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

第45章 章

第 45 章

入秋了，山頂的夜風還是有些涼，車裏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蒙了一層粘膩的水霧，好在涼風掃過，不一會兒就吹散了，露出後座暧昧交纏的兩個人影。

司楠奄奄一息地窩在方淮懷裏，衣服褲子都不是自己穿好的，他又餓又累，但是心裏很是滿足，所以也就不吵着去吃飯，肚子偶爾“咕叽咕叽”叫幾聲，方淮悶悶地笑：“我酒散得差不多了，想吃什麽帶你去吃。”

“還不想走。”司楠想舒展身體，奈何身上有些疼，後座空間也不夠，只好作罷，調整姿勢時不經意“嘶”了一聲。

方淮有些抱歉：“回家給你看看，是不是弄傷了，車裏什麽都沒有，這可是你勾我的。”

司楠看他一眼：“所以怪我？”

“怪我，怪我，什麽都怪我。”方淮立刻反省，把人抱緊，魏曉楠喜歡的好男人的樣子我都有，明天就去把東西買齊放車上，以備不時之需。

司楠後知後覺地羞澀起來：“我今天幹的事都很荒唐。”

“吃醋嘛，可以理解。”方淮用衣服當被子蓋好，耐心叮囑，“不過你能不能對我放心一點，那種貨色我能看上？”

司楠揶揄道：“哪種貨色？沒文化的當紅流量，我不也是麽。”剛認識的時候被怼不識字的場景歷歷在目。

而且程樹勾搭男人的本事你沒見過我見過，白馬會所缺了他簡直是服務行業的一大損失。

方淮斬釘截鐵：“你不一樣。”

好吧我不一樣，但是我到底哪裏不一樣，司楠一直也沒想通，這句話方淮說過，孫艾說過，盛夏也說過，雖不是同樣的字眼但都是同一個意思，他自問沒有特別到驚豔所有人的地步，所以這個“不一樣”倒勾起了他的好奇。

總要有某種讓他們都引起共鳴的特質，才會因為“不一樣”而對自己另眼相看吧。

是為了什麽呢？

不過現在這種溫情缱绻的時刻不宜多想，司楠趕走亂七八糟的思緒，喃喃道：“我宣布一下接下來的計劃。”

方淮親了他一口：“都追到手了還有計劃？”

“日子要不要過了？”司楠理直氣壯，“追到手只是第一步，最重要是接下來。”

方淮和他臉貼着臉，認真聽講：“嗯嗯，接下來？”

司楠伸出手，比了個一：“我想攢錢買房子，不知道莉思公寓我租那套房東賣不賣，賣的話我就買下來，離你也近些。”

方淮不置可否：“搬來和我住，你買房難不成還想着吵架跑路？”

“吵架為什麽要跑路？當面吵夠，就沒隔夜仇，記沒記住？”司楠捏捏方淮的鼻子，繼續道，“買房是覺得踏實，就算你不提我也要拎包和你入住，不過有了房，将來看爺爺願不願意搬來。”雖然老人家多半不樂意在大城市紮根，但買房是刻在骨子裏的踏實，就跟修繕老家的宅子一樣，人總得把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弄結實再說別的。

司楠猶豫了會兒，比了個二：“今年過年我應該有空回家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方淮會意：“帶我見家長？”

“你願意嗎？”司楠扭過頭，“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在這個城市落腳，紮根，有了愛的人，當然要帶給他見見。”

“我怕你爺受不住。”

“老人家的觀念确實接受不了這個，那不明說。”司楠有些小心翼翼，“只是希望你別介意，要是能公開我當然願意公開，爺爺年紀大了，怕他受刺激，就當是我最好的朋友，見他一面，讓他放心，好不好？”

“我都聽你的。”方淮溫聲道，“那就這麽定了，過年陪你回老家，讓我這個‘最好的朋友’，陪你們爺倆兒過一次新年，不過我有個要求。”

司楠笑眯眯道：“你說。”

“以新男友的身份，見一下我父母。”

司楠一僵，直言：“我有點怕，但是我先答應你，你安排好了提前跟我說，我做做準備。”

見方家父母算是兩個人一直想邁但沒怎麽邁過去的大坎，魏曉楠怕了十多年，見的零星幾次家長，次次都十分不順，盡管方淮從來就沒有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過，但他護着魏曉楠，自己受了不少委屈，這種得不到認同和祝福的委屈在魏曉楠死後爆發，以至于和父母的關系幾近破裂。

司楠既然回來了，方淮也沒有一直犟到底的理由，他要将人帶到面前，重新認識，接納不接納他已經不在乎，只是儀式性地重新開始他倆的新生活，還是很必要的。

方淮道：“我爸媽知道我的性取向，但是不太能接受，你別怕，帶你回去見他們是給二老個交代，咱倆的日子該怎麽過是咱倆自己的事兒，也不需要怎麽準備，吃個飯就行。”

“別人可以敷衍，爹媽怎麽能敷衍。”司楠又怕又期待，“伯母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伯父有沒有愛喝的酒或者愛好，你都列個清單，上門且不說空手很沒禮貌，投其所好也是我這個醜媳婦兒該做的吧。”

方淮意外：“剛不是還說怕，現在就醜媳婦見公婆，這麽勇了。曉楠，我有時候覺得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跟今天一樣，打完人，把我拖到這裏來……”

司楠捏住他的嘴：“當然有很多害怕的事，但是比起遺憾，其他不算什麽，你給了我很多勇氣和底氣，大不了……大不了我轉身，你會在吧？”

“自信點。”方淮道，“吧字去掉，你任何時候轉身，我都在。”

司楠暖得心窩冒泡，轉過身一口咬住濕潤的嘴唇：“是不是長長久久。”

“和我的楠楠，必須長長久久。”

……

将人追到手的喜悅，已經不能單用人逢喜事精神爽來形容，方淮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照爺爺的話說，打着探照燈都找不到的二十四孝最佳男友，很多時候，對方的貼心和寵溺都大大超出了司楠的預料。

至于有多超出，完全可以用玄學來形容，司楠的喜好、審美以及有可能做出的各種選擇，都會被完美猜中，了解程度堪比肚裏的蛔蟲，司楠深深不理解：“你是不是一早就愛上我了？不然怎麽我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你都這麽了解？”

方淮敷衍至極：“你粉絲知道的我都知道，你粉絲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有什麽問題？”

反正這個世界上就要做第一了解你的人，霸道方總在這一點上，非常較勁，就是要跟職粉攀比。

攀比的結果很喜人，反正都是司楠享福。于是就順理成章的，司楠和三弟打包住進了方淮的家，不止莉思公寓這套，方淮在禦江苑的別墅當初就是買給魏曉楠的，打算做兩個人的愛巢，結果魏曉楠嫌房子太大，又有經濟實力懸殊造成的心理壓力，所以遲遲沒答應住在那裏。

就連裝修本都打算全部按照魏曉楠的喜好來，但他拒絕之後，方淮裝修完就幾乎沒過來住過，而是寧願擠在莉思公寓陪着他，除非兩人吵架，吵得特別厲害那種，否則絕無可能分開住。

但是在方淮的計劃裏，大房子才有更多空間布局各自的生活區域，他替魏曉楠想着要鍛煉，要修身養性，要有自己的隐私，要顧及小愛好，要養貓，要接待他情緒不穩定的朋友，這麽多事情大平層怎麽夠。

好在司楠任由捏扁搓圓，住大房子樂樂呵呵地就同意了，方淮叫來了設計公司，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司楠就确定了喜歡的風格和家具，很快敲敲打打重新改裝。

方淮出差前特意跑過來查看進度，司楠叫他別操沒用的閑心，頗有一副當家做主的正房氣勢。

把消極怠工了很久的方總送去機場，司楠也只能擠很少的時間裝修愛巢，但兩個人都忙都操心小家的狀态，比什麽都來得滿足。

等房子也裝修好，兩人一貓住進去，方淮這三年亂掉的軌跡，塌了一環的時間節點也算是重新扣上了。

……

“叮咚——”

花園的門鈴響了又響，司楠趿着拖鞋從屋裏跑出來，笑眯眯給盛夏開門：“剛在樓上打掃衛生，沒聽見，快進來。”

“難得休息一天，你還，跑到這邊搞衛生。”盛夏跟着進屋，換了鞋到處走走看看，“哇，變化真大，這種設計……果然是咱們喜歡的，比之前明亮活潑多了。”

“是吧！我就覺得家嘛，不能太素太沉悶，你來。”司楠從冰箱裏拿了盛夏愛喝的飲料，拉他去客廳陽臺，一個碩大無比的橘色懶人沙發十分顯眼，司楠一臉期待，“坐坐，怎麽樣？”

盛夏一整人陷進沙發裏，再多一分鐘就能睡過去，他掙紮了半天想起起不來，幹脆把司楠也扯進沙發，兩個人笑做一團：“你果然，還是買了這沙發！！”

一閃而過的詫異不太明顯，司楠努力坐直，笑道：“方淮嫌這顏色紮眼，可是我在設計雜志上一眼就看上了，雖是老款，但出自知名設計師之手，我馬上訂下來，昨兒剛到的。”

這屋子裏紮眼的家具不止這一件兒，奇形怪狀顏色也很鮮亮，一眼就能分辨哪些是曉楠喜歡的，盛夏對各種款式也爛熟于心了，如今一一買回家，他只道：“你喜歡就好，反正只要是你，喜歡的，淮哥都願意，搬進家來，管他嫌不嫌。”

“樓上都裝修差不多了，我把窗戶開着透氣，暫時還不過來住。”司楠道，“等吹夠了再來，到時候你和尤遠哥來吃開夥飯。”

“曉楠。”盛夏拉住司楠的手，由衷感慨，“看見你們，開始新生活，我真高興啊。”

“所以今天的飯我請。”司楠從褲兜裏掏出車鑰匙，“你不許拒絕，我拿到駕照也買了車，趁男朋友都在出差，我帶你大吃大喝去！”

……

酒足飯飽後，兩個人癱在私密性極好的日式包間裏閑聊，盛夏仿佛回到過去最輕松的“閨蜜時刻”，不過心裏還是稍稍遺憾，司楠記不住事，導致那種你我無他的該死的默契只得重頭建立，但是沒有關系。

回憶沒有了，可以再創造，記不住人了，可以再認識。

但顯然今天有人不是這麽想的。

司楠不經意問道：“盛夏，你以前去過禦江苑吧？”

盛夏點點頭：“淮哥買下那房子，很少住，也就這幾年在那邊，去過幾次。”

司楠想了想說：“其實我不問也知道，那房子不是方淮一個人住的。”

盛夏一僵。

司楠：“之所以答應他大刀闊斧地改設計風格，也是想把從前的痕跡，去掉一些。”

盛夏愣了下：“從前的，痕跡……你……”

“那房子是買給前任的。”司楠淡淡一笑，“其實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