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宗門遇故人
宗門遇故人
男人腰間別着一只鑲着金邊的畫筆,他笑眯眯的,說出來的話确實惡意滿滿,“哎呀,還真可憐,如果可以,師兄想把眼睛分你一只呢。”
他居高臨下地望着沈浮玉,高大的身軀幾乎将馬車中的光亮遮擋,“還抱着只灰雞呢,出來玩還帶着靈寵,哦,還是半分法力都無的家禽。”
長雪的臉都綠了,“放肆,誰許你對我們小姐這般說話的?”
被罵了灰雞的鳥毛發炸起,沈浮玉一言不發摸着它的脊背。
旁邊幾位錦衣少年神色古怪,其中一人拉了下長雪,低聲道:“那是人家峰主的弟子,還是別惹是生非了。”
“一群廢物,飯桶。”長雪一把拉開那人,男人不耐地看向她,卻被長雪的眼神吓得心一顫。
她習慣穿緊身衣,身上并無飾品,身形線條緊致流暢起伏有致,右手食指與中指纏繞着厚厚的繃帶,似乎是練家子。
“長雪,扶我下去。”
沈浮玉都開口了,她斂了氣勢,深吸口氣。
長雪将沈浮玉拉下馬車,她動作緩慢,還時不時摸向馬車的另一側。
“呦,真是個瞎子,到時候畫符箓之時,不會還要你家婢女扶着你畫吧。”男人眼中譏諷盡顯。
他入平遷峰費盡心思,又是打點關系又是同那些師兄伏低做小,這才成了那老不死的記名弟子,她倒好,憑借着祖上的積蓄,就輕松壓了他一頭。
“師兄是來帶路的吧,師兄走在前頭,我同幾人跟在後頭便是了。”沈浮玉餘光略過幾人,那位少年并不在其中,許是離開了。
“嘁。”見沈浮玉不反駁,他眼中鄙夷更甚,在途中還不忘奚落沈浮玉,“符箓特殊,多為男子所畫,女子陰氣重,不能驅邪不說,還會招鬼,又是個瞎子,我要是你,早就一頭撞死了。”
長雪被氣得不輕,若不是沈浮玉壓着她的手,她早就動手了。
Advertisement
“長雪。”沈浮玉湊近她,低聲道:“我半月前放在你那的刀呢?”
“那把匕首?”長雪下意識摸向腰間,旋即臉色一變,“糟了,處理獵物之時那些人沒收給我。”
沈浮玉嘆氣,“也是,那些一看就是細皮嫩肉的貴公子,下次別帶他們出來了,也不知兄長從哪找來的人……”
提起兄長,沈浮玉顯然低落了幾分。
“到了,看着點臺階,別摔倒了還賴在我們平遷峰的風水。”他罵罵咧咧地停在門口,見幾人想要跟上去,他不悅道,“你們進去做什麽,峰主說了只見巫夏。”
幾位少年一怔,他們在七曜國呼風喚雨慣了,很少被人這般攔過,意識地看向了沈浮玉。
後者頭也不回地直接入了裏面,其中一位少年揮手,“行了,少給殿……小姐添麻煩。”
“哼。”男人冷哼一聲,眼中嘲諷之意盡顯。
入了內室,裏面一片平整,一堵屏風攔在面前,沈浮玉作揖,“巫氏之女巫夏拜見平遷峰峰主。”
屏風後似乎有人起身,出來的并非平遷峰峰主,而是一位女子,她眉目含笑望向沈浮玉,“這便是小師妹?當真是出落的标志。”
“去去,什麽師妹不師妹的,平遷峰弟子,和你們尋墨峰扯得上什麽幹系?”一男子聲音傳來,似乎是有些頭疼。
女子也不惱,她道:“尋墨峰峰主喚您一句師弟,我腆着臉,自然是叫得的,師妹算起來,倒是平遷峰第一位女弟子,符箓驅邪為主,倒真是稀奇。”
平遷峰峰主啧了一聲,他并無出去的意思,“把你看笑話的心思收收,她體質特殊,是帶着……出生的,不比尋常女子,如果是她,沒準還真能畫出符箓來。”
沈浮玉微微一怔,平遷峰峰主所說,許是她體內的玄陽火。
師尊也曾說過,若是修仙,她體內的玄陽火,保不齊有着用處。
本想着這輩子都難上仙山,不曾想,還是陰差陽錯來了宗門。
“師妹,拿着,小心燙。”女人不知從何處拿來一盞熱茶,沈浮玉盡職盡責地裝着瞎子,還胡亂摸索了一陣。
見沈浮玉握好茶水,女人這才收回手。
“師尊在上,請受弟子一拜。”她撩起衣袍,直直地跪了下去。
“你,算了。”平遷峰峰主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從屏障後走出,拿起她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
平遷峰峰主并非不知沈浮玉無心拜師,逃到這裏也只是為了尋求庇護之所。
但他仍舊是接下了茶水,許是表面功夫,又或許是真的動了恻隐之心。
“我姓師,師雪松,日後若是遇着麻煩,尋我便是了。”師雪松站在她的身前,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高大,反倒是與跪着的沈浮玉幾乎齊平。
不像是師尊,反倒像是,奶娃娃。
沈浮玉深吸口氣,努力抑制着自己眼底的震驚。
她打量師雪松之時,師雪松也在暗中觀察她,在看見蜷縮在她袖中的鳥兒,眉心狠狠一跳。
那只鳥也瞧見了師雪松,一雙墨綠色的眸子裏似乎是有些心虛,不動聲色地往裏退了幾步,似乎只要躲在寬大的袖袍中,就不必面對風雨了。
“好了師妹,快起來。”女人笑眯眯地扶起她,“那位帶你來的弟子還在門外候着吧,這是清單,師叔要他置辦些東西,你同他一塊去,缺什麽便置辦什麽,師姐出錢。”
“多謝師姐。”沈浮玉點頭,“弟子告退。”
師雪松見人一走,也不壓着嗓子說話了,奶聲奶氣道:“你在看什麽?”
女人微微搖頭,輕笑道:“沒什麽,只是看她在腰間的璞玉有些眼熟,應當只是相似罷了。”
陸拾硯遠在會嵇,玉佩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還在旁人腰間。
師雪松嘴角抽搐,啞了聲響。
“什麽?讓我帶着這個你去置辦東西,你一個瞎子,若是耽擱了我的行程怎麽辦?”他瞪着眼,顯然是不服氣。
沈浮玉也不樂意同他一塊,但她需要置辦一把刀,若是再遇見馬車那種情況,也不至于如此被動。
她将袖中昏昏欲睡的灰鳥舉起,“師兄,馬車中五谷已完,我想為我家鳥添置些吃食。”
灰鳥同男人大眼瞪小眼,它率先扭過頭,又閉上眼。
“真麻煩。”電光火石間,不知他想到了什麽,本還臭着一張臉的弟子神色驀地一變,他扯起嘴角,“好啊,那師妹可、千、萬、不、要、亂、跑。”
後面幾個字他說得極重,眼神中是毫不掩蓋地算計。
“我們也要去。”幾位少年開口道。
“去什麽,馬車坐不下你們這麽多人。”弟子白了幾人一眼,見長雪扶着沈浮玉上了馬車,立刻駕馬揚長而去。
“他的眼神不對勁,不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長雪低聲道。
“水來土掩兵來将擋,遇上困難我睡大覺——長雪,到了喊我,午安。”
長雪就算習慣自家殿下不着調的性子,也依舊頭冒黑線,見沈浮玉還在尋不錯的角度,索性将她的頭放在了自己肩上。
“你真好。”沈浮玉心滿意足地沉沉睡去。
果然,沒了那個混進隊伍中那個家夥,睡眠都好了不少。
“半個時辰後,來這裏彙合。”那弟子捏着鼻子,一副嫌棄的模樣,也不管兩人聽清與否,刷的一下就離開了此處。
“走了嗎?”沈浮玉立刻湊近長雪,長雪肯定點頭,“走了。”
“走,買劍去,買它個十把八把的。”沈浮玉立刻蹦下馬車,這幾日裝作看不見,動作緩慢的連她自己都不習慣。
“殿下,如果他使什麽絆子怎麽辦。”長雪仍舊是不放心。
“那就和師雪松告狀呗,會咬人的狗不叫,他那種喜形于色的人,諒他也想不出什麽好計謀。”沈浮玉笑嘻嘻的。
“殿下,我路過時好像聽見歧鶴國過幾日會去平遷峰,不知是不是我聽錯了。”長雪道。
歧鶴國,便是撺掇世家造反的國家。
沈浮玉拿着武器的手無意識攥緊,她打了個哈哈,“沒準是諧音呢,哪來那麽多歧鶴國。”
街道上有些擁擠,長雪被人撞了肩膀,她皺着眉想要說話,攤位上的老板見沈浮玉似乎感興趣,立刻道:“客人好眼光,這可是我們這最鋒利的劍了。”
“嗯嗯,都包起來。”沈浮玉立刻拿出銀票,她臨行前,兄長在她的儲物戒中塞了不少的錢財與吃食,只可惜,并沒有劍。
“長雪,你看……”她心滿意足地拿了劍,回過頭卻發現四周人潮擁堵,根本就沒了長雪的蹤影。
灰鳥沉默半晌,它又縮成一團。
走散罷了,她又不是真的瞎子,不會找不到。
“讓開,都讓開,讓我過去。”一人不知從何處竄出,推開沈浮玉就往前跑。
她沉默片刻,若是不出意外,想必她是同長雪走丢了。
“別瞎走。”不知何時,一只溫熱的手抓上了她的手腕。
算了,她一直在馬車中睡覺,她不記得回宗門的路,把她送回去,他就立刻飛走。
至于玉佩,他遲早拿回來。
沈浮玉下意識地拿起匕首,沖着身後之人的脖頸處而去,卻在見到來人的臉時,将匕首藏到袖中,改劈為抓,抓住那人的肩膀。
那人眉目含着郁色,一襲玄衣更顯沉悶,他低着頭,将沈浮玉虛攬懷中,将人流阻隔。
“你是何人?”
奇怪,當時不是第二日,他就走了嗎?
他不說話,只是扒拉下沈浮玉的手,心中不解,話本上不是說女子的手腕軟若柔荑,為何會如此堅硬,
“他走了。”少年道。
“他?你是說師兄?但你,認得他嗎。”沈浮玉故作不解。
少年點頭,又想到她裝聽不見,便嗯了一聲。
他只是念着那瓶金瘡藥,以及同門淺薄的師兄妹之情。
“那他将馬車帶走了嗎?”沈浮玉的關注點完全沒落在那弟子丢下她跑了這件事上,而是馬車。
若是他帶着馬車走了,她豈不是得既要裝瞎,還得走上定天宗?
光是想想,她就覺得自己腿腳不便,似乎要瘸了。
“我帶你去找你家婢女。”少年低垂眉眼,将自己手中的筆另一頭遞給沈浮玉,“牽好了,走散我可不管。”
沈浮玉乖乖地抓着筆的另一頭,雖不知這人為何轉性,半月前還渾身是刺,今日卻還捏着鼻子帶着她走。
少年對這裏顯然輕車熟路,他繞過許多小巷,最後終于找到了長雪。
長雪此時還站在店鋪前,抱着五谷,一臉茫然地看着少年和裝瞎的殿下。
她知曉沈浮玉不是真瞎,走散了自然會去馬車處彙合,可殿下為何會在這人面前裝瞎,難道這人不是他們的人嗎?
長雪帶着兩人回到了馬車的停靠處,出乎意料的是,那弟子竟然并沒有帶着馬車走。
蠢,太蠢了,如果是她,就算是把馬車砸了也不會留在這的。
長雪沉默半晌,看向沈浮玉,“你知曉回宗的路線嗎?”
沈浮玉:……
收回剛剛的話,太壞了,竟然是讓她們看得見馬車,但是又回不去,交織在痛苦裏。
少年木着一張臉,渾身散發着黑氣,顯然是想摞擔子走人。
見沈浮玉茫然的目光落在一處,耳上的流蘇也垂落下來,整個人都透露着一股受了委屈不願言說的感覺,他的腳步硬生生頓住了。
算了,反正就是打算送她回去再走。
少年坐上馬車時,拎着缰繩時,還在想自己何時是坐上了馬車。
他趕路趕得很快,但那陰郁不滿的氣息即使是隔着車簾,都能感受到,本來需要半天的路程,硬生生被壓短了一半。
沈浮玉摸了摸鼻尖,自覺心虛。
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風,将車簾拂起,她略過窗外目光時,卻忽地頓住了。
那是,歧鶴國的異姓王。
早些年,歧鶴國與七曜國還未曾撕破臉皮時,是有相互宴請過對方的。
也就是說,那位異姓王,見過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