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皮囊

第42章 章

第 42 章

東旻總裁辦公室那張大班臺上，堆積如山的項目書和合同十分醒目，匡棟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對着如海的文件嘆氣，和他一起嘆氣的還有各項目部的負責人和分公司經理。

這大半年方總一改工作狂魔的狀态，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點卯，有時候甚至人都找不到，以至于匡棟這位總裁秘書措手不及地處理了很多事務，但總這樣也不是個事，今天千盼萬盼可算把方淮盼來，将最重要緊急的事都落聽、簽好，匡棟忍不住搓着手，打算一勸，它到底是有多重要的事連班都不興上了。

埋頭簽字的方淮茫然擡頭：“我這不是來了嗎？”你倒是看看時間呢，夜裏十一點還在辦公室埋頭苦熬的總裁哪裏找，更別說早八點就召集項目部開了四個會，晚八點應酬這誰那誰，現在酒意上頭拿筆的手都還在微微顫抖。

這還不夠敬業？

方淮不理解：“這麽大家公司，難道我少來一天它就要垮？花錢雇那麽多職業經理人，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嗎？”

垮當然不至于垮，但是匡棟看他着急火燎又想跑的架勢，着實捏了一把老汗，自從方董把權利交給方淮以後，公司經營得風生水起，這麽年輕有為踏實刻苦的人突然撂挑子就很像是中邪，匡棟怎麽可能不擔心。

他看着左右開弓腳底抹油的方淮，顫聲提醒：“方總，不是非得今天簽完，明天分公司項目部是下午的會，早上還有時間……”

“沒有時間。”方淮粗暴拒絕，“開會你去，明天我有事，來不了。”

匡棟：“……”

又要跑路了是嗎。

方淮：“幾點了？”

匡棟看了眼表：“十一點半，也晚了，要不叫老周先送你回去，文件簽好我改天去拿也行。”順便看看你到底在忙個什麽。

方淮必不會給匡棟上門尋人的機會，他悶着頭不說話，噼裏啪啦搞完将筆蓋子一摁：“你收收，我先走了，老周在下面了吧？”

匡棟看他一陣風似的就往門外溜，忍不住問：“方總這麽晚了你去哪兒啊？”

方淮長腿闊步潇灑出門，甩下一句：“看電影。”

……

看午夜場的電影，逛24小時營業的超市，迎着五點升起的太陽去高級健身房一起游泳鍛煉，去極少人知道的藝術園區看國外電影節巡回展，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開火做飯，總之大明星就是這麽個行程，陰間時間被安排得滿滿的。司楠還得偷偷摸摸去學駕照，好方便以後接酒醉方總回家貼貼。

司楠挂着濃重的黑眼圈豎了豎大拇指：真的好幸福喔。

是真的幸福，方淮家的門鎖已經錄了司楠的指紋，雖然是他主動要求的，但方淮默許，從此也就可以登堂入室，仗着幫忙管三弟的借口，偶爾行留宿之事。行的不多，這樣那樣的行為嚴格來說也就一回，司楠努力克制是不想太過主動讓方淮反感。

他自個兒揣測着，這種事要循序漸進地來，甚至連二次表白都不着急了，在方淮的縱容下，司楠一點點侵占了對方的私人空間，比如在家裏添置了許多生活用品，放了些換洗的衣服，挑了自己喜歡的拖鞋。

喜歡是什麽，是私人領域被蠶食但并不感到冒犯，是司楠在對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精挑細選買的小禮物時，被珍重對待的竊喜。

他不着急，且覺得這個過程就很必要，日積夜累，此消彼長，大活人總能取代對方心裏那個死去的前任吧。

況且急也沒用，方淮家大業大，財務自由，可以任性撂挑子，可是司楠等同于簽了賣身契，總有推不掉的工作拖愛情的後腿。

比如今天，又是啰哩巴嗦例行會，還不得不參加。

統樂平臺公司會議室裏，經紀人已經口若懸河一個小時了，司楠坐得屁股都痛。

首張專輯發布了，接下來就是緊鑼密鼓地開全國巡演和錄綜藝，young4n的營銷運作很是成功，熱度還在漲，錢肯定賺得超出預期，因此源源不斷的商務活動就要見縫插針擠占時間。

其他人還好說，工作以男團為主，但人氣高的幾位，本身的私人行程就排得很滿，像前三名柯傑、邊澤語和程樹，只能團隊遷就他們，不能他們遷就團隊。

胡梓奧不滿又不敢表現出來，坐在一邊喃喃自語：“下周我也要進組演戲，還有兩場直播，到現在時間都不敢定下來。”湊七湊八總有湊不齊的時候，到最後都得他們幾個人氣靠後的做最大讓步。

他翻了個白眼，非常小聲地罵了一句。

司楠低頭玩手機，正在偷摸換方淮的睡照當聊天背景養眼，聽見胡梓奧抱怨，他也只用膝蓋碰了碰對方，提醒別被人聽見。

但還是聽見了，程樹一眼橫過來，以為二人講他的小話，待開一半兒會休息的時候，果然再次過來找茬，不找別人的，他就瞧不得司楠這無所謂的樣子。

程樹屁股一擡坐在二人中間：“你事兒也不少，聽說兩部戲約在手，還有三個代言要宣，忙得都快趕上我們幾個了。不過現在戲沒得演，代言也被別人截胡了，是不是天天在家摳腳呢？”

胡梓奧吃驚，想問又不敢問，司楠淡淡一笑，把手機藏起來擡頭和他對視，在家摳腳怎麽了，羨慕我摳得氣？

程樹打聽的幾乎都是事實，甄致娛樂給接了兩部戲，一部古偶一部現偶，就司楠這個顏值演偶像劇都不需要什麽演技和資歷，王濱規劃得非常理想，憑出道至今積攢的熱度，三番以上争取二番，再接下來就是穩拿一番再捆綁平臺大炒特炒，三部，不，最多放寬到五部，資本運作怎麽都能捏一部爆款劇，以後穩坐古偶一線小生，那甄致娛樂就不愁飯吃了。

但理想非常飽滿，現實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司楠殺青的那部電視劇，雖然他戲份很少，可成團後宣發看重他的熱度，盛夏和孫艾又發揮了一些不顧人死活的重點關照，以至于在營銷造勢時傾斜了不少資源，最終把男主角的團隊給惹毛了。

那位演員背靠的資本陣營來頭也不算小，眼看劇的紅利被司楠吃掉一部分，當然火冒三丈，後續針對司楠下了不少黑手，先用最低級的潑髒水試圖搞臭名聲，但孫艾早就給微博交了一筆保護費，所以黑料不痛不癢，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對方意識到司楠背後有人保駕護航，就動起了真格，在甄致娛樂剛談好戲約時，橫插一杠提出置換資源，導致司楠的古偶被迫降番還面臨大面積删戲份，現偶直接被換角。

吳震元聽罷捏了捏司楠的肩，以作安慰，司楠道：“沒事兒，要是都接就得軋戲，這邊的事也忙不過來，現下公司決定不演了。”

許喆喆也覺得很可惜：“以後還有機會的，別沮喪。”

“有機會，有什麽機會啊，你得罪了誰自己沒個數？”程樹冷嘲熱諷道，“動了別人的蛋糕，還能有好果子吃嗎？我看你這賽道，怕是也走不通咯。”

司楠不想跟他廢話，正好這時候團隊經紀人遞了一張行程表過來，叫大家都看看時間安排，有沖突得提前跟團隊合計調整，程樹看完臉色一變，從桌上跳下來：“團綜行程之前就定好的，這裏怎麽為他改了？”他指着司楠，語氣非常不客氣，“他進什麽組，所有人時間給他讓道？憑什麽！”

經紀人客氣解釋：“司楠接了一個戲，出品方特意打過招呼，所以時間安排要以他為主。”

輕描淡寫幾句話，足以讓程樹想通，這戲背後的分量有多重，他氣得半天說不出話，等經紀人走開，邊澤語故意火上澆油：“掉了的戲約就算十個也比不上這一個，陸導執導，沖獎的劇，上星那是必然，司楠，你演男主嗎？”

司楠哭笑不得：“怎麽可能，我演一個配角，戲份也不多。”

“那也不得了了，別人拿錢砸都砸不來的資源呢。”見程樹吃癟，邊澤語別提心裏多爽，繼續道，“我說你怎麽戲約掉了還這麽淡定，原來好餅還在後頭，陸導是拍電影出身的，除非本子特別對他味兒，絕對不會下凡來拍電視劇，你要是得他賞識，将來直接拍電影，那就完全是另一個賽道了。”

邊澤語沖程樹勾勾眉頭，不是你們這些只會在古偶打轉的小樂色能高攀得起的。

程樹還想辯駁幾句，憑他什麽電影資源，想要也不是不能有，無非多傍幾個金主，多混幾趟飯局，但是司楠這雲淡風輕的面目就着實令人生氣。

都是傍金主，為什麽他就這麽幸運傍了個質量好的，好氣。

柯傑少見地參與話題，冷不丁說了句：“那劇的配樂是請的威廉·紐特，規格很高。”

程樹氣哼哼問：“你怎麽知道？”

“我的solo單曲請他當制作人，前天吃飯時他提起來。”柯傑依舊是不鹹不淡地道，“飯局上見過我們其中一個隊員，原來是司楠啊。”

這就是為什麽戲約掉了，司楠根本不着急，孫艾也不許他着急，因為在她看來，演偶像劇是跌份，演員這條路走法很多，也不是沒有從偶像劇飛升的，但如果有更好的選擇，何必為了恰爛錢把時間白白耗在這種視覺垃圾裏。

而陸導的劇又短又精，沖獎雖然輪不到司楠，但有這樣的履歷，将來放到哪裏都是很拿得出手的東西，盛夏和對方也有交情，孫艾将這事兒和方淮一說，公司直接做了投資的大頭，這才順利置換來一個角色。

唯一傷心的是甄致娛樂，因為這樣他們少賺很大一筆錢，方淮另有法子做補償，這些後話，司楠就根本一無所知了。

一直到開完會各自要散，程樹都悶聲不吭不知道琢磨什麽，司楠正要上保姆車找路嘉佑混個飯，突兀地被程樹截下：“你等下，我有話說。”

“你怎麽又有話說。”司楠無奈被扯到一邊，“那種事就不要再游說了，說點別的。”

“別的？我想想。”程樹莫名其妙笑起來，“那你告訴我，到底怎麽釣上的方總。”

司楠看他一眼，不打算說話。

程樹：“你能混得這麽如魚得水，全靠他吧。他能捧你，就也能捧別人，就看什麽時候膩了。”

司楠兩手一抱：“又要說別在一棵樹上吊死是吧，我要真在這兒吊死了，不是随了你的意嗎？幹嘛這麽操心。”

“還真是，你要好死，我絕對高興。”程樹做作鼓掌，“提前慶祝一下而已，反正勸我也勸過了，是你非得盯着方總一個，駁了別人的面子，等誰都不稀罕你這款的，下場最難看。”

司楠沒忍住回怼：“別人稀不稀罕我無所謂，方淮還就挺稀罕我的。”

“這麽自信啊？”程樹大笑，“那走着瞧。”

程樹大搖大擺上了他自己的保姆車，關門前故意很大聲地報了地址：“去東旻大廈。”不忘意味不明地給了司楠一個眼神。

司楠蹙了下眉，很難不往方淮身上想，倒不是懷疑方淮會給這種人機會，畢竟霸道方總最瞧不起的就是這類沒文化審美low的鮮肉，但程樹那些話的意思，難道真的只是為了氣他随口說說嗎？

司楠掂着手機在門口走了四個來回，實在沒忍住，給方淮打過去一個電話：“晚上一起吃飯吧，你回來嗎？回來的話我做，想吃什麽菜我現在就去買。”

方淮聲音有些疲憊：“今晚我有應酬。”

司楠馬上道：“那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了。”方淮道，“可能不回莉思公寓，明後天要出差，得空你去接一下三弟。”

挂了電話，司楠渾身不舒服，和什麽人應酬到連家都不回，三弟也沒空管叫他自己接走，而且兩個人都一周多的時間沒見面了，早出晚歸忙不過來确實是司楠的鍋，可早出晚歸忙不過來，也确實會讓感情變淡。

這要是有人趁火打劫……

司楠坐上車：“去東旻大廈。”

半個小時後，司楠的車剛到大樓下，果然看見程樹的保姆車短暫地在大樓前停了會兒，但他并沒有下車，來了一個工作人員說了些什麽，車子直接往地下停車場開去了，司楠叫司機跟上，結果眼睜睜看着程樹的保姆車堂而皇之地開進了私人停車區域，而司楠的車因為沒有打過招呼，被攔在外面，只能聽商業區。

他預感到程樹這次不是放煙霧彈，是真的以什麽手段約到了方淮，而方淮居然在電話裏這麽冷淡不告訴他實情，這裏面七拐八繞的東西，總之就是讓人屁股長刺，坐也坐不住。

車子剛挺穩，司楠把自己包得像秋菊打官司，摁了電梯就往上沖，一樓安保很嚴，沒有預約和工卡哪裏都去不了，司楠眼睜睜看着程樹進了電梯，自己被攔在前臺遮遮掩掩什麽也說不清楚，急得汗都下來。

前臺工作人員冷冰冰回複：“沒有預約，我們這邊是沒辦法讓您上去的，剛才也打電話問過總裁辦了，孫先生您是跟誰預約的，我可以再給您問問。”

頭一次見到孫艾的大名如此不好用，司楠急中生智，又想到一個人，他道：“我是跟周叔約的，就是方總的司機，老周，你打給他我給他說。”

司楠着急火燎的，工作人員也只好替他打這個電話，但打不通，畢竟司機随時出車怎麽可能老在工位上等，正愁着，工作人員往那邊一指：“老周，這裏有人找你。”

司楠猛地一回頭，可不是周叔麽，對方看見他愣了半天，司楠趕緊沖過去解釋：“別說我是誰，我就是……有東西要拿給方總，沒預約，他們不讓我上去，你能不能帶我上去一下。”

老周面露難色：“但是總裁辦的規定是沒預約成功，不讓見啊，方總最煩別人打擾他了，我這……”

“我是別人嗎？”司楠理直氣壯，“我倆的關系別人不知道，你總不會不知道吧，周叔，幫我一下，真有急事兒。”

急到滿頭大汗，老周看得想笑：“那行，我帶你上去，但是你先別進總裁辦，方總這會兒有客人呢，忙得很，我也是提前下來開車，晚上還要應酬。”

司楠心都揪起來：“什麽客人？晚上是和這位客人吃飯？”

“說來你應該很熟啊。”老周想了想道，“叫程樹，不是你們一個組合的嗎？”

司楠差點破嗓：“真要和他吃飯？”

“啊，是啊。”老周被他的嗓門吓了一跳，怎麽了這是，吃飯沒喊你嗎？

司楠血氣上湧，不想多說，跟在老周後面順利鑽進電梯，直通總裁辦公室。

沒确定關系就這點不好，想發脾氣都欠點兒立場，他臉色實在太難看，以至于老周無比擔心地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這一副要吃人的嘴臉一看就知道事情小不了。

“你們方總，請人吃飯沒我的份。”司楠已經找不到別的理由，惡狠狠道，“屬實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