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信
信
柳執很快替他們找好了下一家裝修公司,工期還比之前的短了一星期。柏回他們都很滿意,專門請他吃了飯,還試圖給他們家裏畫壁畫。
柳執恍惚地答應了,柏回拍了他腦袋一下,将他拍得一縮脖子,拒絕了他們的提議。
連續上了幾天班,看着每天這裏忙那裏忙的柏回,總覺得不真實。
他像是被趕鴨子上架一樣生活,好像強迫他過得與之前一樣,不允許他停下來思考休息。
“咚咚。”
家門被敲響,柳執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門口站着一位快遞員,手裏拿着薄薄的快件,他看了柳執一眼:“是柳執先生嗎?”
“是。”
“這有你的快遞,需要你本人簽收一下,麻煩您在這簽個字。”
柳執想不起來自己買了什麽東西,不知道有什麽東西這麽薄,還需要他親自簽收。
送走快遞員後,柳執認真地看了一眼寄件人,是林一言寄來的。
他能寄來什麽東西?
柳執坐在玄關的椅子上拆快遞,拆出來的是一封裝在信封裏的信。
信封上認真地寫着“柳執收”,這是他早已熟悉到刻入腦海的字跡,是柏回寫給他的。
這是他什麽時候寫的?
Advertisement
是情書嗎?
柳執抓了抓衣角,遲遲沒有拆開,他覺得不安。這封信沒有由頭,他從來不記得這個時候會有一封柏回寫給他的信。
這是他重生了一次又一次的新變故嗎?
他拿着信回到書房,放在桌上小心珍重地展開。
“小執,久不通函,至以為念:今天是你的28歲生日,生日快樂!小執。很抱歉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但我非常非常想你,就像你想我一樣!很久沒有見到你了,你過得怎麽樣?可不可以和我說說呀。我在這邊過得很開心,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陪着你和爸爸媽媽。”
“過去這一年我們經歷了太多事,我從未想過我會得這麽重的病,以這種離奇的方式。如果我能等到你的28歲生日,這封信就不給你啦。”
柳執捧着信紙,眼淚默不作聲掉在了桌面,他擡手抹過臉頰,又咬着嘴唇把眼淚擦在睡衣上。
“這一年的事情,我其實不知道從何說起,有很多很多話想和你說,還想當面和你說。我怕控制不好情緒,讓你擔心,你本來就已經很累很辛苦了,我不能給你添亂。”
“那就先從信說起吧,我覺得我的病治不好了,雖然現在的階段并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只是我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感覺。所以我寫了很多信,全是祝你生日快樂的信,大概三四十封?全部交給林一言了,我讓他不許偷看,每年給你寄一封,能陪到你退休!在你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可太難了,我還買通了阿姨不要告訴你。”
“得這個病好突然啊,檢查出來的時候我根本無法接受,腦子一下就傻了,還沒開始治,我的人生就已經畫上句號了。我當時想不起來我多少歲,只有‘我快死了’一種感受。”
“特別複雜的滋味,也不知道怎麽和你說,大概只有直面死亡的時候才能懂,幸好是我。”
柳執想要眨眼,把眼睛裏的水霧全部驅散,可他仿佛動不了了,眼睛和鼻子酸軟不堪,耳邊只有自己劇烈的呼吸聲。
“我生病之後,你特別熟練的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就像照顧過癌症病人一樣,這可能是天賦?看到你每天既要工作又要跑來照顧我陪我的時候,我很心疼,但我沒辦法叫你休息。”
“每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都穿得很整齊、很幹淨,每天都是洗衣液的味道。人下了班怎麽會沒有風塵仆仆的感覺,你告訴我,是不是每次過來之前都回家洗澡了?我問你你就說被潑咖啡,哪有人天天往你身上潑咖啡?你這樣實在太累了,寶貝。你開心,我才會開心,我不想你這麽辛苦。”
“這病能治就治,不能治我們就回家吧,趁我還有力氣的時候,一起去旅游,想和你出去玩,特別喜歡和你出去玩,要是能出去玩就好了!在醫院好無聊啊!樓下住的小孩最近也出院了。”
“無聊的時候我想了很多,想接下來的那些信寫什麽,想你30歲、40歲的樣子,我好想看到,看喜歡的人變老也是很有趣的事情。不過雖然我看不到,但有千萬雙眼睛替我看見你,他們看到了,我就看到了。”
“插播一條緊急通知:你要好好活着。你晚點來見我,不然等五十年後,就沒人記得我了,好難過。既然你被我從雪地裏撿走了,那就是我的人了,你得聽我的話,我命令你再随便活個五十年吧,八十八歲已經很長壽了,你如果喜歡可以再多活二十年,當長壽老人。”
“唉,我……我現在就已經開始想你了。”
……
書房的門被推開,柏回站在門口:“總算找到你了,怎麽在家還……”
柳執沒有轉頭,還維持着剛剛的動作。
柏回一愣,在桌面上看到反光的水漬,他走到柳執旁邊,剛摸到下巴就摸了一手眼淚,他扳過柳執的臉,徹徹底底地愣住了。
柳執哭得眼睛都腫了,眼裏渙散無光,像只假人偶。
“有什麽難過的事情嗎?”柏回蹲下來捧着他的臉,“小執?”
“怎麽不說話呀,快說話快說話,你這個小悶葫蘆!”
柳執不知道在他眼前的柏回是真實還是虛幻,他怕開口後現在安定的生活消失,如果柏回也重生了,為什麽他還能收到上一世的信?
為什麽……
為什麽呢?
柳執被柏回揉成了金魚嘴,半晌才擠出一聲“嗯”來。
柏回把他的臉擦幹,拉過一把椅子來坐在他旁邊。柳執靠近他懷裏,覺得暖洋洋的,聞到了柏回的味道才安心。
“柏回。”
“不難過了?”
“你會丢下我嗎?”柳執悶悶地說。
“當然不會。”柏回抱緊他的肩膀,臉頰靠在他的頭頂,“當然不會。”
柏回抱着他坐了半個小時,柳執摸到他扁扁的肚子才想起來飯做了一半,吸着鼻子把桌上的信收走了,鑽進廚房做飯。
柏回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被他拿走,只好眨了眨眼跟在他身後也進了廚房。
柳執已經蒸好了飯,但還沒炒菜。
柏回探頭探腦:“有沒有清炒藕帶和虎皮尖椒?”
柳執僵住了,身形猛地一顫,剛剛那種致命的眩暈感和不真實感再度襲來,他低着頭,端着鍋的手腕開始神經質地震顫。
左手一把握住右手的手腕,胸膛劇烈起伏,耳邊一片寂靜。
柏回在哪?柏回為什麽不說話了?他在家嗎?
他為什麽想吃這兩道菜?是不是又要抛下他走了?這次要去哪?為什麽要丢下他?
柳執很想轉頭去看柏回,可他卻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動不了。
柏回上前一步拉住他:“小執?”
眼淚順着臉頰落在了圍裙上,柏回熟練地抽紙擦臉,揉搓了一陣柳執熱乎乎的臉頰:“還在難受呀?”
他湊上去親了親,又繞到另一半親:“親你一下,開心點好不好?”
柳執很冷,只有柏回親過的臉頰是熱的,四肢和胸口冰冷難忍。
“我……我們不吃這兩道菜,求你、求你了……”
柳執丢下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着柏回:“不做這個,我不做了,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