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上樓, 那記事本還塞在坐墊下邊,人才躺好就硌得彈起來。
面無表情看幾眼,許杏然默默拎起本子, 一律丢進抽屜櫃, 當看不見。
隔日上班, 有老師找她占課, 兩人之前甚至沒說過話。
馬上就是期末,很多進度落下的老師開始趕課,心理課被占據的優先級顯然最高。
來人還挺禮貌,至少提前通知, 用語也算客氣。許杏然樂得自在, 立馬給人發個“沒問題”。心理課也快變成趕作業課了,她課表幾乎全排滿,在辦公室放放假也好。
下午去教學樓路上, 遇見楊語寧。對方正要回辦公室開會,抽空同許杏然瞎聊。
問到期末安排的時候,她勸許杏然:“你最好寫個方案給林主任,或者至少發條消息, 她要不要安排再說。”
許杏然無語:“我每天交上去的材料還少嗎。”小學心理課就是個樣板房工程,咨詢和工作材料的彙總,再整理歸檔,應付過檢查最重要。
“這幾周, 就你跟美術老師還能到點下班, ”楊語寧拍拍她胳膊,“我怕林主任懷疑你閑得發慌, 期末周還無所事事。”
臨近下班,陳之敘發了條定位過來。
許杏然正在寫備課總結, 腦袋則思考着最後一堂課放什麽大招,給那些小兔崽子來個致命一擊。
她點開消息條,把綠色坐标放大又縮小,發現就在上回的停車場附近。
癟癟唇,她摁個問號回去。
陳之敘秒回過來:『下班接你。』
後邊又補一條:『在這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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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校門右轉,路過車站。許杏然埋頭找方向,差點被她路過的那輛黑色林肯忍無可忍地亮喇叭。
隔着車窗膜,許杏然什麽也看不見。她擠個歉意的笑,開門上車。
“這麽晚出來。”陳之敘把副駕的外套扔去後座。
許杏然比個手勢:“稍微加一點點班。”
捺着方向盤,陳之敘沒着急起步:“想吃什麽。”
“你定吧。”
他轉頭,跟她商量:“今天不得慶祝一下?”
“慶祝什麽。”許杏然裝聽不懂。
陳之敘嘴角斂回來了:“……慶祝周末。”
許杏然長長“哦”一句,很感興趣地追問:“周六不加班了?你們公司不都是默認六天班的拼命三郎嗎。”
“管他們,”陳之敘手在方向盤換個握姿,“至少這周我不摻和。”
他眉頭又皺起來了,許杏然斜斜倚上靠背,打量他側顏。
良久,她嘆一聲:“走吧。”說完,沒忍住伸手弄亂他額發,順道用掌心融化那股隐怒。
陳之敘下意識躲她,等反應過來,立馬把她攥進掌心。她甲床形狀很好看,關節清晰,陳之敘垂頭呆了會。
“趕緊走吧,不是要慶祝嗎,”許杏然抽回手,扯安全帶,“一會超時收費了。”
天空有飄雨跡象,陳之敘開車帶她去附近商場。
在地下層找到車位,許杏然觀摩陳之敘倒庫,誇他是一把車神。陳之敘盯着中控雷達,人快無語了:“我不記得你有變這麽幼稚。”
許杏然不以為意:“你車這麽寬,我覺得難倒。”她随手指對面位子:“要我就停去那邊,劈到線上也沒關系。”
車停在梯廳旁邊,兩人主要目的是吃飯,直奔樓上。
口味不算沖突,才走幾步就定好目标餐館,比學校聚餐接龍還迅速。
店裏是明廚,連竈火旺,滾出些熱氣。
許杏然習慣坐陳之敘對面,覺得熱了便脫掉外套。
“昨天怎麽進去的?”陳之敘接過她外套,疊幾下:“我們那兒要刷工牌。”
“跟同事進去的,”許杏然拿熱水燙筷子,“和平小學的老師。”
陳之敘推碗過去,等許杏然往自己這添水:“你們教研不換換位置?”
“大概率不會動,至少不會來我們學校。”
頭頂是暖光,蓋着編制燈罩,光影像碎滿地的枯枝。
她發絲也盈着光,陳之敘凝幾眼,垂頭喝水:“我師姐以前——”說着說着,他差點被自己嗆到,猛地捂嘴咳起來。
許杏然把紙巾塞到他掌心,撐着下巴觀賞他:“你小心點行嗎,我也不記得你有這麽毛手毛腳。”
等喉腔癢意平複,陳之敘悄悄打量許杏然,更改措辭:“跟我還挺熟的……朋友,也是心理老師。不過她畢業就回了家鄉省會,在那裏的小學當老師。”
許杏然從杯沿擡高眸子:“哦?”
“我記不太清了,”陳之敘搓搓耳側短發,“印象最深的就是,她說自己課很多,要監控學生情況,嚴重的轉介醫院。畢竟是老師,教育意義占大頭,跟醫生或者咨詢師不同賽道。”
“是啊,”許杏然往水面輕輕吹氣,波紋擠到杯壁,“家長發現我不能下診斷書,還是要找醫院,就覺得我沒什麽用處了。”
“我有她微信,如果有需要可以推給你。”
許杏然挑眉:“她不會介意?”
“介意什麽,”陳之敘不置可否,“她巴不得有人跟她聊天。”
菜端上來,熱氣順着光線往燈泡鑽。
陳之敘幫把盤子調個方向,許杏然挑的那幾道放到她面前。許杏然不可避免地想起以前,她去研究所蹭飯,他給她遞紙送盤,她人都不帶挪動。
無論如何,沒人不喜歡被照顧的感覺。
吃過一輪,陳之敘突然提起來:“範則聞到哪兒了。”
“嗯?”她筷子頓一頓,捋回掉下來的長發:“他沒跟你說嗎。”
“沒說。來江城這件事,他就從沒跟我說。”
“哦,”許杏然鈍鈍點頭,“那我也不知道了。”範則聞今天給她傳了照片,正咧着白牙跟理工大校門合影,掌心抵在雕像頭上,經典游客照。
“随他去吧,”陳之敘歪頭回憶,“他就是定不下來的人。”
許杏然可有可無地笑:“你還真是了解他。”
吃完飯,雨勢未停,從商場玻璃門擠進來的風帶着股潮味,人像是走在海洋館裏頭。
進來避雨的人也多,濕漬從地毯邊拖出來。
許杏然落陳之敘幾步,看他寬寬的肩膀,還有後腦勺稍微變長的頭發。陳之敘正回着劉峰消息,側手牽人的時候,拂了把空氣。
他停下鍵盤,轉身睇她:“別走丢了。”
收回無表情的面具,許杏然微彎眼眸,自覺上前抱他手臂。
回完消息,他嘆一口氣,手機收進口袋。
“怎麽了。”跟她呆在一起的時候,陳之敘基本不看手機,除非有必要消息需要回複。
“主管來找我,下周去總部一趟,要去那邊的實驗室。”
許杏然眨眨眼,适時給反應:“聽起來還不錯。”
陳之敘好笑地睨她:“出差有什麽好的?你還真是敷衍。”貼近的角度,她眼睛撲閃撲閃的,仿佛黑色水晶石。
漫無目的地瞎走,只是為了消耗時間,身邊有彼此就行。
許杏然進超市買了條乳酸菌飲料,出門外撕開包裝,塞陳之敘一半。
她插上吸管,邊喝邊走,陳之敘牽着她回到車上。
有了赦令,陳之敘車開到樓底,在許杏然的語音指揮下認了會小區裏的路。
車在樓棟前停穩,許杏然套上外套,小瓶飲料也捧回懷裏:“晚安哦。”
“你周末什麽安排?”他松了安全帶,轉過來看她。
“有培訓,抱歉啦,”許杏然讨饒地笑,“我兩天都得過去,要寫彙報的。”
他視線鎖她幾秒,應聲:“知道了。”
臨近散場,氣氛比預想的低溫。
許杏然去開車門,只推開條縫隙,她回身往他唇貼一下,觸感短暫如鑽進來那道冷風。
她揚個自認為夠誠意的笑:“再見。”
陳之敘沉着臉,等她撤身時捧回她面頰,重新吻住她。
再無所顧忌,他緊緊将她往自己這邊揉,親得很用力。
世界微縮到身處的車廂,氣息起伏,不過是遵從他指揮。許杏然聽見他重重的呼吸,但又懷疑是大腦過熱,空氣過靜,她産生的生理錯覺。
他使勁抿她,唇面摩擦着她,弄得她下意識張嘴換氣。
他的指掌跟臉頰間,有被蹭起的發絲。
許杏然探出手,試圖挑開刺膚的碎絲時,陳之敘警惕地掌住她,把她手腕懸到一邊。
等許杏然耳朵後面紅透了,他終于松開她,垂眸緊盯住她。
外套白穿了,許杏然覺得自己後背正冒汗,快被他視線烘得蒸發。
不知過去多久,他俯過來幫她推車門:“回去吧。”他摸摸她耳邊的頭發:“已經很晚了。”
許杏然點過頭,邊扭膝蓋邊說話:“路上注意安全。”
打開家門,第一件事把沒喝完的飲料塞冰箱。
她拿上浴巾和換洗衣物,打算洗一個漫長的熱水澡。腳都跨進浴室了,她又探出來找手機。
電話是撥給計佳韞的。那邊好像在看劇,聲音調小了才說話:“喂,杏然。”
嘴唇張合幾下,許杏然出聲:“跟你說件事。”
“怎麽了。”事情過去沒很久,計佳韞想起來,緩慢落字:“——陳之敘?”
許杏然啞口無言,很久才擠話:“對。”
“我跟他,又在一起了。”
那頭,計佳韞沉默很久,連電視劇的噪音也被消除掉。
再開口,她問法溫和:“他沒對你做什麽吧。”
“沒有,”只開了落地燈的客廳裏,許杏然自顧自苦笑,“就是……我老遇見他。這是沒辦法的事,我總不能躲一輩子。”
又是沉默,更長的沉默,合理的回應對計佳韞來說有些難找。
“你能想通就好,”她吸口氣,重拾鼓勵語調,“隔了這麽久,你變了,他也變了,能重新在一起,說明他記得你的好。你一點都別多想,也別低姿态哄着他,咱走一步,看一步。”
許杏然笑幾下,輕聲答複:“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