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解約
解約
“小執?”
悲痛如巨浪将漂泊的小舟卷起又落下,柳執就在小舟上痛苦掙紮,被海浪裹挾着四處摔打。
好痛……
柳執雙眼緊閉,淚水從眼角不斷湧出,一顆顆滾入了鬓角和枕邊。他的身體繃得很緊,眉頭緊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怎麽叫也叫不醒。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呼喚一聲聲放大,從模糊到清晰,直直闖入柳執的腦海。
“小執?”
柏回……是柏回……
柳執猝然驚醒,終于朦朦胧胧地掀開了眼皮,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看清眼前的情景:搖晃的天花板、一盞漂亮的燈和突然出現的臉。
柏回探頭拍拍他的臉:“你醒啦。”
柳執脖子像生鏽的軸承,艱難地轉了過去。
他看見一個紅潤的、健康的、活蹦亂跳的,柏回。
柳執愣愣的,他按住自己眩暈的腦袋,問道:“你怎麽在這?”
柏回也頓了一下,随後像聽見笑話一樣彈了他的腦門:“我不在這,應該在哪?”
柳執用沒睡醒的哭腔呆呆地回答:“在醫院。”
是柳執夢到他生病了嗎?
Advertisement
柏回歪頭:“可我沒生病啊。”
“你沒生病?”
柳執也坐起來,兩個人在床上相對而坐,一齊沉默了。
柳執安靜地看柏回的臉,目光在他的眼睛和鼻梁之間徘徊,總是忍不住被他溫柔的眼睛吸引,掙紮幾次才能看到嘴唇和臉蛋。
沒生病,健康的柏回。
柏回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眼睛睜圓了,強作鎮定:“怎麽哭了?”
柳執的腦子還在反應,嘴上已經先答道:“因為夢見你不要我了。”
柏回驚訝地反駁:“怎麽會呢!”
柳執在床上蹭蹭,挪進了一點,試圖再仔細看看柏回,還伸手摸了摸他的腰和胳膊,比生病的時候圓潤多了,很軟和。
那麽,今天是幾月幾號呢?
柏回被他問得看了一眼手機,才确定地答道:“一月二十號,我的工作室開始裝修的日子呀。”
柳執的耳朵嗡地一聲,尖銳的嗡鳴遮蓋了所有的聲音,餘波悠悠回蕩,三分鐘後才露出柏回的聲音。
“下了班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柳執開始頭痛,他用力按着太陽穴,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頭頂,試圖驅散疼痛。
柏回摸了摸他的臉頰,好像在撫平他臉上的痛苦神色。
“好。”
大腦中的信息團成一團,遠遠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範圍。
他不願面對的只有兩件事:他又重生了,重生在柏回生病之前。柏回死了。
林一言沒有騙他,柏回真的自殺了。
他太了解柏回,柏回不想變成累贅,也不想再蹉跎下去……
但柏回從來沒有成為過他的累贅,柏回是他的核心能源,是他做一切事情的動力。
他竟然沒看出柏回要自殺,甚至在柏回那麽異常的狀态下也沒有絲毫懷疑,反而飄飄然地回了家……
柳執呆呆地坐在床上,腦海中一遍遍回憶自己走出病房前柏回的反應,每一個字都像在交代遺言,每一個動作都透露着不舍。
他為什麽不留下來陪着柏回呢?為什麽非要回去做那一頓飯呢?為什麽不肯再多看一眼呢?柏回在難過啊,柏回在難過啊!
想一次,就好像用刀子生剜他的肉一次。
他到底該怎麽做……怎樣才能留住他?
“小執?”
柏回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柳執的目光很空,宛如失去靈魂的木偶。
柏回打濕了手帕,給柳執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柳執也不動,任他随意擺弄。
柳執抱着膝蓋縮成一團,柏回手裏的下巴自己跑了,還摳不出來。
跟個小孩似的。
竟然這麽傷心。
柳執團成一團繼續哭,睡褲也落上他的眼淚。柏回頭一次見他哭成這樣,立刻慌亂起來,抽出幾張紙巾去接眼淚,跪坐在旁邊抱住柳執。
“誰讓小執傷心了?告訴我好不好?我幫你打回去,不哭不哭。”
柏回抱住他,仿佛抱住了一團火。
柳執終于在他的輕聲細語中認清了處境,眼淚流得更兇:“你。”
柏回握着柳執的手腕,讓他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打一巴掌,柳執吓得掙開了,更不高興。
“不許打。”
他抓住柏回的手,讓他把自己抱得更牢:“抱住我了,就不許松手了。”
柏回笑着說:“不松手。那早飯怎麽辦呢?”
“你喂我。”
柳執真想一輩子靠在他的懷裏,什麽也不做,待到他們自然死去,化作兩棵樹,一棵柳樹一棵柏樹。直到有生物學家看到他們盤根錯節地生長在一起,再小心翼翼地把他們栽進實驗田,在樹下感嘆:怎麽兩個不一樣的品種也能長到一起去呢!
當然是因為他們相愛然後一起死去。
“小執?”
“嗯。”
“起來吃早飯了,還要去上班呢。”
柳執看着柏回松開他的手,心裏空落落的,他跟着柏回來了餐廳,坐在椅子上等柏回把早飯熱好。
“我……今天不去上班了。”
柳執叼着面包說。
柏回問道:“身體不舒服嗎?”
柳執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想先去你的工作室看看。”
柏回高興地答應,也沒繼續問什麽。
他們開着車來到工作室樓下,柳執路上問了柏回裝修的事,柏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已經全部交給齊滿了。
“今天他們會在嗎?”
“應該在,前幾天都在。”
柳執和柏回到的時候,齊滿正和裝修公司的負責人說話。
負責人是個又高又壯的絡腮胡男人,脖子上露出一截紋身,戴着價值不菲的手表,看着不像是設計師,更像個混混頭子。
柳執走進去,看了一眼負責人的胸牌:譚文,設計師。
屋內的兩個人和工人止住話頭,一起看過來,齊滿挺開心地和柏回招了招手。
柳執默默瞥過一眼,随後來到譚文身前。
“你好,我是來解約的。”
屋內一片寂靜,譚文沒見過他,但看齊滿和柏回的互動就知道眼前這個高個兒不是做主的人。
譚文眯着眼,冷笑了一聲:“你誰啊?”
空氣中冷不丁擦出火花,柳執不搭理他的挑釁,冷淡地說:“不重要,違約金我會付,我們解約了。産生的其他費用也由我們承擔,按正常流程走就可以。”
譚文看了一眼齊滿:“他說解約,你們解嗎?”
齊滿也很驚訝,他和譚文商量的挺好的,沒出什麽問題,怎麽就要解約了呢?他求助地看向柏回,柏回也沒料到柳執是過來解約的。
柏回眼珠轉了一圈,說道:“我們不會無緣無故解約,找到你們公司肯定是出于信任,但……”
柳執:“我們不會信任一個以次充好騙取回扣有前科的裝修負責人。”
柏回暗暗瞥了柳執一眼,連齊滿也震驚地睜大了眼。
“你有什麽證據嗎?”
譚文立刻戒備起來,他不認為自己的事會敗露,畢竟那些業主也不是沒得好處,占了便宜還賣乖只會把自己也賣出去。
他是怎麽知道的?
柏回一看他的狀态便知柳執此言不假,否則譚文第一時間就該生氣說柳執是污蔑,而不是先露出防備并試探柳執有沒有證據。
“我只是解約,并不會報警。”
除了危害柏回的事情他會管,別的事他已經不會去看了。
譚文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當天下午,柏回的工作室和譚文所在的公司解約,違約金是柳執掏的,他還貼了一部分給柏回,并且負責給他們找下一家裝修公司。
柏回他們四個人和柳執一起開了個會,主要問柳執他的話是不是真的,柳執的目光很複雜,說是真的。
柏回知道他不會騙人,更不可能騙了人還掏錢。柏回信,剩下的三個人也信。
柏回還要去之前的工作室加班,柳執則先回家準備晚飯,臨走前,他單獨和齊滿走在一起。
他對齊滿說:“在這好好幹,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