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位死于心魔的弟子
那位死于心魔的弟子
“師侄,你在何處——”宣柏一進門,就在那大喊,試圖找到沈浮玉。
長雪攔在她身前,展開手臂,臉上寫滿了不耐,“小姐在沐浴。”
見她目光不善,顯然是将宣柏列入了需要防備的行列之中,宣柏試圖同她交涉,“太陽都落山了,你家小姐再泡在裏面,會泡爛的。”
長雪聲調略急,“本就是冬日,太陽落下時日本就快,我同小姐回來已是下午,今日本就身體抱恙,是你非要見小姐。”
“诶,你,我。”宣柏被她一番話整蒙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再說時顯然底氣不足,“我,我這不是知道有師侄之後太興奮了嗎,再說了,有靈泉,包治百病。”
“而且,巫家同鬼神打交道,你知道那個靈泉嗎,據說是神仙落的淚,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他小聲嘀咕道。
“是神仙落的淚也好,是神仙的血也罷,小姐需要休息。”
“诶你還真是油鹽不進啊。”宣柏氣短,他嘗試反駁,最後卸了力氣,“你好歹看看,你家小姐有沒有昏在裏面,她不是還生着病嗎。”
長雪唇線繃直,她當然知道沐浴什麽的都是瞎編,宣柏也是為了她家小姐好,倘若他不是宣柏,這種人,對殿下來說的确是一個不錯的助力。
說她心思敏感也罷,但她就是不願讓宣柏靠近殿下。
“長雪,你退下吧。”沈浮玉自另一房間中走出,她頭發濕漉漉的,裹着衣裳立在那。
她立在那,卻透露着一股煩躁。
方才她只以為那只灰鳥又睡了過去,畢竟,它半月以來大多在袖中昏睡,她也早已習以為常。
但當沈浮玉想将它從袖中拿出時,看見的卻是巴掌大的紙團。
她的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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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柏下意識地朝她的臉上看去,入目的是目光空洞的雙眼,而後才是她塗得濃妝豔抹的臉上。
眉毛黑而粗,眼睛處是誇張的大紅眼影,再往下看,是因為摸不準嘴唇在哪,誤把眉粉當做口脂塗到嘴唇外圈,像是山海經不知名的生物,可怖極了。
別說長雪了,她兄長立在這都不一定看得出來。
小蛇立在他的脖頸處,興奮得四處扭動,“哇喔——美女耶,給我親一口,別摁我!”
宣柏沉默半晌,最後顫顫巍巍開口:“治療眼盲,刻不容緩。”
“今日恐負師叔美意,弟子的鳥兒不見了,弟子怕它受了驚吓尋不到歸路。”
“哦,不知師侄的靈寵長得何等模樣,也許我有見過。”他出聲,沈浮玉将視角轉過去,就看見把自己扭成了麻花的小蛇。
小蛇還在那罵罵咧咧,“放開,別打擾我去和美人搭讪,一個兩個的,唔唔!”
長雪扶着沈浮玉的手一抖,她震驚地看着口吐人言的小蛇,不可置信開口:“蛇,蛇在說話?”
“師叔,誰在說話?”她茫然地看向四周,似乎是受到了驚吓。
“是我的靈寵。”宣柏捂住它的嘴,低聲道:“吵死了你。”
“嗚嗚!!”小蛇抗議。
七曜國靈氣稀薄,少有開了靈智的獸,本以為靈獸口吐人言不過傳說,不曾想竟是真的。
長雪道:“是一只黑白相間的鳥,約莫巴掌大小。”
“黑白相間?難不成是燕子,靈泉處溫暖,有一對燕子久在其中過冬,那裏景美,鳥兒大多喜歡此處,師侄不妨同我去看上一看。”
沈浮玉眸光微動,“既然如此,便麻煩師叔了,長雪,扶着我。”
長雪低低嗯了一聲,将狐裘披在沈浮玉的身上,神色依舊是悶悶不樂。
如果她也是修仙者,她就不會那般輕易地讓宣柏進來了。
随着景色略過,他七拐八拐不知繞到何處,越過繁茂的藤蔓,最終停在了高高的朱牆上。
“怎麽還建了牆,宋随陽這小子防誰呢這是。”宣柏嘀咕了一聲,他翻身上牆,“來啊師侄。”
沈浮玉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宣柏似乎是在帶着她,闖別人的庭院。
她無聲後退幾步,無聲地表示抗議。
宣柏身上蛇熱情邀請,“來啊美人,這泉水泡着可舒服了,還是熱的,每次在這裏泡,都覺得渾身舒暢,而且什麽鳥兒什麽的,我也經常在這裏抓着吃,絲絲。”
“來,師侄,我帶你上去。”宣柏大大咧咧道,絲毫不覺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
沈浮玉死死掐着手心,她很想抛下盲人的身份,轉身就跑,但似乎,不太可能。
朱牆內的另一側,男人衣袍松垮,神色恹恹,整個人都半死不活地躺在貴妃椅上,似乎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踏着風走了。
陸拾硯在他身側,絮絮了一堆藥材名,“決明八兩,蒼術三錢……是這些嗎?”
男人的蒲扇落在臉上,聽見陸拾硯問他,他将臉上的蒲扇往上調了一些,将他的臉遮得嚴嚴實實。
陸拾硯又喚了他一聲,“谷主。”
被稱作谷主的人伸出一只手,他直直地指着外面漆黑的天,語重心長開口:“小陸啊,半夜喊人做事如殺人父母,是會被老天爺降下神罰的。”
陸拾硯想要辯解,卻聽有什麽轟然倒地的聲音,男人拿起蒲扇,迎着頭頂的燈籠擺弄起來,“你聽,你聽。”
陸拾硯沉默,嘗試開口:“谷主,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倒了。”
“放屁——這是老天爺發火了,不讓我聽你念東西,你知道現在什麽時辰了嗎,你不休息我還要休息呢。”
“有什麽東西落水了。”陸拾硯道。
“還能是什麽,倒在地上的東西順手落下了呗。”
“那個方向,似乎是靈泉。”陸拾硯嘗試讓他出去。
“那就更不可能了,靈泉被我裏裏外外加了三層陣法,光符箓我就要師雪松畫了好幾道,三道高牆,我可不信。”
“又有東西倒了,像是什麽東西嘩啦啦地倒了一地。”陸拾硯面容麻木。
“能有什麽東西倒了一地,應當沒有人在醫藥谷刷刷的堆東西吧。”
宋随陽終于覺得不對勁,他起身到一半,看見陸拾硯手上握着的藥材,沉默着躺了下去。
呵,詭計多端的家夥。
陸拾硯:……
罷了,左右不是他的住所。
“我知道你想讓我起來,說了讓你明日來就是明日來,靈泉那裏不可能會有人的,除了宣柏那家夥,我早就問過尋墨峰峰主了,她說了宣柏這些日子忙着追殺人,根本不在這。”
陸拾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想到今早今日還勾着他的肩膀的師叔,又看着一臉怨氣的宋随陽,最終認命後退,“是。”
陸拾硯剛準備走出醫藥谷時,一道不明物體刷的一下竄了過來,“宋谷主——出人命了!”
“好耳熟的聲音啊,和宣柏那個混賬的聲音一模一樣,惹人生厭。”
宋随陽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心滿意足地把蒲扇放在自己的臉上,視線陷入黑暗之中,像是躺在棺材裏一樣安詳。
他還沒來得及陷入夢鄉,就被人一把拉着衣領而起,騰空感襲來,那張燒成灰他都能認識的大臉出現在眼前。
宋随陽:……
他一定是還沒睡醒,真是噩夢啊。
“宋随陽,我師侄一入你的靈泉,就突然成這樣了,不是包治百病嗎,她怎麽昏了啊。”
陸拾硯看着宣柏冒冒失失的動作,頓住了腳步,向後看去。
長雪将沈浮玉抱在懷中,此刻的沈浮玉臉上色彩缤紛,腦袋軟軟地垂在長雪懷中,唇色發白。
“你是不是知道我要來,故意在池子裏下毒啊!你說話啊,宋随陽!”宣柏還在那大喊大叫,陸拾硯快步走到沈浮玉的面前。
“她怎麽了?”陸拾硯腳尖不自覺在地面上滑動,神色隐隐有些焦慮。
長雪入目見着一位陌生的少年,猜想他許是定天宗的弟子,低聲道:“小姐的寵物不見,那人說許是跑來了靈泉處,便來此處尋找。”
陸拾硯聽後,沉默地看向宣柏,面露殺機。
沈浮玉大抵是真的抱着找灰鳥的心思來的,被摁入靈泉中,他這不着調的師叔為了什麽包治百病的謠言,沒準還真做得出來。
後者還在那拼命晃宋随陽,宋随陽隔夜飯都快被搖出來了,愣是不松口,“我不要幹事!我今天早上去給山腳下的人看病,我看了三天,我三天沒合眼了!!”
“三千兩!”宣柏道。
“誰要你們這些臭銀子,入世的人果然眼裏只有錢財,無趣。”宋随陽啪叽一下滑落,落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行啊,宋谷主。”宣柏咬牙,他低聲道:“你還記得我師兄說過,要找一個女弟子繼承衣缽的事情嗎?
宋随陽翻身,見蒲扇落在地上,也懶得彎腰去撿,便将袖子蓋在了自己頭上。
聽宣柏這句話,他懶洋洋道:“知道啊,他異想天開你也瘋了不成,他畫的符箓不是只适合男子嗎?”
“再說了……”宋随陽頓了頓,“他的想法不是上幾位峰主就幹過嗎,什麽後果你不清楚?你別告訴我,躺在地上的那個,是他發病收的弟子。”
宣柏,“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如今符箓發展得多快啊,要不是除去捉鬼什麽的就沒用處了,現在不也還有那些能模仿出靈根的效用嗎?”
“也是。”
往上幾百年,逆天而行反其道而行之,平遷峰的幾位峰主沒一個是安分的。
他們尋了女子,起初是符箓都難以凝成,亦或者是畫得好好的,再轉交之時,就成了無用的鬼畫符。
經由幾位峰主的研究,最後決定由修仙者去試,便尋了兩位修者。
他們的思慮的确是對的,修仙者靈氣成,以精氣為引,也的确是畫出了有完整符箓。
但付出與收入不成正比,兩位修者在符箓中也是吊車尾。
後來其中一位女修者失蹤,另一位劍修為了證明自己,想憑借除掉惡鬼,符箓畫完後,幾乎是瞬間如花朵枯敗。
劍修以清修為主,不見浮世最是道心穩固,最後卻死在心魔上,如同笑話一般。
不過,好在現在符箓也不止除魔一種,這倒是有了些許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