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陸舟揚對大型犬有天然的親近感, 物業的狗去狗學校裏訓過,他幾個指令,大黑狗就搖着尾巴又坐又躺。
餘璟除了扯狗繩, 再不會任何技巧。他跟在陸舟揚旁邊, 邊看邊學。
計佳韞不想髒手, 扶開車門坐進, 沖許杏然招手:“我們走吧?”
“師妹,真不上樓看看?”餘璟抽空問。
陸舟揚半擡頭,停下逗狗的手掌:“你怎麽了,開始管人叫師妹。”
話題越扯越遠, 沒完沒了的。
“我們先走了, ”打斷二人,許杏然繞去副駕落座,“下回, 等時間充裕點,我再來辦公室玩。”
一周走到尾聲,心理普查也臨近收尾。
實驗小學購入了心理普查系統,量表結果導入後, 測試分數很快呈現。許杏然檢查過全部數據,再依據結果寫分析報告,篩查問題學生。
普測結果只有許杏然知悉,當然, 突出的問題學生需要與班主任溝通。
張清河找來辦公室時, 許杏然正在寫普查結果反饋書。反饋會之前,按班交給班主任, 專程告知針對預警學生的觀察、應對方式。
見來人是副校長,許杏然趕緊請人坐下。
開學往後, 張清河再沒管過心理室這方寸之地,主動來找許杏然更是第一次。一開口,果然問的反饋會。
張清河算心理篩查的主負責人,許杏然點開剛做好的文稿和ppt,一一給他過目,順道簡略口述。
篩查有條不紊,張清河聽着微微颔首,最後落一句:“幹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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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格和告知書沒有統一樣式,學校也沒有傳統遺留,多是許杏然按參考資料制作的模板。
趁領導大駕光臨,她把反饋書等一應紙質資料給他審核。
張清河看得認真,許杏然原本想踩點下班,硬生生被拖到時間點外。
看完,他又是點點頭,讓許杏然做好存檔工作。
兩人相對坐着,張清河扯開話題同她閑聊:“問題學生或多或少會出現,即使在實驗小學也不能避免。可能學校這種教育形式,難免會催生一些問題。”
有圍牆就有管制,現代社會的自由發展和脫缰野馬沒有區別,那是沒有未來的成長路徑。
許杏然不知咋接,因為一切都是現實:“只能把危機預警做好,發現問題及時介入。”
張清河笑幾聲:“看得出許老師挺負責的。”
再往後,他同許杏然點明彙報會那天要來的幾位集團領導。
無非讓她把時間精力多往上面花,會議之前每日跟林小春彙報進度,不要有差錯。
多虧了許杏然不知道怎麽同張清河聊天,對方那股渾然天成的領導老調讓她泛緊張,只能端着官話回。
時間沒拖上很久,終于能提包走人。
那頭,周五下班,陳之敘又去了趟4s店。
開進售後服務區,值班的工作人員迎上來,引他去店內沙發小坐。軟靠正對電視,上頭播着品牌宣傳片,音量很小。
辦公室用的玻璃幕牆,他回頭遠遠望了眼,除了桌椅立櫃,沒再有別的置物區。
菜單上的餐點都不感興趣,陳之敘只要了白水,倚坐放空腦袋。
從昨晚憋到現在,餘璟終于給陳之敘來了電話。
餘璟人還在辦公室折騰,開頭問候:“下班了?”
“在洗車。”放穩杯子,陳之敘回敬:“你也下班了?”
“誰像你啊,我已經不敢給自己放假了。”話鋒一轉,餘璟疑惑:“你車不是才洗?這麽愛幹淨?”
“剛好開到附近,就進來了。”
陳之敘最近過渡到獨立業務階段,主管不再用小項目來測驗他,順道讓他适應。
下周有入職後第一次月度答辯,他正在逐步梳理手頭項目,整合ppt。
說起來,跟組會有些像。
高祺會不時打斷,按他的腦回路提問,“沒什麽意義”這種評價也會在ppt播到首幾頁時刺出。
或溫和或不留情面,都不屬于可控範圍。陳之敘只打算做好自己的事。
聊完工作,餘璟生硬轉話:“背着我,你跟許師妹有沒有多聊什麽啊。”
陳之敘緘默片刻,換邊手握住手機:“想問什麽。”
“那我直說了啊。”
停頓後,餘璟切換到毫不客氣的語調:“你很不對勁,你非常非常奇怪,你自己知道嗎?我不想再說你犯病這種話,警告你啊,別見着個活人就犯蠢,許師妹人挺好的。”
靠回椅背,陳之敘短暫愣神:“我怎麽她了。”
“你是不是有幻想症啊,”餘璟真的服了,“跟人家好好說話很難嗎。”
視線虛駐,屏幕畫面劃過眼底,陳之敘聲線平穩:“那我該怎麽對待她。”
“你不是高祺愛将?沒跟師妹說過話?還是沒跟陌生人問過好?”餘璟落字很急,他不想每回當居間人還要提心吊膽:“你現在很不客觀,很不客氣,很倒胃口。”
苦水倒完,那頭卻沒被澆灌出怒火,一切寂靜無痕。
餘璟開始疑心自己是否言語過頭時,陳之敘恢複動靜,平和提問:“你覺得我怎麽樣。”
過于突然的一擊,餘璟被吓到噤聲,連呼吸都跳拍。
“上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形容詞,”陳之敘一字一頓,話很清晰,“就是平時的我吧。”
“不是,你怎麽了。”
餘璟語速飛快,能聽出來的害怕:“你別這麽認真,我就是随口亂說的,你信我做什麽。”
“我很清楚,我沒什麽好的。”啞然片刻,陳之敘終于敢說出那些話:“我很讓人惡心。”
電話那頭窸窸窣窣地響,随後是餘璟聲音:“靠,真牛,許心肝真太厲害了。是我沒能想到,還是太低估她了。”
說白了,他一直以為陳之敘的毛病是空穴來風,現在再看,原來是病根用力戳到心坎裏了。
“你在哪兒呢?要不要一起喝點?”
桌案上是那杯白水,隔波紋透來的畫面全被扭曲。
“不用,你去忙你的事。”
飛快撂下手機,陳之敘起身找先前接洽的工作人員。
男售後正好幫別的車主開去清洗區,人不在座位。陳之敘在門口稍站了會,等到售後從外頭推門而入。
辦公室聯通裏外,售後趕緊拉開通店內的門:“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上回讓你扔的那個箱子,還能找到嗎。”
陳之敘的車向來到4s店清洗,這位售後人員早已臉熟他。略略思索後,男售後朝他搖頭:“垃圾基本是當天清理的,最晚最晚,第二天也會清理掉。”
“是送到附近的垃圾站?”
“我們自己的清理人員會先打掃分類,然後等站點來收。”
清潔人員的休息區在外頭,緊鄰4s店出口。陳之敘找過去時,那位阿姨正在看劇。
他從售後的電腦上拍了洗車記錄,翻動頁面朝阿姨示意。
這個角度,阿姨腦袋在他肩膀旁邊,時不時斜乜過來,又用起皺的眼皮遮掩視線。
“阿姨,東西我不會白要的,”一如往常,陳之敘笑容和煦,“您不用害怕,我也不會跟店裏說。”
他的眼神有種催動人心的力量,阿姨支吾幾瞬,轉身夠挂在牆面的布袋,從裏頭翻出印有研究所logo的紀念章。
“只剩這個。”她簡單一句。
怕阿姨不給碼掃,陳之敘把随身帶的零錢塞進布袋:“謝謝您啊。”
交易完畢,物歸原主。
簡簡單單的金屬材質,普通徽章大小,包握于掌心,帶來種浸入水底的透涼。
真奇怪,失而複得的東西都變了氣場。
反複翻轉圓牌,除去那個不太時尚的logo,陳之敘好像再記不起它以前的長相。
阿姨把劇暫停了,探個腦袋:“這個……很貴嗎?”
“不貴,”停下動作,陳之敘還笑着安慰人,“現在還能買到,十幾二十塊吧。”
阿姨長長噓聲,終于有底氣放大音量:“我就知道,你那箱垃圾我當時也翻了的,就這個牌子看着好點。”
陳之敘苦笑,遲鈍道:“不算是垃圾吧?您不也收起來了。”
“那你幹嘛扔啊?”阿姨聽出追責意味,加大馬力回怼:“你不要了我才撿的,你以為我想拿?”
眼看要吵起來,陳之敘趕緊去熄對方怒火:“我當時覺得不重要,所以扔掉。是我麻煩您了,您別生氣。”
一番話,把遠離凳面的阿姨重新請回。
她翹個二郎腿,上上下下掃陳之敘,像發現那扶不上牆的爛泥:“那個研究所分很高嗎?你學什麽的?現在做什麽去了?”
被人往蠢了看,陳之敘也沒什麽所謂,他最不忌諱的就是別人罵他蠢。
老實答完,阿姨囑咐他:“讀那麽多年書當然不容易,出到社會也要好好努力,多學點為人處事的道理。”
回到店內,一直到拿車前,陳之敘都陷在回憶迷宮裏,試圖找到中央寶藏。
意料之外的,他好像真記不起那箱零碎物件,那些如寶石般閃爍的片段。仿佛從未經歷與置身,連觸感都變虛假。
回憶抽成黑白,高光被謊言覆蓋,沒有重溫必要。
一切過往都只是飄在半空的雲,形狀任意,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