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家叛變離開故土
世家叛變離開故土
“帝君,世家造反已經攻入城門,阿四在前頭已經穿上您的衣袍,請帝君從城門後繞走。”
鐵皮侍衛跪在男人面前,桌案燭火跳躍,他低垂着眼眸,手指微動,立在千裏地域圖上的七曜國一子轟然倒地。
帝君立在晦暗中,屋子外明亮的血光幾乎将他與世外割裂。
随從依舊伏跪在地,額頭幾乎碰上地底,見男人不為所動,他字字泣血,“七曜國只要您還活着,就有希望。”
帝君手上裹着黑布,他終于願意餘下一眼看向随從,“浮玉呢。”
“殿下還在彌驕府。”随從接過話茬,“可需派人将殿下送往他處?”
“不必了,我親自送她去。”帝君推開屋門,擡起腳便踏出了門檻。
屋子外血光沖天,憤恨的嘶吼聲與婦孺無力的啜泣似乎在耳邊,城門外的刀劍相撞,這裏反倒是一片淨土。
“滾開,都滾開,帶我出去,不然我現在就殺了她!”還未進門,便聽見一人聲嘶力竭地哭喊,字字都像是從胸腔中擠出,顫抖卻又帶着一股生的欲望。
這聲音,似乎是有些耳熟。
“阿四?”侍從面色一變,他下意識地朝帝君看去,只見帝君抱着暖爐,表情依舊淡淡。
“看我做甚。”帝君嘴角噙着笑,狐裘裹在他的身上,眸光卻依舊銳利逼人,“把門踹開。”
他的聲音平緩如玉石撞擊,侍衛不疑有他,立刻将木門狠狠地踹開。
屋內一片雜亂,玉石與瓷器嘩啦啦地碎了一地,四處都是掙紮過的痕跡。
立在最中央的少女,脖頸處立着一把明晃晃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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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看見來人,沈浮玉輕聲開口,她耳邊流蘇軟軟垂在肩上。
身側的幾位婢女死死抱作一團,面露驚慌。
“閉嘴,我讓你說話了嗎?”他握着劍柄的手不斷發抖,身上披着狐裘,露出一張與帝君相似的臉頰。
帝君站在侍從身後,面容平靜地看着他,他們身形面容相似,命運卻落得不同。
侍從的表情登時一變,他瞪大雙眼,“阿四,你不該在城牆外穩定軍心嗎,為何在此?”
“帝君,我與阿四一同長大,他此番行徑定然是無心之舉,還望帝君……”
他還未說完,就被一陣笑聲打斷,“哈,哈哈哈。”
“姓陳的,你自己想給他們王室當牛做馬沒人管你,但我,但我不想去送死。”阿四面容扭曲,手下的劍不自覺收緊,沈浮玉的脖頸處在瞬間出現了一道血痕。
“夠了。”那位年輕的帝君忽地開口,他的出現,讓本就緊張的氣氛更加劍拔弩張,“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放了浮玉。”
阿四神色微微一怔,他似乎是想到什麽,握着劍的手微微放松,“我要白銀千兩,只要收據,派遣馬車送我出城。”
“好。”帝君目光暗暗,他抱着暖爐的手收緊,短短一字像是從牙縫中擠出。
“既然如此,還不快去?”見阿四情緒複燃,帝君微微偏頭,不消片刻,侍從便從國庫中拿出幾張收據來,一匹白色的馬兒立在了院中。
帝君還未開口,他神色變了又變,“我要馬車,馬車!堂堂帝君,難不成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廢物嗎?”
侍從牽着缰繩,忍不住開口道:“亂世裏有馬就夠了,大家都在逃命,上哪給你弄馬車。”
阿四神情松懈,見此,帝君道:“先放了浮玉。”
“好,好,我這就放。”阿四的目光緊緊落在侍從的票據上,帝君心中懸着的石頭還未曾放下,阿四卻忽地像瘋了一樣用力。
“你們根本就不想放過我!哈,借口,都是穩住我的借口,屋子外全是弓箭手是不是,哈……。”
“阿四!”
“浮玉!”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帝君再也難維持平靜的面容,幾乎是瞬間,他拔出侍從身上的佩劍,直直的朝着阿四的胸口而去。
“噗”的一聲,不知從何處冒出的長劍貫穿阿四的胸膛,見沈浮玉眼神失焦滑落在地,他手上的劍也愈發用力。
鮮血噴灑而出,帝君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心中的暴虐翻滾。
撕碎他,讓他給浮玉陪葬。
“兄長啊。”背後傳來幽幽的女聲,“你的劍要撞上我了。”
“驚喜嗎意外嗎——兄長,你的眼神像是要殺了我。”沈浮玉接下要倒地的阿四,從他身後探出頭來,看着帝君目眦欲裂的目光,聲音逐漸微弱下來。
“殿殿殿下?你不是?”侍從驚得下巴哐當一聲落在地上,話語都不連貫了。
帝君怔楞一瞬,他下意識低下頭,倒在地上的并非沈浮玉,而是裹着她衣袍的稻草人。
四周惶恐的婢女在瞬間化作煙霧,四散開來。
“是幻術啦,師尊教我的,吓到你啦兄長?”沈浮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抱歉啊兄長,我只想趁他不注意反殺他的,我沒想到你會來。”
見阿四目光呆滞,她松開手,嘆了口氣,“什麽弓箭手,真可憐。”
帝君驀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沈浮玉表情噌地一下就嚴肅起來,“我保證不會再這樣了,兄長,我錯了。”
出乎意料的是,兄長并未責怪她。
“我帶你走。”他的聲音嘶啞,面色發白,還是沒能從之前胞妹倒下的場景中回過神。
沈浮玉唔了一聲,她彎下身子,眼神發亮,“兄長同我一起走嗎?”
帝君微微側頭,挪開了視線,沈浮玉依舊笑着,執拗地看着他,只是眼中的希冀片片破碎。
“不是商量好了,金蟬脫殼帶我走嗎,從一開始就是在哄騙我吧,還當人小孩子呢。”她嘀咕了一句,帝君只是溫和地将她的發絲捋到耳後。
帝君沒再言語,他拉過沈浮玉,穿過長長的回廊,猶如幼時拉過她翻出宮牆,兩人的影子不斷拉長,像兒時一般交在一起。
不知何時飄起鵝毛大雪,越過枝頭落在沈浮玉的眉心,不冷,只是有些涼。
“拜見帝君——”竹林的深處,是一群錦衣少年,他們彎着身子,整齊劃一。
“啊,怎的都是男孩。”沈浮玉勾着自己耳邊流蘇,興致缺缺。
目光掠過一名少女後,她眼神立刻亮了,“長雪,你也在啊。”
長雪是她的貼身婢女,自幼陪她長大,在戰亂來臨時,她便遣散了那些下人,不曾想,還能看見長雪。
長雪微微俯身,輕喚了句殿下。
“去吧。”帝君低垂着眸子,揉了揉她的發頂。
沈浮玉笑嘻嘻,湊近他低聲道:“那兄長,等我從修仙界擴大勢力回來,我們一統其他幾國。”
帝君微微一愣,啞然失笑,“好。”
沈浮玉坐上馬車,車內燃着香爐,煙霧袅袅升起,腳下卻有着奇怪的觸感,似乎踩到了什麽東西。
她沉默片刻,看見一片衣角咻地往裏回縮,本應連接在一塊的模板,此刻被開了一條小縫,深不見底,似乎下一秒就會爬出一只鬼怪來。
躲在木板下的人似乎也發現了不對,那人奮力擡起木板,将縫隙合在了一塊,又斂了斂自己的衣角。
沈浮玉:……
帝君看着要進不進的沈浮玉,疑惑道:“怎麽了?”
沈浮玉搖頭,“兄長,你會來找我嗎?”
“……會的。”他說。
“真的嗎,那,拉勾?”
帝君伸出手,同沈浮玉拉了個勾,她縮回馬車中,将腳底的玉佩踹回縫隙之中,高聲道:“走吧。”
話語落下,馬車徐徐而動,兩匹油光水滑的棗骝馬大步向前,慢慢駛過街巷,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個響。
馬蹄踏過薄薄的積雪時,清風拂過車簾,将香爐的熏香撲向車內的人,本應是令人放松的場景,沈浮玉和馬車裏的人都不這麽覺得。
沈浮玉無意識地抓着自己耳上的流蘇,思緒飄遠。
她只看見了一片衣角和玉佩,那是一塊璞玉,衣角上繡着金邊,似乎非富即貴。
熏香味有些重了,他有沒有受傷,到底是為什麽躲在馬車上,無從考據。
太近了,車上也沒有什麽東西足夠施展幻術,師尊所教的東西并不多,如果車下的人暴走,她該如何自處。
沒帶刀,刀在長雪身上。
藏在馬車內的人也不好受,胸膛上的斷箭還在胸口,無論如何用力,都止不住往下淌的血,如果血液流出,難免會引起她的注意。
這輛馬車顯然不是搬貨所用,垂落在地的是搖曳的裙擺,許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
他帶了刀,一擊斃命許是最好的選擇,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兩人心懷鬼胎共處一室,馬車的颠簸讓喉嚨處的鮮血止不住,喉嚨止不住地發癢。
不能咳出聲,會被發現。
那些大小姐最喜歡的就是大呼小叫,把其他人引過來就不好了。
沈浮玉坐姿筆直,不動聲色地将腳往上提。
不知為何,總感覺涼飕飕的。
不行,忍不住了,“咳……”
“咳咳咳!”沈浮玉忽地比他咳得還大聲,一時之間,不知喉嚨發癢的是何人。
在馬車重歸于安靜時,兩人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馬車外駕車的少年高聲道:“殿下,前面有石塊,許是會有些颠簸。”
與沈浮玉設想中的略有晃蕩不同,巨大的慣力讓她險些跌倒在地。
她況且如此,那在馬車上的另一人……
沈浮玉下意識低下頭,與手中拿着木板的少年來了個對視。
沈浮玉:……
少年:……
少年眉目冷清含着冷意,他另一只手還捂在傷口處,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
美,實在是美,如果不是出現在馬車中,就更美了。
少年顯然反應更快,他站起身來,顧不得身上的傷口,一把掐住了沈浮玉的脖子。
他嘴裏威脅的話語還來不及說出,沈浮玉張嘴就來,“我是瞎子,我看不見東西,長雪,你扶錯地方了。”
少年:……?
他試探性地揮了揮手,見她目光渙散不像說謊。
“我不是長雪。“他冷聲道。
沈浮玉繼續胡言亂語,“哦,是兄長為我安排的其他随從吧,你叫什麽?”
“你方才低頭看我的樣子,可不像瞎子。”
沈浮玉權當自己聽不見,她四處摸索,“長雪呢,我的玉佩不見了,你找找。”
見沈浮玉快摸到自己傷口處,少年下意識地放開她,目光仍是死死的看着她。
沈浮玉松了口氣,還在假裝找自己的不存在玉佩。
她想好了,這本就是個不存在的東西,到時過了一會兒就裝作找不着而放棄,掙脫了少年的束縛才是最重要的。
一個兩個地都喜歡抓人脖子,真是神經病。
見沈浮玉一直摸着桌案,又喊他去看看地底什麽的,少年實在是嫌她吵鬧,索性把自己的玉佩丢到了她的手中。
沈浮玉微微一愣,那塊玉入手溫潤,上面未曾雕刻字符,顯然是她上馬車時,不小心踩到的那塊玉佩。
少年面色不虞,話語煩躁,“這是你的嗎?”
見他一臉郁色,眼神落在她的脖子處,一只眼寫着煩,另一只寫着殺了你,沈浮玉一激靈,立刻道:“是我的。“
沈浮玉握緊手中的玉佩,将視線虛虛地落在一處。
玉佩是她胡亂編造的不錯,但他會将自己的玉佩丢到她的手中,這是她未曾想到的。
少年面色微緩,他坐在沈浮玉的對面,将自己縮成一團,盡量避免同她接觸。
“這個香薰味道有些沖,你拿去換走吧。”沈浮玉将一個圓潤的瓷瓶遞過來,看着她刻意将方向對着另一側,少年也懶得糾正她。
他拿過瓷瓶,微微揮手,香薰便滅了。
鬼使神差般,少年打開瓷瓶。
裏面并不是所謂的香薰,而是價值千金的金瘡藥。
他的神色微變,不論沈浮玉是否裝瞎,但某種意義上,的确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見少年拔下胸口斷箭,将傷藥上在上面,沈浮玉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拿了金瘡藥,好說歹說,不會再對她動手了。
“殿下,到了。”長雪掀開車簾輕聲道。
距離離開七曜國已經過了半月有餘,少年傷口漸好便沒了蹤跡,但沈浮玉卻在路上撿到一只胸上貫着傷痕的小鳥。
那只灰撲撲的鳥落在手心,安靜得出奇。
也不知兄長如何了。
沈浮玉扶着腦袋,望向窗外。
長雪在她耳邊低聲道:“帝君同定天宗平遷峰峰主做好了交涉,為您拟做了新身份,巫家的盲女小姐,到時,日後,您就是巫夏了。”
巫夏嗎。
長雪分明在她身側,不知為何,話語落在耳邊,卻有些失真。
長雪見沈浮玉失神,目露關切,“殿下?”
沈浮玉搖頭,她指尖無意識地扣在窗簾的模板上,“我在想其他的事。”
定天宗地勢偏遠,壁立千仞間,雲霧缭繞處。
随着幾人的深入,走墨宗深處并不像遠處那般布滿迷霧,宗門內的景象漸漸的清晰起來。
走墨宗內有一群蜿蜒曲折的小山峰,它們聚在一起,如同曲折的筆鋒。
四處植被肆意生長,泉水流淌其中,幾名弟子裏在其中,拿着掃帚打掃着四處。
驀地,車簾被掀開,刺目的陽光映入眼簾,他不顧幾人不爽的臉色,高聲開口:“這就是師尊想收的小師妹?聽說還是個瞎子,瞎子如何繪制符箓,她看得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