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張照片
第二十一張照片
讀大一那會兒,以為四年很漫長,現在想想不過也就轉眼一瞬。
七月盛夏,夏天的南城确實是個實打實的火爐。盡管穿着清涼的短袖短褲,可沒走一會兒身上依舊變得粘粘糊糊的極不爽利。
耐着炎熱,寧月微在路邊的水果攤挑了個綠油油的大西瓜作為待會兒的飯後水果。
等老板用塑料袋裝好後她和陳牧陽一起提着,往約好的地方走。
像是攥住了命運的紅繩,寧月微小心翼翼。
因為明天就要正式放暑假了,所以今晚寝室裏的姐妹們聚在一起約了頓離別的晚餐。
見室友帶了男友,所以她就把得空的陳牧陽也帶上了,主打的就是一個熱鬧。
…
夜色襲來,路燈依次亮起,大學城的喧嚣不分晝夜,晚七點的學生街依舊熱鬧非凡。微風拂過,空氣中彌漫着好聞的炭烤香。很有夏天的味道。
定好的飯店離學校不遠,寧月微在路邊的超市買了兩杯酸梅汁,剛從冰櫃裏拿出來的,還冒着冷氣。
她分給陳牧陽一杯後自己插上吸管小口小口地吸着。
冰涼酸甜一下肚,難耐的炎熱果然緩解了許多。
兩人安靜地走着。
等寧月微手裏的酸梅汁徹底喝完,她才找起話題:“這個暑假你有什麽安排嗎?”
陳牧陽沉靜片刻,答:“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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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寧月微用餘光瞥他,猶豫着開口:“我打算去海邊玩玩,你想去嗎?”
她眼神向往:“我長這麽大,都沒有看過海呢。好像山城的孩子對大海總有一股莫名的向往。”
“你這樣一說,我突然想起我也好多年沒去看過海了。”
“你去過啊?你還記得海是什麽樣的嗎?”寧月微仰着頭,眼神晶亮。
陳牧陽想了想:“和南城的藍天有點像,但更藍更蒼茫,能包羅萬象。”
寧月微停下腳步,似在想象。
但想象沒有實體,遠不如親眼所見。
看個海而已,坐飛機飛過去不就行了,又廢不了多少時間和金錢。
見她糾結,陳牧陽敲了敲她的腦袋,笑道:“別想了,你想去的話我陪你一起去便是。”
“好!”目的達到,寧月微心滿意足。
像是生怕他反悔,她繼續道:“那我回去就趕緊做個攻略。剛好咱們到那邊也可以拍些海邊大片和volg,我們還沒拍過海邊系列呢。我看網上大家拍的海邊vlog挺出片的。”她笑吟吟地看他,出去玩也不忘工作。
“嗯。”陳牧陽被她的敬業折服:“都聽你的。”
眸中水光潋滟,寧月微忍着雀躍,腳步輕快。
路過人跡罕至的小巷,突然從旁邊傳來一聲怒斥。寧月微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一跳。
循着聲源望去,牆角一男一女似在争執。
瘦高個的男人頂着一頭雜亂的黃毛,穿着白色老頭衫,露出的胳膊上是大片駭人的紋身,他一手掐着煙,一手拽着一只纖細的手腕,一副不良模樣。
哪怕夜色迷蒙,寧月微也覺得那只被拽着的胳膊如凝脂一般,白得晃眼。
她順着往上看,眼睛都差點看直了。
好漂亮!
面對突如其來的糾纏不休,手腕上的觸碰比小時候毛毛蟲落在身上的還讓人難以忍受。
女人不耐地擰眉抽手,繼而在寧月微目瞪口呆之下,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糊在了那男人臉上:“酒醒了嗎?醒了就滾。”
寧月微:“!”
好剽悍的美女。
“敢打我?你他媽的別給臉不要臉。”男人如夢初醒,迷蒙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将煙往地上一丢,把女人狠狠一扯,舉起手掌似乎是要将巴掌還回去。
寧月微心上一凜,那巴掌要是真落下去了,那麽漂亮的一張臉……
她連忙往身邊一望,但還沒等她開口,手上便一重。
西瓜的所有重量都落到了她手上。
然後,只聽得東西落地的聲音,就見酸梅汁撒了一地,濺了一些在她裸露的小腿上,冰冰涼涼。
等她反應過來時陳牧陽已經沖了過去。
男人口不擇言,污言穢語說來就來:“勞資看得起你是你的榮幸,你在欲拒還迎個什麽勁?臭.婊.子。”
巴掌就要落下,但被人半路截住了。
依舊是鮮明的膚色對比。
“誰他媽多管閑事?”湊近才聞到熏人的酒氣,男人明顯喝醉了。
陳牧陽眼中戾氣橫生,手上不自覺用了力。
男人疼得面部扭曲,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才終于松了手。
與此同時原本被挾住的女人被扯得略一踉跄。
寧月微抱着西瓜慌忙跑過來,扶住她:“你沒事吧?”
撲面而來的桂花香。
香味濃郁,寧月微不舒服地擤了擤鼻子。
解決完男人的陳牧陽收斂好情緒,才無聲看了過來。
女人搖了搖頭,見到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詫異然後很快恢複鎮靜。
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卷發,笑容明豔:“謝謝你們,我沒事。”
聞言陳牧陽泰然自若地挪開視線,看地上那個男人。
男人純粹就是喝醉了耍酒瘋,嘴上鬧得兇,實際上跟個軟腳蝦似的路都走不穩了,沒什麽威脅。
如果他們沒來她自己大致也能解決。
女人目光似是不經意地從陳牧陽臉上劃過。
快得讓人捉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沒事就好。
寧月微放心了。
只是接下來該怎麽做?
她暗自思忖着。
寧月微想報警,卻被女人及時攔住了,炎炎夏日,她的手卻很冰涼,渾身都冒着香氣:“我等會兒還有事,恐怕不方便去趟警局了。”
女人扭頭看躺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的黃毛:“給了他點教訓也夠了。”
“哦。”寧月微點點頭,他們等會兒還要去赴宴,好像也确實沒時間去警局折騰。
算他走運!
女人還想再說什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但陳牧陽已經拽住了寧月微的胳膊,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他看都沒看那大美女一眼,朝她示意:“走吧。”
寧月微傻傻地被他牽着走。
只是心裏一咯噔。
…
“你們幹嘛去了?就等你們了!”包廂門一開,張橙橙就站了起來迎過來,想給她一個熊抱。
寧月微靈巧躲過,舉起懷裏的西瓜示意:“買瓜去了!”
張橙橙習以為常地收手,接過西瓜:“好吧,看在西瓜的份上,原諒你了。”
“嘶,這瓜還挺重。”
寧月微笑:“畢竟近十斤呢。”
“多少錢一斤?”
“五塊呢。”寧月微咋舌。
她家鄉的瓜才一塊錢一斤。
“這麽貴?”張橙橙左顧右盼。
“你找什麽?”
“找刀,我倒要看看這瓜裏面是不是鑲金子了,竟然賣這麽貴!”
寧月微:“…”
忽然:“诶?微微到了啊。”
“……話說你們都站這當門神呢?坐啊。人都到齊了,那我出去叫服務員上菜。”剛從洗手間回來的李欣掃了一眼包廂內,說完轉身往外走。
忽然一聲驚呼。
“我去!你是網上那個陳耳東嗎?”張橙橙的男友看了陳牧陽半晌,忽然情緒高昂。
他想了半天才終于想起為什麽老覺得他眼熟了。
激動不已:“這還是我第一次在現實見到網紅诶。”
陳牧陽客氣颔首:“你好,我叫陳牧陽。”
“我靠,我一直以為網紅都是照騙呢,沒想到你本人比照片上還帥。”
這話實在是誇張了些,畢竟照片都是精修過的。
張橙橙掐了掐他的腰,咬牙切齒:“所以你是在質疑我們微微的拍照和修圖技術嗎?”
男友連忙擺手,回神哄她:“哎呀,不敢不敢。我錯啦……”
陳牧陽笑:“謝謝。”
“話說你和她是男女朋友嗎?”男友目光好奇地往他和寧月微身上來回,滿眼吃瓜。
衆人目光一齊投了過來。
寧月微的室友們都是知道她喜歡陳牧陽這事的,所以都很好奇在陳牧陽心裏是什麽想法。
“我們是好朋友。”陳牧陽不急不緩道。
聞言,衆人又不約而同地移開目光。
張橙橙似是失望,不耐地扯了扯男友的衣擺,岔開話題:“別說了,吃飯。”
寧月微本人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她從容自若地走過來在張橙橙旁邊坐下,陳牧陽坐在她旁邊。
他對她一直都沒有旁的心思,以前種種也都只是一直秉承着待人的親厚,朋友的親昵。
她不該難過失落的。
這裏菜上的還挺快,在座的有兩對情侶,粘粘糊糊地互相夾菜,陳牧陽也被cue了下。
他明顯從剛才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卻依言給她夾了菜。
張橙橙看見落在她碗裏的東西,猛一皺眉。
她剛想說話就被寧月微悄悄扯了下。
寧月微只是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她夾起碗裏的桂花糯米藕,緩緩咬了一口,最後盡數咽下。
…
飯局結束,回去的路上,等陳牧陽走後,寧月微沉默地轉身離開校門口,去藥房拿了點過敏藥。
回了宿舍,見她接水吃藥,張橙橙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她身後,沒好氣地道:“你別總那麽看重對方,輕待自己。明知道自己過敏還吃,你是不是傻?”
寧月微搖頭,再喝了口水咽下嘴裏遺留的苦澀:“不嚴重的。”
“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過敏雖然不是大病,可也有人因為過敏而死。你不吃他又不會硬往你嘴裏塞。”
“而且,你今天也親耳聽他說了,只是朋友。我奶奶說過,等一個人太久多半都是白等的。你不如盡早和他說開,實在不行再換個人喜歡算了,學校追你的人又不是沒有,他除了臉蛋好看,我搞不清你到底執迷他什麽。”
道理她都懂,可是心早已不受控制。
而且現在還不是坦白的時候。
寧月微低着頭沒說話。
至于為什麽非他不可…
因為他有重量,大多數人在她心裏都是輕飄飄的,可他是有重量的。時而沉重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時而又将她的心填得滿滿的,止不住的歡欣雀躍。
她知道那不是屬于她的月亮,但某一刻,月光确實照到了她身上。
她只是受着,這幅逆來順受的模樣看得張橙橙愈發來氣,索性不管她了。
…
深夜,大家都睡了。過敏發作,胳膊上起了大片紅點,寧月微癢得睡不着,難得失眠。
怕打擾到室友休息,她拿了盞臺燈去陽臺,插上耳機取了紙筆做攻略。
想起去看海這事,她怏怏的心情總算轉晴了一些。
她早已習慣在希望和失望中來回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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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外婆去世那會兒他常給她聽的純音樂,她已經聽了幾千遍了。
海浪蕩漾,飄飄悠悠。
安靜又孤獨,孤獨且自由。
去看海是她從小到大的心願。
小的時候是簡單的想看海。
長大後變成了想和他去看一次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