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暈倒
暈倒
那天的争執過後,柳執來陪他的時間又變少了,柏回只能看着他一天天不顧死活地奔波,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長時間休息。
每次問起,柳執都會說:“已經休息過了。”
一副認真老實的表情……柏回頭疼地閉上眼,誰知道他的休息到底是多久啊,睡五分鐘當然也叫休息過了。
柳執簡直是頭倔驢。
柏回又着急又生氣,本就吃不下去幾口飯,看見柳執那副沉默寡言不知道累的模樣就更吃不下飯,每餐只能吃點水果。
柳執小心翼翼地坐在旁邊看他把豐盛的飯菜打開、吃兩口、蓋起來,不禁打量起柏回的表情,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麽。
柏回把飯盒推給他:“我不吃了,你吃吧。”
“再、再吃一點吧。”柳執很乖地看着他。
柏回搖搖頭,又把飯盒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吃吧。”
柳執的确很餓,但他餓死也不能搶柏回的飯吃,他站起身把餐盒疊放着收走,說:“那先放旁邊,你餓了熱一下再吃。”
柏回從上到下認真地掃了他一眼,不敢再看,沉默着扭過頭。
柳執又在這坐了一會兒,看了一眼病房裏的挂鐘,起身和他告別:“我去上班了,你沒事多出去走走。”
柏回點點頭,目送他離開了,柳執關上門之後,柏回扶着腦袋嘆了聲氣。
又不吃飯,又不睡覺,柳執真把自己當機器人了?機器人還知道加油充電呢!
柏回再次看見柳執的時候,是在醫院的急救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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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執坐在椅子上,不太舒服地靠着椅背,輸液架上挂着一個吊瓶。
“柳執!”柏回從人群中繞過來,邊繞邊喊了一聲。
柳執耳朵靈敏,一下就聽到了他的聲音,慌張起身後躊躇了兩步不知道要往哪跑,怔忪間柏回已經站在他身前,把險些被拽倒的輸液架扶穩了。
柏回快走了幾步便累得直喘,他擡頭看着柳執,兩人一起白着臉,看着都不是健康的模樣。
柳執眨眨眼,柏回皺着眉頭把他按下去了。
“怎麽回事?”
柳執還有點頭暈,盯着柏回的鞋尖,正在暗自祈禱柏回不要罵他也不要難過。
“快說呀!”柏回急得想拍他,又怕他身上有什麽傷口,自己一巴掌下去再把人拍散架了。
柳執知道自己做錯事了,或者說做了會被柏回罵的事,難得不敢開口。小學生做錯了事又怕挨罵就是他現在的樣子,死撐着不開口,以為不說班主任就什麽也不知道。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有位中年婦女走過來,拿着繳費的單子和外賣找到了柳執:“你醒了?怎麽坐這啊,剛剛不是還躺床上呢?”
柳執瞬間擡頭,很不好意思地說:“謝謝您,我已經好多了,那個床讓給別人了。”
她擡眼看過去,病床上躺着一個輸液的小朋友,他的媽媽蹲在床邊給他擦身子。
柏回看着兩個人一來一回地搭話,不解道:“您好,請問您是?”
她一看見柏回就露出了驚訝和了然的目光,随後笑起來:“我叫陳薇,是花惠路那邊的面館老板,你就是他愛人吧?長得可真俊!”
柏回呆住了,百忙之中還抽空臉紅了一瞬,他糊裏糊塗地點點頭,指着柳執:“他,他怎麽……”
陳薇再低頭掃了一眼頭快掉下膝蓋的柳執,人精似的立刻就明白了:“他沒和你說呀?那我也不告訴你。”
柏回沒料到是這種回答,更呆了,他像一尊驚訝的雕像,杵在這一動不動。
“他呀,就是低血糖,你不用擔心,沒什麽大事,我給他帶了飯,多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陳薇把外賣遞給柳執,柳執沒有推辭,默默接下了。
陳薇一拍巴掌:“你吃了沒?要不要我再給你買點?”
柏回感覺自己在亂糟糟的急診大廳有點缺氧,不然怎麽頭暈眼花還流汗?
他連忙按住了陳薇打開外賣軟件的手:“我剛吃完,謝謝大姐。”
陳薇輪流拍了拍兩個人,見柳執沒什麽大礙,撂下一句店裏還忙就走了。
柳執和她告別:“過一陣我會去看您的。”
要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就是個感激的客套話,但陳薇發現他的表情特別認真,透着一股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純真勁兒,于是她笑着擺了擺手:“照顧好你自己吧,少給你媳婦兒添亂,你瞅瞅他急成什麽樣了。”
等他走了,柳執又變成鋸嘴葫蘆,柏回急得團團轉:“你跟別人都說的有模有樣的,跟我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柳執抱住他的腿,就像他們第一次重逢時那樣無理取鬧,把臉貼在了柏回肚子上。
柏回把他輸液的那只胳膊擺回扶手上,輕輕摸他的腦袋:“和我說說吧,小執。”
柳執;“嗯,對不起。”
柳執中午從醫院出來後繼續上班,早飯和午飯都沒吃,一直到該吃晚飯的時候才從晃悠着走進了一家他之前常去的面館。
自從柏回生病住院後,他就時不時地去吃面,那裏離醫院近,價格也實惠,要是晚上來不及吃飯他就會順手打包一份拿到醫院和柏回一起吃。
老板見他老來便記住他了,偶爾還會和他聊幾句天。
陳薇是個熱心善良的老板,整條街的商戶和顧客都很喜歡她。
店門口有為環衛工提供免費飲品的紅色标志,也是為數不多的店內設有愛心餐的老板。
柳執昨天坐在面館時就已經有些頭暈胸悶了,他忽略了身體的異樣,糾結了很久,要了一份免費的牛肉面。
裁員之後,柳執經常饑一頓飽一頓,就算只是省一點飯錢他也開心。
陳薇正坐在店裏休息,看他點了一份愛心餐有些好奇,吩咐了廚房做飯之後就見柳執走到她面前,問她可不可以去廚房幫忙洗碗或者打掃衛生。
陳薇很自然地跟他說不着急,先吃飯,吃飽了他可以留下來洗幾個碗,正好這個時候客人少,廚房裏有不少都還沒洗。
柳執等不及,就在等待牛肉面的時候先去洗碗了,陳薇給了他幾只髒碗,倚在廚房門口,還是忍不住好奇道:“你幾頓沒吃了?”
柳執沉默片刻,說:“兩頓。”
“剛出鍋的餅給他拿一張!”陳薇沖廚師喊完,轉過頭對柳執笑,“我的獨家秘方,招牌菜。”
柳執不好意思多吃,他有手有腳,正值壯年,舔着臉吃不要錢的餐就已經讓他良心難安了,沒有理由再多吃:“我吃一碗面就好,謝謝您。”
陳薇又指給他幾個碗:“那你再洗幾個吧。”
柳執拿過去洗了,但并不打算吃她給的餅。
廚房有點悶熱,陳薇不禁想起自己的兒子,又想起其他吃愛心餐的人。
十多年下來,來她這吃愛心餐的人也不少。像那些看着身強力壯的吃完也會幫她打掃衛生,環衛工也會幫忙掃地擦桌子,還有離家出走的小孩來吃,吃完了說要給她捶背。
都是窮卻有自尊的人,從不白白獲得好處,也不希望被憐憫,陳薇應付得已經很熟練。
“家裏出事了?”
柳執撩起袖子嗯了一聲,聲音不是很穩:“愛人,得了病。”
陳薇驚訝道:“什麽病啊?”
“肺癌。”
“那你有沒有網絡籌款啊?”
柳執:“沒有,我家還有房子,還有他的東西都沒賣,不能去擠占資源。”
“那你怎麽不把那些東西買了啊?”
“等他出院了,還要繼續生活,不能只留一個空殼子給他。”
陳薇嘆了聲氣:“之前你還穿着大衣,又高又帥,走進來我還以為我這小面館變成西餐廳了。”
柳執放下洗好的碗,眼前花了一陣,他扶着洗碗池,再開口便氣若游絲:“我……”
說着就向地上歪去,摔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陳薇沒撈住他,頭撞到了水桶上。
陳薇再去拉他的時候,柳執已經失去了意識。
吓得陳薇趕緊叫廚師把他扛到椅子上,連忙打了120。
柳執一邊吃飯一邊低着頭不敢看柏回,既沒有幹完活又被陳老板送到了醫院,甚至幫還他付了醫藥費和飯錢。
柳執不敢再去陳薇的店裏吃飯了。
柏回将褲子攥出一塊濕潤的褶皺,聲音酸澀顫抖:“我們回家吧,小執,我不想治了。”
柳執握着筷子的手一緊,随後又放松了,沉默地繼續吃飯。
柏回蹲下來看着他,摩挲他的膝蓋,祈求道:“……我們回家吧,我不想在醫院裏一直待到死,你帶我去旅游行不行?”
柳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是堅定又幹脆的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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