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尋找
尋找
柳執時不時給柏回發兩條消息,興許是聚會太無聊,柏回回得很快很及時。
最後一次回複是在二十三點:“我馬上就回家了。”
柳執立刻按捺不住,兩只腳尖在辦公桌下點了點,最終放平,老老實實地回了一條:“快結束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他望着面前的電腦屏幕發了會兒呆,重生不到一天,他的精神始終亢奮難以平靜,哪怕只睡了四個小時也絲毫不覺困倦,思緒東一點西一點地亂飄。
他盯着黑色屏幕中的自己,嘴角難以抑制地向下,心頭湧上一股酸澀。可嘴裏念過兩遍柏回的名字,眼眶裏的濕意又盡數褪去。
就這麽滿懷期待地盼,柳執一直到十二點下班時也沒能盼到柏回的電話,他感到強烈的不安,恐懼幾乎将他的理智淹沒。
他咬一下嘴唇,從褲兜裏套了兩次才把手機掏出來。
鈴聲響了一個世紀,柳執心底的火燃起又熄滅。
“林一言,柏回和你在一起嗎?”
“柏回……柏回?不啊,我是直男。”
林一言大着舌頭反駁他,歪歪斜斜搶過別人手裏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柳執捏緊了手機:“我問你在不在他身邊。”
“哦,哦,他啊。”林一言賣關子似的,靠在沙發裏,“回家了啊。”
“……什麽時候?”
柳執把嘴唇咬疼了,聲音酸澀幹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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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随意地敷衍過去,轉身繼續和他的老同學拼酒唱歌。
電話中傳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噪音和人聲,柳執站在公司大門外,又喊了幾聲,無人應答。
林一言挂斷了電話。
柳執坐進車中,又給柏回打電話,依舊無人接聽。
地鐵和公交已經停運了,從KTV到家或者工作室的距離沒有晚班車。柳執眼睛沉沉地壓着,一路頂着限速回了家,飛奔至樓上匆匆打開門,家裏黑着燈,卧室裏空無一人。
睡眠不足讓柳執頭腦昏沉,在寂靜黑暗的家中,他的兩條腿迅速泛上酸意,綿軟無力。心髒帶着他的力氣一起沉下去,但他不敢仔細體會,也不敢耽擱,轉頭咬着牙出了門。
他給柏回的助理打電話,一只手撞上家門,連鎖也來不及鎖。助理已經下班,柳執已經到了一樓,她才打着哈欠接通,說柏回今晚不會回工作室。
最後一絲僥幸和希望破滅,柳執急促地換氣,他擡手輕輕按着胸口,仰頭深呼吸。
新的情緒湧上心頭,身體沉重得喘不上氣,柳執眼前花了一瞬,竭力忽視不詳預感帶來的驚慌,上車踩下油門,咬着牙駛向柏回之前發來的地址。
包廂門被一把推開,柳執在斑斓躍動的燈光中環視,再怎樣仔細也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視線觸及喝得歪歪斜斜的林一言,柳執太陽穴一跳。
林一言被柳執提着領子一拳砸上嘴角時,神智還泡在酒湯裏。他被柳執按在門邊的牆上,又一拳頂在小腹,林一言險些吐出來,疼得面色發白。
包廂裏其餘的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逐漸安靜下來,盯着兩人的方向。
衆人喝得不少,攔得慢了,林一言已經挨了不少下。柳執雖然穿的襯衣,但絲毫不影響他揍林一言。
林一言眼冒金星地掙紮起來,顴骨又辣又疼,含含糊糊地邊罵邊反抗。
柳執手背青筋暴起,将林一言從地上提起來,死死地盯着他,眸中燃火,咬牙切齒道:“柏回在哪兒?”
林一言清醒不少,他抓着柳執的手腕,頭昏腦漲,帶着一股酒氣沖柳執大喊。
“我他媽哪知道?你找他去啊!打我幹什麽?真他媽有病!”
旁人趕忙過來抱着柳執的腰和肩膀把他往後拉,有人企圖插入中間将兩人分開。
柳執始終皺着眉,盯着林一言的目光帶着不顧一切的狠厲和瘋狂。
柏回的同學裏有不少人都認識柳執,雖然他們差了兩屆,但柳執的勤奮和成績幾乎全校聞名。
他像個不需要休息的機器人,參加數不清的競賽,不停地拿獎、拿獎金,成績卡在一等獎學金的邊緣,還有人看到他周末在餐廳、游樂園、奶茶店各種不同的地方兼職。
而且總冷着一張臉,對誰都愛答不理的。
柳執冷冷地看着彎腰捂着肚子的林一言,忍着怒氣又問了一遍:“柏回在哪兒?”
林一言徹底清醒,他疼得臉通紅,好不容易緩過來,擡頭掃過一雙雙注視着他的眼睛,迷蒙間只覺得羞憤無比。
酒精壯着膽子,加上長年累月的不爽和厭惡,他指着柳執的鼻子痛罵:“你牛逼個屁!還柏回柏回,他跟你真是眼瞎!你一點忙也幫不上他,自己還一身債,拖着你那個瘋子媽,柏回那麽優秀,你讓他過什麽樣的日子?他就算和男的過也得和應轶庭那樣的男的,你算老幾?!”
柳執拳頭緊攥,目光冷冷掃過林一言扭曲的臉:“又是他……”
他提起林一言的領子,虎口卡在脖頸上,緩緩收緊:“柏回要是……你和他一個也跑不了。”
“應轶庭房産很多,他只和我們說過臨江小築和湘竹苑兩個地方,詳細地址我發給你,你快放開他!要出人命了!”
林一言的同學吓得拼命掰柳執的手指,生怕他把林一言掐死在KTV。
柳執松手後說了電話號碼,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出了樓,柳執快步走進停車場,第一時間給成寅打過去。
成寅慢悠悠地接了電話,聽筒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清了清嗓子:“怎麽了柳哥?”
“應轶庭平時會去哪?”
成寅拿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不解道:“現在已經兩點了,你要幹嘛?”
“……他把柏回帶走了。”
成寅嘶了聲:“嫂子啊,那不太好辦。”
柳執把手機放在支架上,順着導航的指引先開往臨江小築。
兩個小區都在郊區,一東南一東北,從城區過去就要兩個小時,再走到第二個又要兩三個小時。
“他這號人,聚衆……還沾那個,要躲警察的,恐怕不在什麽尋常地方,我幫你問問別的朋友吧。”
“謝謝。”
圈子裏大多數人都不會主動和應轶庭搭上關系,連成寅這種換男友比換衣服還快點的人都躲着他。
成寅已經開始安慰起柳執:“已經二十一世紀了,嫂子和別人睡一晚上也沒啥,萬一人家只是蓋被子聊聊天呢……”
柳執直接挂了電話,加一腳油門。
他又依次詢問了其他能說的上話的朋友,包括有些門路的。柳執朋友不多,深交的更少,得到的信息自然也不盡人意。
柳執不停地給柏回打電話,将常和柏回聯系的那張電話卡放在了備用機上。幾十個過去,沒有一個接聽,最後甚至直接關了機。
汽車在高速公路飛馳,柳執深呼吸平靜心緒,他不能帶着這樣的情緒開車,否則沒接到柏回,他就先成了交通事故片主角。
萬一柏回只是出去和應轶庭做了斷,應轶庭不會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呢?
萬一只是他精神過敏虛驚一場呢?
柳執擦了擦手掌的汗,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樣的可能性太小了,柳執知道,無論他重複多少遍都騙不了自己。林一言到現在還以為自己只是在給兄弟牽紅線,自以為讓柏回過得更好,和“門當戶對”的人在一起,擺脫他這個負累。
他根本就不知道應轶庭私下的德行如何。
但凡他用心去打聽一番,就不會再撮合柏回和應轶庭。應轶庭有錢有勢,卻是個圈裏聞名的玩咖,因為追求不到就把人送進醫院或者監獄的事幹了不少次。
柳執已經努力避免應轶庭再來騷擾柏回,卻不知道柏回為什麽還要來見他,林一言到底和他說了什麽?
他強迫自己定下心安靜開車,目光向後視鏡一瞥,看見了空空蕩蕩的副駕駛,情緒立刻低落下來。
要是柏回在這,他們可以自駕去隔壁城市旅游幾天。
柏回一定要平安。
柳執将車停在休息區,點燃煙頭,按着太陽穴忍過一陣眩暈。
他不敢再嘆氣,仿佛嘴裏呼出來的是他最後一縷精氣神。
車窗開了一條縫,微涼的晨風将他的精神又吊起一些,接連撲空兩次的柳執不自覺地咬緊牙關,手指神經質地在方向盤上剮蹭,發出牙酸的響聲。
“柳哥?你在聽嗎?”
柳執驟然回神,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接通了成寅打來的電話。
“在。”
“我打聽到一個會所,有朋友說見他又帶着一個新男伴,有點不省人事,有一米八,人戴着眼鏡,很瘦,穿白襯衣和黑西褲。我感覺應該是柏回,你可以過去看看。”
柳執指甲掐着掌心,傳來一陣刺痛,手機彈出一條短信,會所地址已經發在了他的手機裏。
“你可不要和任何人說啊,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一天一夜沒有合眼的他不敢再開車,柳執徑直打車奔往會所。
會所在城郊還算繁華的地帶,不仔細看也沒什麽特別之處,一樓是個裝修有些清雅的酒吧,是個害怕危險又想來酒吧嘗嘗鮮的年輕男女喜歡的地方。
酒吧正常營業,來者不拒,柳執以找座位為由在內巡視一圈,沒法現有能藏人的地方。
一旦柳執的休閑褲挨上了沙發,他對柏回的思念就會猛地竄上頭頂,讓他幾乎原地跳起來,就要沉不住氣。
清晨時,通宵的男男女女都癱倒在卡座上,不少人相互攙扶着踉跄而出。
柳執徑直走向吧臺,找到偷閑的調酒師:“我找應轶庭。”
“……”
調酒師一愣,手上的杯子磕在桌面:“我沒聽說過這個人,帥哥你……”
柳執沉默一瞬,一雙黑沉的眼睛直直地望過去:“他說我要是後悔了就可以來這裏找他,難道是騙我的嗎?”
調酒師目光微變,一言難盡地上下打量他,內心猶豫不決。
他最終還是不敢違背上面交代下來的意思,給了柏回一張通往二樓的門禁卡。
“你從那邊的消防通道上去,刷電梯到二樓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