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甘露
甘露
應轶庭走出KTV後招來司機,兩人強行把接近昏迷的柏回拖上了後座。
那杯果汁裏的藥劑量不小,柏回心跳加速,眼前的場景仿佛破碎後打亂重組,身體溫度升高,兩只手胡亂地撕扯胸口的衣服。
柏回大腦一片空白,頭痛欲裂,耳朵嗡嗡作響,他總覺得忘了什麽事,心裏一陣惶恐。柏回踢打時滾下了後座,身上多了許多淤青。
應轶庭抓着他的胳膊把柏回拽上來,按着他亂動的胳膊,柏回被他的手冰得一抖,身上又冷又熱,打了個寒戰。
柏回半睜着眼,車內只能聽見他痛苦的喘息和□□。
昏暗的車廂照亮他半邊臉,眉頭緊擰着,眉心時不時抽搐,脖頸和胸膛都泛着病态的紅。
應轶庭癡迷地掐住柏回的臉,目光有如劇毒的黏液,流連舔舐他的臉頰。
“哈哈……這麽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柏回,現在不還是要求我被我操……”
他愉悅地笑起來,愈笑愈得意,徑直扯開柏回的襯衫和皮帶。
擋板後的司機沉默地踩下了油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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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執來到一側的消防通道門前,發現門被反鎖,怎樣按也按不開。
他屏息走到另一側,在看到裏面的直梯時扶着牆垂下頭,深深地嘆一口氣,脊背緩慢地松弛又收緊。
進入電梯後刷卡,柳執發現自己只能按亮二樓的按鍵,他一拳砸在電梯按鍵上,鏡面電梯門在他眼前緩慢地關合,映出他狼狽的身影。
經理微笑着在二樓入口處等候,見到柳執時不着痕跡地上下一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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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攤貨休閑裝,無配飾,不會打扮,精神憔悴,和應少撞號了。
他微微點頭,将柳執引向會客廳。
柳執站在門口沒動,聲音沙啞幹澀:“應轶庭在哪兒?”
經理回頭一笑:“柳先生,應少最近很忙,都沒空來這裏,您有什麽需求可以先和我說一說。”
他刻意咬重了柳字,目若淬毒,将柳執的反應盡收眼底。
但柳執像塊冷鐵,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
“我要見他。”
經理保持着完美周全的禮數,親手為柳執泡了杯茶:“您可以現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們會幫您向應少的秘書預約,等他有時間了就通知你,好嗎?”
他擡手随意點了一下藍牙耳機,示意服務員端上果盤和點心。
“柳先生,恕我冒昧,我讓人給您準備了午餐,您還可以先去泡溫泉放松一下身體。”
柳執始終緊咬着牙,他垂下眼睛,盯着鮮紅的地毯和經理铮亮的皮鞋,眼前一陣眩暈。
“他說如果有一天我急需用錢,可以來這裏找他,他會立刻來見我。”
經理心中嗤笑一聲,來這要錢,要的是什麽錢?要的是他的出賣身體和靈魂的錢。
這窮小子,可笑又可憐。
“我立刻去幫您報備,應少這麽和您說,想必一定很重視您,但您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這也是應少的心意。”
他一揮手,門外的服務員魚貫而入,菜式都是午餐标準,分量不大,但勝在樣式多。
柳執直直地盯着經理,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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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他媽跟我說這藥藥勁大的!操!”
應轶庭一掌拍上窗框,玻璃碎屑和整個窗戶跟着震顫:“怎麽敢把窗戶做這麽脆!”
他被吓得不輕,額角流下一行殷紅血跡,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這是柏回抓着水壺卯足了勁砸的。
應轶庭探頭向樓下張望,連柏回的人影也看不見。他抓過扔在地上的浴袍,将角落的瓷器推倒,碎片落在他身後。
角落裏還蹲着個被吓壞的裸男,抱着腦袋直哆嗦。
丢下這一屋狼藉,應轶庭一邊給安保打電話一邊匆匆下樓,怒吼聲響徹整個走廊。
找人和維修的通知同時發到了經理這邊,他瞬間一愣,柳執沒錯過他的驚愕。
應轶庭已經飛奔到二樓,正向露臺趕去,他一邊跑一邊破口大罵:“他沒力氣飛檐走壁!又他媽不是特種兵!我真是開了眼了!”
柳執對他的聲音很敏感,在聽到的一剎奪門而出,服務員沒反應過來,反而因躲閃不及被撞開。
兩人在走廊迎面撞上,他們幾乎把對方的模樣都刻在了腦子裏,應轶庭盛怒之下冷笑一聲,身上暧昧的痕跡叫嚣着他的惡行。
“哼,能找到這算你有本事,有本事又怎麽樣?柏回跳樓了,三樓,命大不死也殘。”
他身邊跟着兩個保镖,柳執上前一步,保镖一左一右把他擋在身後。
對講機的指示燈亮起,不屬于這方世界的嘈雜聲擾亂這片空氣。
“跳樓”二字砸得柳執眼暈,他不受控制地又上前一步,兩條腿被抽空了力氣。
頭頂的燈亮得刺眼,炸起一圈暈着彩邊的光。柳執擡手擋了一下,眼眶逐漸酸澀。
柏回,柏回……
“報告!二樓沒有找到!”
柏回也不在二樓!
應轶庭以為自己在做夢,柏回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怎麽可能?
柳執轉身就走,飛奔直下一樓。
保安回頭詢問應轶庭的意見。
應轶庭嫌惡地揮手:“不用管他,可憐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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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柏回跌坐在地,後背和左腿的劇痛将他的神智強行喚回片刻。
柏回摸索着靠向牆,撐着一條還算完好的胳膊,拖着斷腿,小心地把自己縮成一團。
他的眼前依然是變幻的圖片和色彩,他忽地笑了一聲,眼睛呆呆地轉到左側,下一秒又驚醒一般皺着眉,擡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玻璃碎屑和沙土嵌入他的皮肉,身上的衣服早已成了破爛,髒污不堪,那張平日斯文漂亮的臉也扭曲起來。
血與土混合在一起,細小的傷口和淤青無數。
柏回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只能盡可能地把自己蜷縮起來,身上極冷又極熱,心跳始終安靜不下來,可每次喘息都會扯痛他斷裂的肋骨。
藥效最猛的時候已經過去,再不能如同麻藥一樣掩蓋他的痛苦。
被巨斧撕裂的思維怎麽也拼湊不起來,大腦中的齒輪運轉不動,柏回暴躁又失落,一歪頭撐着牆幹嘔起來。
他吐得撕心裂肺,像要将胃也吐出來,胸口疼得發抖,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眼淚跟着湧出來。
他是不是要死了?
窒息感一陣陣湧上大腦,他痛得想大叫,想暈過去,甚至隐約想再喝一口那杯讓他變成如今模樣的果汁,至少……至少不會這麽疼……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發現他,如果就這麽死了,說不定也是一種解脫。
或許有風吹過他的發絲,撫慰他遍體鱗傷的靈魂。
小執……小執一個人會不會難過?
柏回不知道時間在以怎樣的速度流逝,他仰頭靠在牆上,淩亂肮髒的發絲黏在臉上,嘴唇蒼白,毫無血色,胸前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将他身上的破布洇濕大片。
小執……
小執還在等他回家……
可他已經這幅樣子……
初中模樣的柳執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青澀瘦削的臉龐上嵌着一雙沉默的眼睛。
冷漠嫌惡的視線射進柏回的心裏,柏回怔着,良久,無地自容般別過頭。
他聽見柳執冷淡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你怎麽變得這麽惡心?”
媽媽和妹妹的身影也浮現在柳執的身後,他們三個人有着同樣嫌惡的目光,三重聲音詛咒般回蕩,愈來愈響。
他張了張嘴,無力反駁,淚水從眼角滑落,滑進了摻了沙土的傷口裏。
“柏回!”
“柏回!醒醒!”
“柏回……我來帶你回家了。”
柳執跪在他旁邊,額頭抵着他的,眷戀地蹭了蹭,小心翼翼用手背揩去他的眼淚。
柳執的眼淚蹭到他的臉頰上,濕濕涼涼的。
他們在肮髒逼仄的小巷裏擁抱,柏回已經渙散昏沉的意識被人強扯着一般清醒過來。
本該被忽視的微弱觸感卻成了柏回荒蕪心靈裏的第一滴甘露。
柏回不知自己在做什麽,只知道他好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傾身想投入柳執的懷抱,随後安心地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