長城的孟姜女還要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眼見就要沾到她的衣服上,沈浮玉立刻後退一步。
罪魁禍首靠在柱子上,斜着眼看着沈浮玉,搖着折扇。
大冬天的搖扇子,也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麽。
沈浮玉将他拉到一旁,确定那些少年聽不見,立刻開口:“你同他們說了什麽?”
花伶,“沒什麽啊,不就是說我自幼喪母被父親賣到鬥獸場,被人打斷四肢取樂然後被你救回來了啊。”
沈浮玉麻木鼓掌,“謝謝哈,但是沒必要。”
她走時,聽見花伶低聲道:“我在花樓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所以那些恩客都喜歡來找我。”
沈浮玉頓住腳步,她轉過頭,男人帶着柔意的側臉藏在黑暗中,“那些少年也好,動之以情曉之于理,他們現在是要的不多。”
他擡起頭,看向沈浮玉,笑得開懷,“可千萬不要讓他們失望啊,辜負真心的代價,殿下不一定付得起。”
大門關上,林麟拖着賈富商買了不少的吃食,布在了一桌上,見到沈浮玉出來,那些人立刻将手中的東西送上。
“閣主,這是林兄帶來的糍米糕,來嘗嘗。”
長詩擠到前面,獻寶似的舉起手,“試試這個,它是我這輩子吃過最甜的糖葫蘆了。”
林麟還沒反應過來,幾乎整個院子的少女少年都竄到了沈浮玉的跟前,她神色錯愕,随後接過長詩手中的糖葫蘆,“多謝。”
林麟看着拿得毫無心理負擔的沈浮玉,忍不住開口:“她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這種東西她怎麽可能稀罕。”
“謝謝,果然很甜。”沈浮玉咬下一個糖葫蘆,又将它遞回給長詩。
見沒人理他,林麟退到賈富商的身旁,撇嘴道:“她給她們下了什麽迷魂藥,這才多久啊,就讓他們死心塌地的。”
這次他沒找藍勁淮,藍勁淮壓根對不上的他的思想,還說他站着說話不腰疼。
他也不想找花伶,花伶那貨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還總愛嘲諷他。
“我和你說話呢,你為什麽不理我?”
賈富商拿着賬本,呆呆地看着遠處的場景,聽他說話,這才回神。
“我好像,看見情報閣的雛形了。”他的目光沒有轉開,話語像是夢中的呢喃。
“哈?不是,就這些幼病殘殘?當初情報閣那是代代相傳,她這怎麽看也不可能做出一個具有規模的情報閣吧。”
“再說了,那定天宗什麽峰不也是搞情報的嘛,不會還沒開戰就會被打壓吧。”
賈富商不再說話,他話語溫和,落了一句“同你說不清”,便走回房中,認真地規劃着日後的錢財開銷,以及如何維持情報閣的運營。
“哈??”林麟這次是真的一臉蒙圈了,藍勁淮說他何不食肉糜,花伶說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世家子弟,現在就連渾渾噩噩的賈富商都能睬他一腳。
他憤恨地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心裏止不住的委屈,“什麽破地方啊,都在針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