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消逝
消逝
“小執,中午我想喝雞湯。”
“好。”
柳執眼睛唰地亮了,站起身就要向病房外走,柏回拉住他的衣角:“還有,我……還想吃炖排骨、清炒藕帶和虎皮尖椒。”
柳執反握住他的手,安慰地捏了捏:“你現在不能吃辣,我多切一些水果帶給你,好嗎?”
柏回有一瞬的驚慌,随後垂下眼,很失落地說:“可我想吃一點。”
“那我做好了拿過來,你吃一小口。”柳執很快毫無原則地妥協了,他不忍心看柏回露出一丁點委屈難過。
更何況,這是他們吵架之後,柏回第一次對他提出要求,說自己想吃什麽。
柳執快要飄起來了,仿佛柏回痊愈了那般開心,他像一陣風,飄到病房門口。
柏回睜大了眼睛,似乎要将柳執整個裝入腦海,把他的動作一絲一絲地刻進腦海裏。
“小執。”柏回叫住他,不知不覺地攥緊了床單。
柳執轉過身,柏回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不舒服嗎?”
柏回搖頭,目光四處亂瞟,他忍了又忍,憋紅了眼圈,顫抖的聲音裏帶着化不開的眷戀和不舍:“你可以……可以再親我一下嗎?”
柏回緊張地咽口水,看着柳執一步步走回來,時間漫長得仿佛過去一個世紀,柳執俯身捧住他的臉,嘴唇相貼,溫柔地親吻他。
“我愛你,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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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回低下頭,嗯了一聲,眼睛酸澀發痛,在忍耐和放棄間揪扯,頭暈目眩。
柳執走到門口,柏回再次叫住了他,柳執好奇地歪頭。
“你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對嗎?”
柳執嚴肅地點點頭:“我會的。”
為了不讓你擔心。
柏回看着柳執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門口,心裏陡然一空,恨不得立刻追出去,讓柳執不要走。
柳執出了醫院大門,路上給阿姨發了消息,讓她不用準備午飯了。
林一言蹲在醫院門口目送柳執上了車,轉身進了住院部,直達柏回的樓層。
他戴着墨鏡來,嘴唇抿得很直,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我來了。”
柏回已經穿好了衣服,甚至還收拾了一下病房,端正地坐在病床邊等待。
“你想好了?”
柏回的眼圈有點紅,他倉促地點頭,指揮林一言拿過輪椅:“走吧。”
林一言攔住他:“你想好了?你真的想好了?”
他激動得破了音,聲帶幹澀發緊:“你真的舍得?你真的願意抛下他一個人?”
柏回護住胸口,安撫劇烈的心跳:“他會照顧好自己的。”
“他不會!他是因為你才活着的!你還看不出來這個傻逼在想什麽嗎!”
“可是我會把他拖死,我不想當累贅!”柏回揩掉一滴眼淚,“我的身體我清楚,我活不了了。”
“走吧,別等我後悔。”
柏回坐上輪椅,拍了拍他的手。
“你回來幫我辦出院手續,柳執不會那麽快回來的。”
林一言帶着他上了車,一路沉默着開到了熙潤集團大廈門口。
煕潤集團在醫院不遠處,算是這一帶的地标性建築,也是柏回從家中到醫院的必經之地。
林一言推着他站在門口,吹過的風已經變暖,他問柏回:“你能上去嗎?”
柏回笑了笑:“當然,我有辦法。”
這裏就是柳執父親出事的地方嗎……這是他第一次來這裏。
林一言推着他上樓,甚至将他一路推到了樓頂。
建成不到二十年,整棟樓就顯得這樣破敗不堪。樓頂的防護欄都已經生鏽了,牆皮也脫落不少。
“謝謝你,一言,你回去吧。記得把我給你的東西收好,不要弄丢了。”
林一言退開幾步,又在他身後站了很久,誰也沒用動。
柏回迎着風咳嗽了幾聲,林一言決絕轉身,大步離開。
柏回深吸一口氣,怎麽也不能阻止眼淚落下來,他抓着輪椅扶手,後悔的話幾乎要破口而出。
他想讓林一言回來,帶他回醫院,想柳執,想和他說一聲再見,想再抱抱他,再親他一下,告訴他今天的午飯很好吃。
好像有好多話想告訴柳執,柏回從輪椅上站起來,又痛苦地蹲下身,眼淚斷了線地落下,思念和緊張迫使他大口喘息。
“小執……小執……我也愛你。”
不成型的氣音從唇縫溢出,柏回緊緊地抓着自己,手臂和肩膀被掐得生疼。
好想柳執,好想。
想和他過一輩子,但他的一輩子實在太短了。
下輩子長一些吧,讓他和柳執一起長大,讓柳執有一個幸福的家。
柏回跪坐在地上,忽冷忽熱,他在風中抱緊自己。再等五分鐘吧,如果柳執找到他,他就和柳執回家。
五分鐘後,輪椅上只剩下一件厚外套,樓頂寂靜無人,微涼的春風吹過,發出尖銳的嗚咽。
柳執先去超市買好了食材,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工作室已經從家中搬走,寧瑞和高磊特地請柳執吃了飯,感謝他收留大家許久。
一群人搬走之後,家裏愈發空曠,柳執幾乎沒留什麽東西,能賣的都賣了。
他轉到廚房裏,系上圍裙,哼着歌洗菜切菜,聽着油熱得滋滋響的聲音都覺得格外幸福。
柏回今天會多吃一點的吧?
不過雞湯要炖一個多小時,柳執手忙腳亂地準備別的菜,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廚房的鬧鐘,怕磨蹭太久讓柏回餓肚子。
他把餐盒打開放在桌子上,自己夾了一塊尖椒吃,被辣得吐舌頭。
小心地裝好雞湯後,柳執把餐盒放進了保溫袋,開車回了醫院。
路上有些堵車,路邊的人群鬧哄哄地擠在一起,不遠處停放着警車。柳執走五米停一次,好不容易快到醫院,他提着餐盒飛速上了樓。
打開病房門,柳執氣喘籲籲地脫掉外套:“我來……”
柏回去哪了?
病床上的被子疊得很整齊,床邊只有拖鞋,柏回去哪了?
柳執把餐盒放在桌上,輕手輕腳,不敢發出動靜。他在病房裏小心地走了一圈,連抽屜都打開,最後踢倒了病床邊的凳子。
柳執撲到窗戶邊向下看,從高處艱難地辨認樓下散步的病患。
這個不是,那個也不是,都不是……他在哪兒?
柳執頭痛欲裂地扶住太陽穴,腦海中有一根時刻緊繃的弦啪地斷開。
柏回到底去哪了!
他怔了幾秒,掏出手機給柏回打電話,柏回的手機在病房中響起來,柳執順着聲音找過去,在枕頭下面發現了柏回的手機。
他又給林一言打電話,林一言的電話占線,柳執脫力地順着牆滑下去,他害怕得站不住了。
兩條腿又酸又軟,怎麽也找不到柏回的恐懼瞬間将柳執淹沒。他又把柏回弄丢了,已經是第二次了……
柳執沖出病房,又急忙掉頭回來拿上了餐盒。柏回還沒吃飯,找到他之後要讓他吃到想吃的飯。
他跑到護士臺,拐彎的時候差點把路過的家屬撞倒:“你好我要找人,他叫柏回,病房號是……”
護士頭也不擡地叫他別急,鼠标點了幾下,說道:“病人已經辦理了出院手續。”
“怎麽可能!”
“他走了。”林一言走過來,手裏拿着一疊單據。
柳執扭過頭,眼睛睜得很大,林一言一共就說了三個字,他為什麽一個字也聽不懂?
林一言看到他懵懂如幼童的模樣,難得不忍地別開了頭。
“去哪了?”
柳執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去哪了?”
林一言掃過他提着的保溫袋,知曉了這是柏回把柳執騙走的理由。
“在你……回家的時候,跳樓了。”
柳執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身上的生氣卻在呼吸間飛速流逝。
柳執還是聽不懂他的話,什麽意思?林一言在說什麽?
林一言到底在說什麽?!
“他給你的信……都在我這裏,你松手!”
柳執在睡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