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長久以來, 許杏然總在責備他人與責備自己間搖擺不定。
成本差不多,只是代價不大相同。
許杏然一貫覺得,她這人沒什麽餘地, 容錯率低到無, 控制外的任何随機點都叫她小事化大。
所以, 道歉是她的最優選。畢竟對着張笑臉, 誰的氣焰都得萎靡點。
許杏然畢竟人已畢業,齊柯能問的有限。兩人共享完課題組生存之道,齊柯不無感慨:『學姐,我感覺你知道的比我還少。』
許杏然指尖一頓, 尬笑:『哈哈, 可能因為……我回來之後,非必要不去導師辦公室了,自己先把實驗和數據想清楚。』
跟齊柯聊到最後, 她始終語焉不詳,不敢同他下定論。
如果說休學是個百分百的大圓盤,那她自己就得毫不謙虛地占上九九,高祺只是……撥動轉盤的那根手指罷了。
她很少去回想那段時間。
而記憶一旦回溯, 她能想到的只有自己,讨厭的也只是自己。
陳之敘出差回來,也正好到周末。
同期在映的只有幾部小成本爛片,許杏然浏覽一圈, 委婉拒絕了看電影的提議。至于去他家看電影的可能性, 她暫時不打算考慮。
莫名其妙的,兩人決定去打球, 鍛煉身體。
是許杏然提的,提完, 陳之敘隔幾秒才吭聲:“你确定?”
“……你剛回來,要不還是呆家裏休息吧。”或許是受計佳韞影響,“打球”這類非常規詞彙才會不受控制。許杏然一陣尴尬,明明是值得懷念的記憶,經由她的聲音卻變得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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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出差不是你,來見你不會累壞的,”陳之敘再次無語,“等會來接你。”
許杏然家裏有球拍。畢業挪窩,拍子裹了兩三層泡沫紙,塞進拍套,人肉背來新家。
它很昂貴,不昂貴的東西全扔掉了。
鑽進車內,許杏然給陳之敘展示球拍,他腦袋歪過來認真聽。好久沒見他這副打扮,寬松黑外套,随手系上拉鏈,手腕稍微堆點衣料。很清爽很自在,或許她不該說的,很背離她對他的初印象。
嘴邊話越來越慢,陳之敘笑出聲,幫她把球拍放好:“沒話說就別說了。”
許杏然瞥見他随動作露出的那截脖頸,等他轉回來,一不做二不休地挂上去親他。
陳之敘僵一僵,像是意外,更像是等候。他手臂很快攬到腰後,把人收進懷裏。
衣物發出輕微的摩擦聲,那力量又壓過來,他氣息填進她唇舌間。她手指貼在他頸線上,無意識亂動,再被陳之敘抓着放上他面頰。
微喘着分開,他埋在她肩頸,鼻息就在耳邊:“以後,多來找找我,好嗎。”
先發制人果然有奇效。許杏然喏聲點頭,感受那股近到過分的溫度。
驅車起步,陳之敘下意識往園區方向開。
過了兩個信號燈他才想起來:“你想去我們園區裏邊打球嗎?現在是白天……人估計不會多。”航嶼園區配備很全,對在職員工場地費全免,回江城以後,陳之敘很少在外邊鍛煉。
聞言,許杏然注意力從窗外挪回。
就這幾秒,陳之敘已經在路口打了轉向:“體育中心更近一點,室外場翻新了,帶你去那邊看看。”
找好停車位,陳之敘拎着球袋走後邊,看許杏然把頭發紮成低馬尾。發尾一甩一甩,動作利落。
“怎麽不紮高點。”他随口問。
許杏然晃幾下腦袋:“甩不到你,但是會甩到我臉上。”
陳之敘被逗笑,上前碰碰她的黑皮筋:“你頭發長好多。”其實遇見那回,他就在想,原來她頭發變這樣了。
“我可以剪回去,幾個動作的事情。”許杏然狡黠地笑。
陳之敘立刻撤手:“……還是算了。”
到塑料座放包,陳之敘先繞場跑圈,而許杏然更習慣原地拉伸,俯蹲在地面看隔壁拉球。
于她而言,運動只是項令人痛苦的愛好,遠不到享受的程度。
兩人從小場打起,撿完兩波球,範圍擴大到底線。
球體砰砰撞響,給人一副動态良好的錯覺。
炒着豆子,隔壁場的美女趴來圍擋看戲,視線認真追着球。
許杏然還以為她是來看陳之敘的,等到球都被她打飛的暫停階段,那美女直直向她跑過來,想互加微信。
“你動作真好看。來這邊打球的女生不多,以後我們可以互相約。”對方邊掃碼邊誇她。
許杏然拂開面上發絲,不知道誇對方什麽,只能幹巴巴道謝。
場邊的藍色頂棚像果凍,給排椅投出塊方正的水晶影。
坐到陳之敘旁邊,他問她:“你之後還練過?”
“對啊,好不容易才學會的,不想浪費了。”
陳之敘仰頭喝水,微繃唇角,飛快收束話題:“沒忘就好。”
“我都是對牆打的,要不就是一個人在場地發球,”許杏然有些刻意地接話,“還是比不上跟你。”
陳之敘表情卻不見明朗,輕輕點她一眼:“廢話。”
太陽偏斜,黑影長長拉到一邊。
壓低帽檐,許杏然眯眼觑球,揮拍擊準變成個概率事件。
走之前,許杏然去洗手間搓手,連水都是灰的。
連廊另一頭是超市,許杏然也不趕時間,往店內冰櫃逛一圈,任由冷風貼來面上。
收銀臺那邊,陸舟揚才探進半個身子,剛好撞上朝外走的許杏然。
兩人遠遠打個招呼,許杏然視線亂晃,根本沒敢往人家臉上放。
“打很久了?”陸舟揚短暫打量她,随即轉去貨架。
“嗯,”許杏然站在原地,雙手略局促地收在身旁,“等會就走了。”隐約想起計佳韞他們來體育中心練過球,因為有同事住在附近。
陸舟揚在貨架上來回挑揀:“跟朋友一起?”
許杏然扯嘴角:“對。”
“玩得開心。”他颔首落笑,沒再說什麽,拎着礦泉水的蓋沿去結賬。
落後半步,許杏然抓起一旁淡藍的運動飲料追過去,杵到收銀臺上,順便把付款碼也怼過去:“我請你喝。”
陸舟揚愣一愣,眸光在她面上游移,還是忍不住笑:“我是屬水牛嗎。”
“不喝也可以拿去降溫。”瓶底拖出涼涼的水漬,許杏然指尖好像也被冰鎮。
陸舟揚還是笑,語氣溫和:“這個天氣……可能用不上吧。”
許杏然立馬換成旁邊的加熱飲:“這總行了吧。”
請客完畢,許杏然加急跑去停車場,陳之敘已經發動車子等在那兒。
“你什麽也沒買?”她雙手空空,一眼便能看出。
“單純逛逛,不想喝飲料了。”許杏然重新綁了下頭發,去摸安全帶。
運動過後的餓與飽都是暫時的,一旦聞到香味,胃口都會打開。
餐館交由許杏然挑選,她指尖滑動,倚在副駕報菜名。中途,陳之敘的手機響起來。
“稍等。”
陳之敘伸手摸置物格,沒碰到耳機。他皺皺眉,徑直挂掉電話。
見他動作,許杏然疑惑道:“不用接?”
“不着急。”來電顯示的唐杭,陳之敘放回手機,打算一會給他回過去。
“哦好。”
許杏然重新舉回手機,刷刷浏覽菜單:“你推薦吧,我再來聽聽我有什麽感興趣的。”
“我嗎。”陳之敘指尖輕敲,沉吟着思索:“這片的話——”
話沒說完,手機又響起。
陳之敘有些嫌棄地掂起手機看,是高祺打來的。他停滞兩秒,還是挂斷電話,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許杏然也卡了會,偷偷瞧他好幾眼才開口:“是不是公司有事?你不用在意我,先接電話吧。”
“別擔心,不是。”陳之敘這才發覺自己下颌緊繃,毫無笑意:“你繼續說。”
獨自回到家,陳之敘才給高祺回電話。
對方笑呵呵的,也沒什麽急事,只是朝他問候近況。
陳之敘揉捏眉心,另一側手打開屋門:“馬上就到轉正答辯了,最近在整理自己跟着做的項目。”
“那豈不是忙起來了?團委老師還叫我來找你,回學校給弟弟妹妹們做個宣講。”見陳之敘沒回音,高祺繼續說下去:“就是就業專題分享,往年畢業的優秀學生也會來,大家各行各業的,多交流也是好事。”
“什麽時候。”東西扔在門邊,陳之敘站去半敞的窗邊。月色瑩白,雲霧如青煙裹入光線,望進眼底,緩釋焦躁的情緒。
“就下周。”高祺頓一頓,能聽出來在翻旁邊的紙張:“年後開學,可能還會辦一場。”
“那真是湊巧了,”陳之敘突地笑,“我下周答辯,估計……抽不出空。高老師,真的很抱歉。”
“哎呀那當然是答辯重要的,學校這邊都是小事了。”就着話,高祺又問清楚陳之敘的工作內容,稍作指導,終于收線。
唐杭早前也發了消息過來,同陳之敘預警:『高哥找你有事,我聯系不上你,他自己給你打了。』
沿地面光隙回身,陳之敘摸到開關,摁亮客廳。他垂頭回複:『我跟他通過話了,謝謝你。』
唐杭:『那就好。』
陳之敘撿起球拍球袋往房內走,唐杭的信息還沒消停:『之敘哥,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位——拉電閘的男生不。他是過來跟着我們做畢設,呆了一整個學期了。』
陳之敘手機扔在桌上,不打算回他。
但這顯然不是唐杭故事的結尾:『他退組了。』
陳之敘洗完澡出來,屏幕就停在這句。他抓起手機,立馬問過去:『什麽意思。』
『我估計他受不了呗,實驗室也不來了,畢設也不做了,已經跟高哥說了要換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