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這還是許杏然第一次進航嶼園區。綠植滿布, 樓一棟連着一棟,外觀統一,跟想象中差不太多。
歐如雪帶幾人直直往東區食堂走, 經他們評選, 東區是這裏最好吃的食堂。
拿上餐盤, 大家各自到窗口點餐, 找到張空桌。幾人來得算早,食堂內人潮稀稀拉拉,但隐約有泛濫起來的趨勢。
聽從歐如雪指揮,許杏然去她推薦的店點了餐。她不知道陳之敘在哪棟樓工作, 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園區吃晚飯, 但眼神胡亂瞟着,不知道在期待什麽。
等她慢吞吞回到座位,同行的老師已經聊起來了。
“好吃的窗口總是火爆點。”歐如雪幫許杏然拖開椅子。
“等號的時候我稍微逛了一下, 這邊價格還可以接受。”坐對面的老師遞了紙巾過來,許杏然笑着接過。
另一位老師回:“我們上回去的西區,死貴死貴的。”
“但我覺得西區味道也過得去啊,就是性價比确實不高, 偶爾特別想吃可以去一次。”
許杏然摁着領口吃飯,怕濺到衣服上。
一旁,歐如雪朝她身上打量:“今天穿得挺正式啊許老師。”沒見過的襯衫款式,還有長裙子, 頭發有如布料垂順。
“有公開課, ”許杏然無奈扯唇,“領導要來聽。”
“怎麽樣?你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許杏然無所謂地聳肩:“在學校裏面丢丢臉, 可以接受。”
幾人吃完,剛好到食堂人最多的點, 才站起來位置就被下一輪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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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園區門口,許杏然同其他人道別,等再望不見任何一個背影了,她挪腳尖往另一個方向走。
偌大的航嶼園區,她沒指望能遇見陳之敘,但她記得餘璟的辦公室坐标,那範圍可小上太多。她不想打電話給陳之敘,那樣一切行動就變得既定,像是給今天設限。
從入口到餘璟所在的辦公樓還挺遠,好在天漸漸暗下來,風的溫度也很能接受。
經過物業辦公樓,許杏然甚至繞進去,佝着腰找那只大狗。顯然它今日不在,也不知是出門上班了還是早早翹班了。
等停在餘璟樓下,許杏然又犯了難。她沒去過餘璟辦公室,具體第幾層也記不清楚。
高高仰着下巴,往樓層間尋回記憶的時候,大廳有人往外出來。
打頭的是陳之敘。天氣轉冷,在慣常的穿着外加了大衣外套,脖頸那截尤其修長。
他正扭着頭,跟後邊兩人說話。一位是餘璟,另一位高跟鞋連衣裙,及腰的大波浪只露出一半,許杏然就知道是個美女。
三人在大廳短暫停駐,餘璟面部表情豐富,黑的白的發際交界線一直在晃動,同另外兩人大放厥詞。
當然這個大放厥詞是許杏然猜的,她飛快轉身,宣告今日任務結束。
要同陳之敘單獨坦白,有一定難度,但要在這麽多人面前跟陳之敘敘舊,顯然難度超标。
一整天的思想武裝很輕易就打破,許杏然腳步越踏越急,最後幹脆朝園區入口小跑起來。
背包帶頗有負重感,彈跳肩上,手機在裏面響。
許杏然不得不拽穩包帶,掏出手機,看到陳之敘幾個字後直接挂斷。沒過幾秒,他電話立馬追過來,許杏然想也不想地關機。
人的耐心與體力都只在大考中巅峰,至少許杏然是這樣。
疾走到園區大門,許杏然只覺得肩帶勒得快斷氣,腳步注鉛般沉重。喘息間,陳之敘的車已經攔到她面前了。
他迅速摔門走下來,影子覆蓋她視野裏大半光線。
“你來找我?”
許杏然還捏着手機,聲音微喘:“我沒想找到你。”
“……那位是餘璟的老同學,”陳之敘頓一頓,盯住她眼睛,“來找餘璟喝茶的,順道欣賞他的新辦公室,送了點盆栽。我上來才知道。”
許杏然垂頭,眼簾半阖:“你不用跟我說這些。”
喉結上下滾動,陳之敘調開話:“你待會去哪兒。”
許杏然搖頭:“不知道。”
“我送你去車站?”陳之敘幫她拉開副駕:“這邊離車站還要走一會,你不嫌棄的話——”
“你不用為我做這些,不用對我好為我說話,”許杏然木然耷着臉,“我沒指望你原諒我。”
伸出的手臂僵住,影子拉遠,他的氣息微微抽離。
陳之敘站直了身,發現她顫抖的眼睫:“你在心虛什麽?”
許杏然不可置信地仰臉,眨着眼瞪他:“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好心虛的嗎?我就差把自己剖開切碎,跟你們求饒。”
良久,他偏臉谛視她,話裏有薄薄笑意:“你真的很愛裝傻。”
被他的諷意刺到,許杏然深吸氣:“如果你還要我解釋什麽——”
“我不明白,對于以前的事,你比我更耿耿于懷。”陳之敘的視線一寸寸流連在她臉上,仿佛是初次遇見:“就因為耍了我?”
略思索,他繼續抛問:“還是因為,喜歡過我?”
話畢,許杏然唰的憤怒了,全身熱氣都往面上湧。
手機用力塞回口袋,她饒過他要走。
陳之敘發出氣聲般的笑,探身來撈她手臂:“許杏然。”
他把她名字念得很好聽,這讓當事人更加怒火中燒。炙烤下的大腦失去思考能力,許杏然用力甩他:“你在胡說什麽。”
“別生氣別生氣——”陳之敘更樂了,彎下身子說話,氣息拂到她面前。
“你還沒被我騙夠嗎?”字從喉嚨裏擠出來,許杏然根本穩不住顫抖的話音。最後忍無可忍,她作勢要踹他膝蓋,音量放最大:“滾開,別給我擋路。”
受聲音波及,路過的零星行人有打量過來的。
陳之敘憋滿臉笑,固住她手腕,把人帶去旁邊支路。外人的視線下,許杏然終于收斂了點,但等他稍微松勁,她立馬扯開他。
陳之敘轉回身,安靜地望着她,像在等她的腦袋恢複通路。
沐在過分溫和的視線裏,許杏然很不自在,下巴還是摁貼在胸前。她手絞着衣料,用力吞咽。
“我們不說以前的事情了,”陳之敘微俯身,望進她雙眼,“就裝作,我們誰都記不起來。”
許杏然側過腦袋,嗤一聲:“那你一開始就該裝認不得我,也別來抓我,什麽事都不會有了。”
陳之敘淺淺地笑:“可我确實記得你,你就在我眼前。”
視野邊緣,他朝她走近一步,兩步,兩人腳尖都快挨在一起。
許杏然終于擡頭,用眼神詢問他,也試圖拉開二人距離。
他朝她攤開掌心,許杏然以為那是請她上車的意思,剛要啓唇反擊,他手臂攬到她腰後,把人帶過來。
“你要是想拒絕,就現在說。”
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許杏然撐着他肩膀後仰,怕被那雙亮而深的瞳孔吸進去。
他沒給她機會,低頭壓上她嘴唇。
他鼻息很清晰,起先還有規律地撒來面上,很快也變得雜亂。
許杏然呆呆眨眼,看他額頭那片陰影,兩人睫毛好像都撞在一起。
另一只手探到她後腦勺,手心是她柔順的發絲。他貼着她的唇問:“不閉眼嗎。”
含糊應了聲,許杏然飛快閉眼,任由感官放大認知。
她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腰間襯衫被迫抽出來點,他掌心貼在那裏。手下衣料也在起伏,随他動作。
等鼻尖擦過,他張唇要吮她的時候,許杏然的掌根終于用實了力,把人推開。
兩人原地站了會,呼吸交錯回蕩,空氣靜悄悄的。
回程,許杏然窩在副駕,脖子落枕般朝着窗外。
車內跟方才如出一轍的安靜,許杏然想讓他開廣播,但又覺得太過明顯,默默把話頭咽下去。
她得承認,此刻的車廂更讓她難安。
她掏出手機開機,屏幕熒光才映來面上,範則聞來了電話。
“怎麽不接啊,我打好幾個了。”
許杏然摸着鼻子,清清嗓子:“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
範則聞已經游玩到下下站了,正好要去逛同許杏然提過的景點,同她分享行程安排。
許杏然小小聲用單音節應付,總共沒說幾句,盡量降低存在感。
收線,陳之敘遞純淨水給她。
許杏然接過來:“謝謝。”
他睇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你這是什麽反應。”
話問的直接,許杏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驚一乍的:“我怎麽了,我不能口渴嗎。”
陳之敘揚揚眉:“做什麽都随你。”
許杏然兀自扯直唇線,擰開瓶蓋。
等她喝完水了,他又開口:“我還是得問清楚。”
許杏然抿唇:“你問。”
“我們……算和好嗎。”他眉眼是一貫的平靜,但不難從話裏聽出緊張。
無言幾秒,許杏然又眺回窗外:“當然。”與此同時,她心底鄙棄起範則聞來。“和好”這詞怎麽聽怎麽怪,她和陳之敘間女娲也補不來的縫隙,就這樣被輕飄飄概述過。
陳之敘在數信號燈,卻也忍不住笑:“那好。”
送到小區門口,兩人難得平和地互道“晚安”。
陳之敘一直往她身上看,許杏然耳尖紅了又紅,很想朝他發作。但到底什麽也沒說,沖他揚起個妥帖笑容,飛快溜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