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母親
母親
柳執啞口無言,恍如當頭棒喝,殘忍地敲碎他美好的幻想。
“可我不會離開你。”
他沉默地坐在柏回窗邊,握着他冰涼的手,貼上自己的額頭。
“你也不要離開我。”
柏回別扭着,沒有轉身,以一種扭曲的姿态任由柳執牽着他的手。
那些口不擇言的話說出口,不僅刺傷了柳執,也刺傷了他自己。
一直照顧自己、任勞任怨的人,他卻對他惡言相向,可是柳執又做錯了什麽呢?他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
柏回眨掉一滴眼淚,眼角蹭了蹭枕頭。
柳執沉默一會兒,繞到床這邊,蹲在地上,看着柏回的臉,一言不發。
柏回的目光疲倦卻溫柔,靜靜地注視着他。
柳執餘光瞥見枕巾上洇濕的淚漬,眉頭蹙起,上前親吻柏回的眼角。
柏回眼睫一抖,柔軟的唇貼上肌膚,吻開他眉間的哀傷。
“小執。”
他摟着柳執的後腦勺,五指插進他的發間,兩人額頭相貼,柳執聽見柏回沉沉的嘆息。
柳執咬他的唇瓣,親吻間模糊地祈求:“你不是說,只要我親你,你就會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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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震動柏回的骨骼,流淌進血液。
“小執……”
唇瓣相貼時,柏回嘗到一絲鹹澀,他想睜開眼看看柳執,卻被用力吮吸追咬。
柳執沒有親很久,怕他累了難受,片刻後放開他,讓他重新躺回床上。
“飯涼了,我去熱。”
“嗯。”
柏回目光眷戀,望着他出門的背影,眼眶酸澀難忍。
柏回發洩了不甘和怨氣,又知道自己這樣會讓柳執擔心,于是沒再說過這些話。
他的身體狀況似乎越發好轉,飯量也逐漸變大,每日都能坐着輪椅在樓下的花園曬曬太陽。
眼看着是好些了,但各種病症的消退都比預料中慢上許多。
柳執問了醫生,醫生也只讓他好好吃藥,好好吃飯。
“慢慢來,總會好的。”柏回笑着安慰他。
柳執在閑暇時又去療養院看望母親,她已經病了十幾年,像一根被耗幹的蠟燭,燃着最後一點光。
他站在門口,嗅到房間內淡淡的皂香,看着不再年輕的母親。頭發花白,皮膚褶皺,脊背佝偻,柳執一時間覺得恍惚,她多大了?
好像只有六十多歲,卻幹癟瘦弱得像八十歲。柳執好像回憶不起她如何從風華正茂的年紀到了如今的模樣。
柳執來時,李豔玲正坐在床邊,左手虛空拉着什麽人似的,右手在眼前一下一下地摸着,随後又攏在眼前,在空氣中打了一個領結。
旁人見了,定會覺得這個老太太精神不正常,不知道看見了什麽幻覺。
柳執目光沉沉,這是媽媽給他系紅領巾的動作。他小學時,每天上學出門前,媽媽都會拉着他,摸摸他的腦袋,再系上紅領巾,幫他整理衣領。
每當這種時候,柳執都會笑得很開心,然後再迫不及待地沖出家門,趕公交車。
他敲了敲門,李豔玲慢了一拍轉過頭,看見他時眼睛一亮。
“至明回來啦?”李豔玲聲音很雀躍,招呼他過去。
她的目光透過他,在看他年輕的父親。
柳執站直身子,回想着父親的樣子笑了一下:“豔玲,我回來了。”
柳執坐在她身旁,聽她講自己上小學時候的糗事和趣事,還有他拿了什麽獎狀,考了多少名,參加了什麽活動,事無巨細。
她全記得,等着給柳至明講。
柳執聽了幾千遍,卻仍然不能直視她的目光。
李豔玲留在了她的三十歲,讓柳執一個人迎着風雪走向未來。
柳執忽然覺得很冷,很孤獨。
要是時光會倒流,他能像一個普通人那樣長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