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鈍痛來自手臂,電光火石之間,方淮擡手護住了頭,花瓶狠狠砸在小臂上,飛起來的碎片割到了脖頸,幾股血流進了襯衣,殷紅染得白襯衣觸目驚心。
司楠到這一刻不太鎮定了,他一步跨上去扯住方淮的衣服,踮着腳看,方淮捂了下脖頸,又捂得滿手掌都是血,他蹙了蹙眉:“沒砸到頭,只是劃破了皮,別怕。”
“怎麽可能不怕。”司楠“你你你”“我我我”支吾半天,從兜裏找到紙巾先捂了上去,但周遭環境實在太亂,對方本來就擡着棍子來的,居然還敢拿到刀,他十分擔心大家沖動要壞事。
尤遠擋在前面,撇過頭看了一眼方淮的手,眉頭皺得更深,沒打到頭是萬幸,但剛才對方使出全力砸下來,方淮絕對受傷了,他現在垂着右手,只露出的手背也看得出因為疼痛而在痙攣。
“司楠你倆退後些。”尤遠喊了一聲,湊到方淮旁邊極其小聲地問,“手斷了?”
方淮悶悶道:“可能是。”
不是骨折也是個骨裂,挨那一下很紮實,尤遠嚴肅叮囑:“這手你還想要就別再用了,看緊他倆,這邊有我。”
方淮答應是答應着,但怎麽可能讓尤遠一個人頂在前面,尤其對方連刀都拿了出來,萬一有個好歹,他回去怎麽跟盛夏交代,上船前是搜過身的,快艇裏放着的那些不可描述的武器一樣都沒能拿上來,以至于現在除了肉搏毫無辦法。
冬叔為了打消二人的顧慮,也再三保證過,茍振東雖說黑白兩道通吃但也不會二話不說上來就跟人動手,擦槍走火的事只要一方穩住,另一方倒也不至于非要逼到臉上來。
“我不想為難晚輩,但他們打擾了別人的好事,總要付出代價。”茍振東在二層叼着雪茄惬意地觀賞着亂局,下屬給搬來了沙發,他便這樣坐着看,不時問一問下屬,混戰雙方都是誰,哪裏來的,有什麽社會關系。
茍振東搖頭笑笑:“老張就是脾氣不好,這幾個臭小子非要惹他,不過話又說回來,上船的都知道規矩,這幾個是誰的朋友,你去查查。”
下屬道:“那張總那邊,需要幹預嗎?”
“先不管。”茍振東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看他們能把事兒惹多大。”
茍振東現在還會因為體面顧忌下手輕重,旁人可就不好說了,他也不是太想多管閑事,果然,刀子拿出來那就是要見血的,被司楠和路嘉佑壞了好事本就氣不打一處來,還掉進泳池狼狽不堪,遭遇莫名其妙的兩個人圍毆,張總自然窩了一肚子火,能進入到這個區域,享受茍振東提供的特殊福利待遇,那身家都不會簡單,偏偏這位張總,出手還夠狠。
他吩咐了手下今天不論如何要把人給堵在這,保镖又是棍子又是刀,齊齊圍毆上來,尤遠和方淮小心地躲着,架不住對方人多,還是見了血。
尤遠手被劃了一道口子,衣服破了,血很快就湧了出來,就在這時,另一側又有人捏着刀子要捅腰腹的位置,路嘉佑看到這裏也實在是坐不住,大家今天來這裏全然是因為他跳火坑的緣故,雖不是沖他,但也是因他而身陷囹圄,要真因為自己的原因把大家都害得頭破血流,路嘉佑簡直在司楠面前擡不起頭,對不起這位拿真心待他的好友。
刀子折射着金屬的冰冷光澤,以很快的速度從眼前劃過,直捅尤遠腰腹,路嘉佑顧不得多想,直接往尤遠身上撲,大力将他推開後,那刀子插進了路嘉佑的手臂。
捅了個對穿,他吃痛慘叫,扶着手跪了下去,對方顯然被他這嗓子吓了一跳,但也僅僅是吓退,并沒有停下攻擊,就在這時,茍振東終于發話了。
“老張,教訓教訓就行了。”茍振東中氣十足地道,“這事兒你信得過我,就我來解決,會給你個合理的交代。”
張總仰頭也愣了下,明顯不忿,但茍振東發話,那就是這事兒他要調停,而且他看見茍振東旁邊多了一位冬叔,想來今天也就到此為止。
雖沒吃到路嘉佑和司楠,但受了傷也算解氣,茍振東跟下屬說了幾句話,和氣地道:“張薇還給你準備了不少驚喜,你盡管挑,看上哪個今兒你說了算。”
張總冷笑一聲,只好擡手搖搖:“茍總的面子必須得給。”臨走前瞪了方淮一眼,這事兒沒完。
司楠感覺得到路嘉佑整個人都在發抖,臉也變白了,滿額頭都是因為疼痛冒出來的汗,為了不讓大家擔心,路嘉佑還扭着臉笑:“剛才我……故意喊的,沒那麽誇張,這沒捅到肚子就好。”
“好個屁,傷到動脈一樣是個死。”司楠急道。
尤遠負傷不輕,看路嘉佑為了給自己擋刀都成這副慘樣了,他一頭熱血也降下去大半,先查看了路嘉佑的情況,低聲說:“謝謝了。”
路嘉佑搖搖頭:“是我該謝謝你們。”
“沒有性命之憂,但也拖不得。”尤遠看着方淮,“跟冬叔服個軟,我們得盡快回去。”
方淮仰着頭客客氣氣道:“今天不請自來,打擾了茍總的派對是我不對,不知道茍總能否賞臉,讓我上去給您當面賠個不是。”
茍振東笑吟吟問:“受傷了吧?”
“小傷,不耽誤我給茍總賠罪。”方淮梗着脖子道,“不過得麻煩茍總請醫生看看我的朋友,傷得重。”
司楠伸手拉了拉方淮的褲腿:“別一個人去。”
方淮輕輕回握他,手心全是汗,疼得幾乎不能動了,他低頭笑笑:“沒事,你聽點話,照顧好他倆,好不好?”
司楠只覺得委屈,見方淮給別人低頭,替他委屈,但眼下沒有其他辦法,他只能把自己人照顧好不讓方淮太為難,于是點點頭。
冬叔和茍振東耳語了幾句,看不出茍振東的表情和情緒,他聽完沉吟了片刻,發話道:“你上來吧,幾位小朋友讓醫生看看也好。”
冬叔趕緊讓手下下去,賠着笑臉對茍振東道:“那我去安排。”
……
三人被帶到冬叔的房間休整,醫生也來看過傷勢,尤遠的刀傷不算深,但手上腿上都被劃了口子,血流了不少,船上缺東少西的,只能簡單止血包紮,要縫針只能回岸上。
路嘉佑的傷勢略重,他需要盡快動手術,一刻都耽擱不得,眼看鬧得頭破血流的,冬叔原本還想責備兩句想想便也罷了,于是安排了直升飛機送幾人回城。
“我留下吧。”司楠懇求道,“冬叔,我得等方淮一起走。”
尤遠蹙着眉:“曉楠,他來這一趟就是要帶你安安全全回去的,你先跟我們走。”
“你們身上有傷,盡快回去醫治,我不能走。”司楠犟着道,“他不回來我不走,如果是為我來的,他要出點什麽事我回去還有什麽意義。”
尤遠:“……”
司楠催道:“你們快走吧,盛夏肯定急瘋了。”
冬叔捏了捏尤遠的肩:“這有我,你先回去,司楠要等也沒關系,方淮那小子為人處事的很有一套,比你可強多了,我不會看錯人的,茍總今天不會為難他的。”
尤遠還是不太放心:“冬叔,淮子是我兄弟,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兄弟,不論如何請你像待我一樣待他,保證他倆安安全全地回來。”
冬叔笑着點頭:“我和你爹也是生意場上那麽多年的朋友了,即便不看人情關系,看在生意的份上,我今兒也得保住方淮,你安心走吧,這倆人我會平安送回去的。”
直升飛機嘎達嘎達的響聲很容易就被海浪蓋過,司楠目送二人離開,心放下一半,起碼他倆回去能立刻去醫院治傷,不至于拖到太嚴重,冬叔安慰:“這樣的算是輕傷,你們今天很幸運,茍總心情不錯。”
司楠:“……”
刀都插進小臂了這叫不錯,那心情差是不是得殺個人助興?
冬叔意味深長地一笑,笑得司楠毛骨悚然,冬叔泡了壺茶慢悠悠地講究着茶道,端了一碗給司楠:“這船上确實死過些人的。”
司楠吓了一跳:“他殺的?”說完立刻察覺自己狗嘴吐不出象牙,又旋即改口:“說錯話了,對不起冬叔,我意思是……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都看茍總的心情,對吧。”
冬叔指指司楠,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我不是故意吓唬你,但今天你們行事也太莽撞!他們上船前我特意交代過,可能對茍總這個人了解不多吧,鬧成這樣,很不好看啊,年輕人。”
司楠心亂如麻:“對不起冬叔,希望沒拖累您,事後能怎麽補救您盡管開口,我……我傾家蕩産也會報答您的,但請您在茍總面前說說話,求他放過方淮。”
“茍總不缺人求他,你說的這些,方淮那小子已經做在前面了。”冬叔笑笑,“瞧你急的,跟他上船時似的,屁股上長刺,最多還半小時,方小子肯定回來。”
就這麽如坐針氈地熬了半個小時,方淮果然在冬叔的手下護送着回到了房間裏,一顆星徹底落了地,司楠整個人都有一種要被掏空的感覺,想象中哭哭啼啼黏黏膩膩的場景是一個沒發生,方淮站在眼前,先開口報了平安:“和茍總能有生意上的往來,他沒為難我,沒事了楠楠。”
楠楠就楠楠吧,管他哪個楠楠,司楠看見人好好的已經沒什麽別的想法,話也說不出一個勁兒點頭,只死死抓着方淮沒受傷的那只手,冬叔簡單問了句:“處理好了?”
“是茍總會滿意的條件。”
“不下血本,他可不會這麽輕易放你走。”冬叔把玩着他手腕上的珠串,“小子,我費心提醒你們一句,以後這種莽撞的事可別幹了。”
方淮苦笑:“謝謝冬叔今天替我們周全。”他看了一眼司楠道,“他沒事兒,我怎麽都好。”
“哈,還是一情種,得嘞,快走吧,你這手得盡快去醫院,我給你安排好了。”冬叔把二人送上了飛機,走前拉着方淮,在他耳邊叮囑了一句話。
司楠也沒想過,這場慈善晚宴最終會是在手術室門口彙合的,路嘉佑傷得最重,人還在做手術沒出來,尤遠是外傷,大腿和手臂縫了針,已經處理好了,方淮一到醫院就被司楠催着去骨科照片,重度骨裂,固定了石膏,起碼三個月用不了右手,最輕的是司楠,只是抄家夥砸人的時候有些微磕破,青一塊紫一塊,沒破皮。
最忙的是盛夏,一手一個電話輾轉在各科室,又得聯系路嘉佑的經紀人和助理,又得安排尤遠那邊負責公關的經理來醫院進行善後,等忙完幾人精疲力盡往手術室門口一癱,話說一句都懶得說,往門前走過的人不知道的以為人沒了呢。
司楠叫來了助理,在醫院附近訂了最好的酒店,先讓尤遠和盛夏回去休息,而後又跟路嘉佑的經紀人和助理溝通,把自己的人留給他們搭把手,轉頭跟方淮道:“我送你回酒店。”
“你呢?”方淮的疲憊一覽無餘。
司楠摸摸他的臉:“鬧了一晚上,渾身都髒透了,回去我伺候你洗澡睡下再過來。”
方淮晃晃被吊起來的胳膊:“那我要起夜你又不在怎麽辦。”
“你平時也不起夜啊。”
方淮委屈:“今晚就想起一個呢。”
司楠憋着笑,定定看了他五秒,牽住對方的手:“在船上不還大殺四方呢,現在跟我說起夜起不來,你騙鬼啊?”
“我被殺翻了,需要人伺候。”方淮軟着聲音道,“你要不放心路嘉佑,我在這陪你等着他手術出來,然後一起回去行吧?你不會這種時候了,還要跟我分房睡吧,我真的可能要起夜……”
司楠捏住他的嘴:“你倒是看看場合再撒嬌。”
方淮用僅剩的一只手把人圈住:“你快把我急死了。”
“對不起。”司楠也不顧旁人眼光,靠在方淮肩頭,看着那一半繃帶吊着的壞手,心疼地喉頭一個勁兒發酸,“方淮,我很不合時宜地想明白一件事,可是如果有機會,我寧願永遠也不要用這種方式來想明白。”
方淮靜靜地聽着他說。
“我知道你愛我,毫不懷疑你愛我。”司楠撇撇嘴,想哭又極力忍着,“這本來是不需要去證明的事實,我怎麽會蠢到,看見你頭破血流才開始相信。”
“你再叫我一次楠楠吧。”
方淮一怔。
“我不跟你生氣。”司楠吸了吸鼻子,仰頭笑得燦爛如花,“叫我啊。”
“楠楠。”方淮捏捏他的臉,溫柔地問,“又要哭鼻子了?丢人哦。”
司楠不怕別人看見,不怕別人聽見,不怕指點和誤會,這一刻只想方淮明白他的心。
“愛是真實的,你愛的是我,楠楠就是我。”司楠釋然道,“我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