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忙完期末質量檢測, 學生來參加結業式,這個學期便算收尾。
許杏然還有個為期兩周的寒假培訓,要去市教研院聽課。身邊同事有飛快位移去旅游的, 有搞自媒體的, 學了街舞的那位每天都上傳小視頻, 朋友圈像菜市場一樣嘈雜。
許新泉又給她來了電話, 找不出分毫怒意,記憶像是消失一樣。
“你是過年才回來嗎?提前跟你說明白,今年老爸要去外地的,沒有留檔期。”一家人講話都很客氣, 全無親情濾鏡下的黏黏糊糊。許新泉心情好的時候叫她幾句“杏然”, 大多時候忽略稱呼。
“學校還有培訓,聽完課我就走。”倒是許杏然有些尴尬,上回她吼完人就撂電話, 很久沒那麽沖動。
許新泉哈哈笑幾下:“那好那好,記得打給我,我提前去定個臺。我有驚喜要給你的咧。”
許杏然按下心底煩躁:“記得了。”
許新泉原來搞的煙酒,現在好像多攢了點錢, 又投身進石頭生意,每天發自己逛市場選品的視頻,小老板架子端很大。
許杏然知道他是虛張聲勢,過家家玩得上瘾, 沒屏蔽他, 但從來只當廣告劃走。
放假之後,好像找回點做學生的感覺。
除去早上培訓的日子, 許杏然全睡到日上三竿,下午看看電影, 晚上去找陳之敘拼飯。
陳之敘比她忙太多,他手頭上有個項目還在做,正加班加點趕工,想在答辯之前搞定。
許杏然在副駕聽他接打電話,等人講完才默默問:“你們轉正會不通過嗎。”
“不會,除非你跟主管鬥毆,”陳之敘把手機接去充電,“如果不想要人,一開始就有方法勸退。”
“哦。”許杏然在心裏嘀咕,原來他自己也很清楚航嶼孔雀般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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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這個幹什麽。”
她咽下話:“好奇而已。”
她不問,陳之敘便自己找話題:“昨天,同組老人把他們的轉正ppt借我參考。”
“哇哦,”許杏然瞟他一眼,原來他也沒法獨自搞定這些事,“你跟他們關系還挺好。”
“這是慣例,大家都願意互相幫忙的。”
許杏然挪挪脖子:“看完什麽感覺?”
“答辯還是看做了什麽工作,對自己參與的部分要熟悉,流利脫稿,突出自己的理解。”他偏頭睇過來,笑意淺淺一層:“滿意嗎,許主管。”
許杏然噎一下,慢半拍笑出來。她改不掉鑽牛角尖的習慣,尤其在陳之敘面前,那些傷人的試探總是下意識鑽出。
深呼吸,她甩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很滿意,給你最優級別。”
送到小區門外,陳之敘繼續去園區加班。
目送車子開遠,許杏然手揣兜往裏邊走。風帶些涼,她裹高衣領。
才進屋裏,很久沒聯系的蔣藝楠突然發來消息。她約許杏然出來吃飯,時間正好是轉正答辯那天。
許杏然從冰箱取飲料喝,問蔣藝楠:『你遇上什麽好事了。』
『我開題寫完了,老師那邊也說可以了!』蔣藝楠截個封面頁發來。
仰頭喝大半口,許杏然放下瓶子,笑着敲字:『恭喜,今年的你肯定非常非常幸運。』
聚餐定在周五下午,中區商業街的融合菜館,位置是兩人坐标的中點,誰也不吃虧。
臨出門,蔣藝楠打電話過來。
許杏然正在樓下打車,肩膀夾住手機拉車門:“你不會要放我鴿子吧。”
蔣藝楠一連“不”好幾下,小聲問她:“齊柯跟你熟嗎。”
許杏然收腳的動作都頓一頓,師傅回過頭來喊,她才反應過來。道歉幾句,她遲疑道:“我跟他私下聊過。”
“那得了,今天雙喜臨門,”蔣藝楠哼聲,“我等會把他抓過來。”
許杏然最後到的餐館,跟随服務員進去,那兩人已經在座位上巴巴望着她。
坐在蔣藝楠旁邊,齊柯人高高一個,頭發剃得很利落,只有前額微長些。很硬朗的外型,許杏然還以為他會是帶着眼鏡的文藝青年。
兩人就這麽突兀地見上,齊柯趕緊站起來沖許杏然問好:“學姐。”
“你好,齊柯……學弟。”
許杏然坐去對面,那兩人都照着她打量。蔣藝楠吩咐大家掃碼點餐,還是忍不住來瞧許杏然:“杏然姐,你劉海該剪了。”許杏然讀研的時候挂着個齊劉海,很乖巧,但發沿過于齊,甚至帶上點呆滞。
齊柯跟着望過來,許杏然趕緊把長至臉頰的發絲掖回耳後:“太難打理了,還是留長方便。”
三人叽叽喳喳商量菜品,有蔣藝楠在,齊柯話也挺多的,看起來是個不認生的人。
服務員把小票夾過來,蔣藝楠手往齊柯這邊一揚,終于給許杏然介紹:“齊柯,頭一位從下頭高這逃出去的人物。”
許杏然放下杯子,微微驚訝:“你換導師了?這麽迅速。”
“也不算換吧,”齊柯撓撓鬓角,對成為焦點不太自在,“本來就沒簽确認表,只能說不合老師胃口,不适合跟着他讀研。我之後會再去問問其他老師,多交流一下。”
猶豫幾秒,蔣藝楠還是插話:“教務老師會不會……跟別的老師說?等下子,別的老師都帶有色眼鏡看你了。”
“無所謂的,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麽樣的人。”齊柯掃一圈另外兩人:“互相選擇嘛,我走了點歪路而已。”
他過度自然,說話也只是坦率地陳述,一點不見難過。許杏然本來想逗他開心的,現下只覺得自己多慮。
蔣藝楠跟她是同款好奇,還在問:“那你的畢設怎麽辦?”
“換一個做呗。”齊柯聳聳肩,擡手把眼鏡拱回鼻梁。
蔣藝楠嘴巴張成O型:“你就剩一個學期了,弄得完嗎。”
“我在理工那邊本來就跟着教授做項目,也提了想法。”他一攤手,嘆聲:“回去接着做就好,比較趕而已,我會抓緊。”
蔣藝楠愣愣比個大拇指:“你真酷。”
三人吃飯坐的小桌,手邊就是店內裝修的流水景致,畫舫裏還有單獨一桌,那些特地打扮過的客人都等着裏頭座位。
蔣藝楠不停朝那邊瞟,看得也津津有味:“早知道我們也去裏邊坐了。”
齊柯撇開筷子,也望幾眼。他轉回來:“學姐,要幫你拍照嗎?”
許杏然正想着事情,聞言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這場飯吃得格外開心,飯菜清光,幾人就着茶聊天,蔣藝楠非要跑去隔壁買奶茶。
剩齊柯跟許杏然面對面,他抿抿唇,小心擡音:“其實……我跟高老師單獨聊過了。”
“怎麽了。”許杏然擡眸,打起精神。
“老師跟我提到學姐了,”齊柯抱着手臂,指尖在衣服上搓挪,“他說……你是個很擅長學習的學生,但可能不夠适合研究生的學習方式,或者是,不适合跟着高老師讀研。”
許杏然一愣:“他用我來勸你?”
“不是不是,換導師是我提的,可能……我跟學姐很像吧,”齊柯垂下腦袋,“進組之後,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雙商低下,沒法讀下去了。高老師……有時候挺好的,但有時候态度是真的差,我生活中見過很多很多這樣的人,只是,沒法忍受我的導師是這種人。”
許杏然眨眨眼,沮喪像是水珠,慢慢滲透進她幹涸的記憶。她解決事情向來很極端,從沒想過避戰之外的可能性。
無言良久,她長長舒一口氣:“我要是能像你這樣,把事情想這麽清楚,也不會堅持休學了。”
齊柯有瞬間驚訝,連忙否認:“我也是第一次碰上這種事,也沒做成什麽啊。”
話說完,蔣藝楠正好拎奶茶蹦回來,爽快地紮下吸管:“聊什麽呢。”
齊柯立馬閉上了嘴,清空手裏的茶杯。
視線轉向,許杏然迎着她回答:“在說我休學的事。”
“靠。”蔣藝楠屁股往前挪,盯着齊柯看:“下頭高不會拿這個跟你說事吧。”
齊柯忙擺頭:“沒有。”
“休學怎麽了?”蔣藝楠嗤一聲:“又不是不活了,有什麽好嚼舌根的。”
結完賬,三人沿步行街晃出去,在車站分別。齊柯後天就收拾東西回去了,下次過來,估計得到秋季開學。
剩自己的時候,許杏然盯着腳尖向前走,恍恍惚惚的。對她而言,羨慕真是種成分簡單的情緒,簡單到任何人事都能播一把苗,撓得她心癢。
等坐上出租車,她才想起來聯系陳之敘。
時間已近傍晚,忙音帶着股力度振敲來耳面。
手機上沒有他的信息,許杏然心跟着一跳一跳,有些惴惴不安。在她以為陳之敘不會搭理自己時,通話終于接聽。
許杏然咳一聲:“你……結束了嗎。”
“結束了。”他簡簡單單回應。
“很順利吧。”許杏然試圖讓話聽起來輕松。
“不會當場給結果,”他走去個安靜的地方,“但看評委反饋,沒什麽問題。”
許杏然捂下手機,小聲囑咐師傅改道:“去航嶼園區,麻煩開快點。”
深吸氣,她挪回屏幕:“你在哪呢。”
“辦公室,”陳之敘聲線平靜,“等同事拉會。”
“……不高興?”問完,許杏然兀自屏息。
“許杏然。”他喚她一聲,停頓很久,又淡淡笑起來:“裝作關心我很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