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那你這杯水太溫了呀。”餘璟過來拍拍陳之敘, 順勢攀住他的肩說小話:“可能對許師妹胃口,但不一定有效果。”
陳之敘佝肩繞開他手臂:“怎麽,要不我明天就飛過去單膝下跪。”
“當然可以啊, ”餘璟眼睛一亮, 似乎聽見個絕好主意, “就是該下猛藥, 我覺得許師妹肯定招架不來。”
“得了你,”陳之敘過來敲他後腦勺,“我要是敢亂來,首先被狠狠甩掉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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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發黴的每一天都讓方瑜音看不順眼, 許杏然借口去找小暹羅玩, 挎上包出門。
小區裏車很多,她沿人行道慢慢踱步,停在一片健身器材區。放假的小孩子亂跑着, 器材區劃成游樂場,連許杏然都變成人形路障,被他們狂奔繞過。
許杏然找了空閑的踏步晃悠起來,扒着手扶給許新泉打電話。
難得許杏然主動一次, 那頭許新泉格外熱情:“杏然是不是回來了呀?我一直等着你呢,人都不敢走了。”
“剛到,”許杏然懶懶甩着腳步,動作像是空中漫步, “你想怎麽吃?”
比起游樂場, 許新泉那邊的背景音更要吵,他咋咋呼呼的:“我下午就回市裏了, 很快很快,你能過來嗎?”
“你的馬仔找齊了?”許杏然盯着地面光影笑:“我當然沒問題。”
上樓跟方瑜音請假晚飯, 她又開始視線偵察,望着許杏然的穿搭出神:“你有朋友?我從沒聽過你有哪個能一起吃飯的朋友。”
“今天第一次去吃,”許杏然往包裏塞充電線,“這樣解釋可以嗎。”
“……去去去,趕緊去,在家裏呆着也沒個事做。”方瑜音對許杏然的任何行為動機總有懷疑,畢竟許杏然是個熱衷裝模作樣的假大人,一出事就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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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館是城東的老酒樓,單獨包廂,外邊是自助餐區。節前人很多,餐盤區的窄道幾乎走不動人。
許杏然推門進去,一眼對上長發女人的眼睛,對方正坐在許新泉旁邊。
許新泉頭發短很多,隐隐泛白,他站起來給許杏然拉座位,順便介紹那位不比許杏然大幾歲的女人:“這位是何阿姨,你想叫姐姐也行。”
要熟不熟的面龐坐滿其餘位置,伯父伯母早對不上名字。
許杏然跟着許新泉一圈叫完,終于能坐下吃飯。
“杏然在江城工作嗎。”坐隔壁的大伯湊過來問她。
“嗯對。”許杏然點點頭。
“不愧是我女兒吧,”許新泉探頭插話,開朗地笑,“我就知道你能在那裏找到自己的地盤,然後留下來的。”
許杏然扯唇:“想留都能留下來,這沒什麽了不起的。”
“那不一樣,你跟別人才不一樣,”許新泉用力搖頭,幫她加滿飲料,“爸爸知道你很努力,不論怎樣都在繼續向前走,那些混日子的沒法跟你比。”
許杏然沒應聲,眼睛盯着碗沿,怎麽也吃不下去了。
當初,陳盈不同意休學,對導員打來詢問的電話一律破口大罵。許杏然好像住在世界上唯一一座孤島,呼救過後,得到的只有痛哭般的回音。
她走投無路,久違地聯系許新泉幫忙。
或許太久沒見,許新泉施予善心,又或許他如小時候那樣根本不在乎這個家,電話裏,許新泉言語溫和,頗耐心地安慰許杏然。
他勸她放寬心,既然做下決定,那必定能走出新路,他永遠贊同她的選擇。
日子于争吵中度過,那位敵人卻給她支來一把傘,暫時抵擋劍雨。
電話的這頭,許杏然拒絕細思他的動機,只靜靜享受着偷來的半小時,與許新泉聊聊近況聊聊将來,把那些止不住的哭泣置之腦後。
同其他人相比,那是許新泉不在乎自己,放任她的生死與前程,随口定論。她該讨厭他的,可惜她打心底裏做不到。
一餐飯裏,許杏然始終埋着頭,問了便答,不問就黏上嘴。
在餐館樓下道別,許杏然等那些車尾燈融入街道才轉身,從城市主街慢慢往回走,希望把泛上來的情緒一齊消化掉。
燈箱廣告早也變成巨幅的紅,光色相映,年節味道飄滿城市上空。
航嶼的年會是真的要開會,大大小小的會議一直持續到下午,辦公室才移步去酒店。陳之敘運氣不夠好,只抽到個三百元的紅包,坐看旁邊抱着電子産品激動的同事。
除夕當天,他驅車回家吃飯。
姚雨雁終于能抓着陳之敘說叨,從頭到腳數落他,嗆他态度有問題,偏要繞着自己家走。
“我态度有什麽問題?這不回來的正好。”外套挂在門口,陳之敘把修複成一冊的舊琴譜塞進姚雨雁懷裏,上樓跟父親打招呼。父親陳岩天退休前在江大當教授,就職于校內的臺灣研究學術機構,認識很多臺灣學生,年輕時尤其擅長喝酒,聚餐必須要上白的。
父子倆都不是熱絡性格,露過臉,陳之敘不再打擾陳岩天擦他的寶貝茶具。
陳之敘往自己房間上去,姚雨雁仍舊緊随其後,嘴巴沒停:“你是躲着我吧?”
“你想多了。”
姚雨雁追過來,跟他并肩:“那你是躲着人袁楚吧?”
“我躲她幹什麽。”陳之敘皺眉,轉頭回來。
“你有什麽想法也跟我說啊,我這不是也想幫你——”
“我有女朋友。”陳之敘徹底轉身站定。
姚雨雁唇角僵住,好半晌擠一句:“什麽時候的事。”她自認人脈廣,認識的優秀女孩子也多,陳之敘的私生活她弄不清楚,但她介紹的絕不比他找的差。
陳之敘罰站幾秒,居然斂下眉頭,老實答話:“很久了,在研究所就認識了。”
“國內認識的?大學同學?”姚雨雁目瞪口呆,開始翻找記憶裏的面孔。
“你不會知道的,”陳之敘還挺得意,“有機會把你介紹給她。”
那邊,許杏然也跟陳盈碰上面,因為一年一度的年夜飯。
三人走在小區附近的菜市場,許杏然落後幾步,兩手挂滿紅的黑的塑料袋。陳盈的頭發又去卷過了,發尾弧度尤其彎,她抱着方瑜音的手臂,正在賣青菜的攤點前稱重。
付完款,老板提着袋子探手出來,許杏然趕緊上去接走。
“欸,這不是陳盈嗎——”迎面過來的夫婦驚喜地湊過來。
許杏然彎下腰叫人,對方免不得要問她:“你女兒都這麽大了啊,幾歲啊。”
陳盈笑意滿滿:“研究生剛畢業。”
“這麽厲害,”那位女士照着許杏然認真打量,“現在做什麽的呀。”
“在江城當老師呢。”
許杏然觍着臉補話:“小學老師。”才說完,她就感覺自己被陳盈橫了一眼。
“哦——小學老師啊,”對方興致過于明顯的減弱,連語氣都不再捧着陳盈,“江城那邊的小學我倒是不太了解了。”
陳盈把許杏然扯上來:“杏然在實驗小學工作的,那邊數一數二的公立。”
逗留時間被迫延長,最後,以對面夫婦誇贊幾句實驗小學作為收尾。
一踏開步子,陳盈便撒開許杏然,二人恢複無話狀态。
幾日飯局下來,許杏然嘗試反思自己跟家裏人的關系,怎麽搞砸的,又該怎麽修複好。答案很簡單——她的人生需要塊痕跡擦,抹掉休學的污漬便能一切如初。
他們沒法理解她,許杏然并不責怪,因為她也沒法理解他們。
除夕夜配着春節聯歡晚會,方瑜音和陳盈在沙發上聊得熱烈。
許杏然把碗洗幹淨,裝作回屋睡覺,緊緊合上房門。
這房間還怪陌生的,明明陪伴過她的初中高中。
許杏然仰癱在床上,聽外頭陣陣爆竹炸響,還有偶爾從客廳透過來的聊天聲。
跟零點還差半個多小時,陳之敘發了視頻過來。
許杏然點完接通才發覺房間沒開燈,一張臉黑漆漆的。她爬過去摁開關,再跟陳之敘打招呼:“你不用陪你爸媽?”
陳之敘倚在個類似陽臺的地方,室內光線薄薄撒在面上:“你好意思問我?”
許杏然撓撓臉,啓唇否認:“我沒睡覺。”
她舉手機的胳膊在亂晃,但眼神很認真盯着陳之敘看。微弱的燈光下輪廓英挺,唯獨額發亂糟糟的,像被人用力搓了一把,這都不妨礙那雙眼睛溫柔地凝視過來。
沒怎麽變,但隔着屏幕,距離好像又拉得很遠很遠。
“聲音怎麽這麽小,”陳之敘笑起來,“自己家還做賊一樣。”
她還真就是在做賊,生怕陳盈聽見她聲音。許杏然哈哈笑幾聲:“可能外面太吵了。”她從床頭翻坐起來,去拍窗外的煙花:“好看嗎?你們那邊應該不給放吧。”
許杏然還挪着手機調整位置,就聽陳之敘飛快回答:“不好看,我想看看你。”
她耳朵唰的紅起來,硬是等那陣煙火散盡才轉回手機。屏幕裏那人模樣依舊,在把衛衣領子扯正,許杏然不自在地找話:“……又不是幾百年沒見過。”
靠着窗畔,陳之敘跟她絮絮說起家裏豐盛的晚餐,還有姚雨雁的鋼琴愛好。
閑談間,很快近至零點,許杏然趕緊打斷他:“你快下樓去吧,提前祝你節日快樂。”
“還有呢?”他揚揚眉。
“想聽什麽,”許杏然着急趕人,“你直接跟我挑吧。”
手機挪動,陳之敘無奈笑一聲:“你還真是沒有誠意。”
磨磨蹭蹭的,陳之敘就是不挂電話。整點時焰火爆竹響成一片,許杏然什麽聲音也聽不着了。
眼見陳之敘唇齒翕動,她耳朵貼上去:“說什麽呢。”
陳之敘樂到了,配合地放大音量:“許杏然,永遠開心一點,多笑一些,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