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下午第一節是六年級課程, 抱教案趕去樓上,中途,遇到迎面過來的譚晉晉。
樓梯平臺短暫停駐, 譚晉晉招呼完畢趕緊閑談:“你那什麽師兄的車還記得嗎。”
“師兄?車?”許杏然瞟她, 反應很快也很自然, “沒太注意。”
“我中午好像遇着他了, 車就在學校對面停車場裏頭。”
“哦?”
“……不是來找你的?”
“說不定是來這邊辦事的,”許杏然聳肩,“或者是開同款車的,滿大街都能撞見。”
一番話, 譚晉晉倒也覺得挺有理。
保持懷疑态度, 兩人趕在上課鈴響前完結話題。
—
周六上午,陳之敘才從睡夢中睜開眼,接到母親姚雨雁的來電。
對方問他:“回不回家吃飯。”
“要幹什麽。”陳之敘清清嗓才說話。
“也沒什麽事。你有空的話, 周末一起吃餐飯就行。”
陳之敘補聲:“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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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氣預備,姚雨雁發作道:“只有出事了才能回家?陳之敘,我跟你住在同一個城市,頂多隔一個區, 別搞得和遷居國外一樣。開幾會車,過來一趟,有什麽難?”
“媽,有空我自然會回去。別操心了。”
從考上江大伊始, 除去寒假過年, 陳之敘一律留守學校。哪怕國外讀博那幾年,比起念家情懷, 那種籠統飄渺的回國願想反倒更勝一籌。
姚雨雁的說教欲不強,但總在碰見陳之敘時才爆發。
兒子千般萬般無可挑剔, 這是她作為優秀母親的內生信仰。少不得要吐露的那幾句,也是她作為母親的天然高位。
不吐不快,管管自己兒子有什麽不行的。
“有空沒空的,你忙什麽我還能不知道,”姚雨雁簡直要氣笑,“下午的飯務必去吃。”
陳之敘驚訝:“您怎麽知道的。”
姚雨雁得意:“別以為只有你能耍我。”
“不去又如何?”
底線被反複挑動,姚雨雁如往常那樣架高架子:“那好說啊,我現在就收拾東西來你家,住一星期還是一個月我說了算。”
陳之敘瞠高眉,語調放緩:“行了,我會去的。”
晚飯定在中區西餐廳,主光暗調,吧臺有微瑩燈管,與夜色氛圍正好。
窗口靠停車場,陳之敘獨自等了會。
晚幾分鐘,袁楚停好車,從樓下上來。
起身相迎,稍商菜品,包廂陷入寧靜。
袁楚雙手疊攀上桌沿,直直打量陳之敘,眼神意味很濃。
“跟我媽認識?”陳之敘問。
“算不上,”她抿出幾分笑意,“我媽也說跟你認識,互相占對方便宜罷了。”
陳之敘微揚額,示意她繼續說完。
袁楚扯唇,揭開無聊謎底:“雨雁阿姨跟我媽去的同一個美容院,敷着敷着臉就認識了。二位聊起來之後,才知道咱們都是江大出來的,這再摻和起來,我們兩個就坐在這裏了。”
袁楚喜好顯明紅唇,牙齒白而齊,說起話來自帶美人氛圍。
姚雨雁本身就是這類人,自然也偏愛這類人。
而餐桌對面,袁楚恰好在陳述這個事實:“我覺得兩位媽媽挺像的。”
“是嗎,”陳之敘可有可無地接腔,“有機會問問我媽。”
“你沒見過我媽?”很快,袁楚改成更恰當的措辭:“你不記得我媽了吧。”
陳之敘頓一頓:“……我們見過嗎。”
袁楚撲哧笑起來,眼梢彎彎:“打過照面的,虧我媽還天天拿這個說事。”
她像是突然想起來那樣,轉身在包裏翻找,摸出張卡片狀的簽頁。
“中區那座很靈的廟,就是她倆一起去的,”袁楚把系着金色流蘇的紙簽推來陳之敘面前,“那天,你順道把我媽也接回家了。”
簽紙帶點細閃,吊頂燈光灑下,潤上層浮澤。
“我媽也求了?”陳之敘皺眉,有些回憶不起。
“那當然,”袁楚話留半句,沒說求了什麽,搞不懂她是知道還是不知道,“網上說是挺靈的,求姻緣尤其靈,你如果感興趣可以帶着雨雁阿姨再去一次。我媽給的這張簽紙,我一直随身帶着,當書簽用。”
下意識,陳之敘又多打量這物什幾眼。
上下橫布花紋,中央印着圖畫,幾行豎向毛筆字。更多像是那種紀念用的福卡,圖個佛祖加身的吉禮勁。
他擡眸:“你信這些?”
其實,這話有些冒犯,但袁楚答很快:“不信啊,讨媽媽開心而已。”
兩人都要的套餐,連叉子都不必碰上,各吃各的。
菜品皆是盤大肉少,等東西一應上齊,袁楚的視線依舊在身上逗留。
“怎麽了,”陳之敘停了動作,示意沒動過的幾道小點,“我跟你換一份?”
“不用不用。”袁楚搖搖頭。
他咽了咽嗓,直接問:“那在看什麽。”
“看你啊,”袁楚比陳之敘更不畏懼社交語言的門檻,“我突然覺得,我們倆也挺像的。”
嘴裏沒東西,陳之敘還是噎住。
袁楚很滿意他的反應,捂嘴後仰:“既然都坐到這裏了,我大可以敞開同你聊。不論媽媽輩的兩位,還是我們倆,人生軌跡都有大半重疊,你還沒聽出來嗎。”
不待陳之敘回應,她趕緊補充說明:“人生軌跡不是物理意義的啊,你別誤解,大概是……成長經歷?人格環境?這一類的?坐在這裏之後,我就覺得氣場尤其舒服,你作出的反應也恰好是我會在別人面前表露的反應,能體會到嗎?”
這番話仿佛要消化很久,陳之敘幹脆沒再動面前飯菜,反問她:“我們見面不過一小時,你憑什麽這樣說。”
“我沒必要弄清你,你也不用深思我說的話,”袁楚被他也弄得緊張,認真看向他,“別人眼裏的自己終歸是不同的,和那些人的成像方式有關,我以為你這樣的人,根本不用在意這件事。”
飯吃完,餘璟的電話也終于能打通。
他不屑地槽幾句,開始自說自話:“我到新辦公室這邊來了,桌椅才就位,但總歸是有地方吃飯了。你要不要過來玩。”
“不了,”陳之敘正開着車,“我剛剛才在外面吃完。”
“……男的女的?”
不用回答,餘璟自己悟出來:“害羞啥,相親就直說嘛。”
省略其他前言後語,陳之敘只說:“她認為我和她是同類。”也不知道怎麽分的等級,又為何要分等級。
“人誇你呢,想這麽多幹啥,”餘璟不置可否,“吃頓飯你也花了時間精力,人家恭維你,你誇回去不就得了。”
聊到最後,還是夜宵邀約:“來不來啊,不來我跟舟揚一起吃了。”
“不來了,我幫你結賬,算上回欠的人情。”
通話挂斷,陸舟揚出聲問:“就我們兩個了?”
“對啊,”餘璟坐回他旁邊,“陳之敘說了不來就真的不會來。”
方才對話,陸舟揚也聽去大半。他很難忽略上回的事:“方便問嗎,他跟許杏然……什麽關系?”
“許杏然?哪個許杏然?”餘璟手機都不玩了:“如果是律所遇見的那位許杏然,那你放心吧,他倆不太認識,臉都記不清那種。”
說完,他還用肩膀捅一捅陸舟揚:“還想知道什麽?”
陸舟揚笑着避開身子,抓餘璟手機點菜。
—
新一周,許杏然依舊重複同樣的日常。
這周額外安排了心理委員培訓,材料要先寫好,還要給林小春過目,留檔用的臺賬也照例填好。
周一整日都是四年級的比賽項目,占用的室內體育館,用皮筋彈小車,越近中心點分越高。
科學組的老師在現場計分,順道聯絡将要到達的航嶼佛祖。
譚晉晉在群裏說:『還真別說,航嶼那堆大爺裏頭是有帥哥的。』
楊語寧回:『我大概知道你說的哪位,但他對我來說也只是無可救藥的大爺。』
譚晉晉迅速飙個表情包:『哇,你倆有說上話嗎。』
『話還是別說的好,我同事告訴我,他随身帶着個筆記本,裏頭書簽好像是張合照,估計有女朋友。』
譚晉晉也就是湊熱鬧,過站了那就下一站:『行吧,那你的皮笑肉不笑很夠用了。』
許杏然來回搓着聊天記錄看,無意識黑臉。
她不斷回想那張落到陳之敘手裏的照片……她明明拿走了呀,她很确認,明明一起裝進了垃圾袋裏,還被記事本崴了角,呈現拯救不回的彎腰形狀。
必要的自作多情結束,她只當一切疑雲短如驟雨,強行忽視翻滾的烏黑。
下午輪到排序後半的班級比賽,毛頭小男孩居多,因為計分的事情吵起來。
楊語寧揚着嗓門居間,兩個男孩心血也不要了,互擲小車,隔着楊語寧的腿掐起來。
臨近體育館,能接受到裏頭加壓欲爆的吵鬧聲。
許杏然趕過去的時候,兩人已經被拉開,其中一位的臉從脖頸憋紅到腦尖。楊語寧比二人更潦草,馬尾被抓散,發絲汗濕在側臉。
紅臉男孩氣如炸彈,又伸了手沖過來,喊叫尖刺,近處聽想要捂耳朵。許杏然上前拉住,卻差點被小孩揮出來的指掌掴到,堪堪閃開。
“小心點,”楊語寧還分得出神管她,“小孩才不拿我們當老師看。”
等班主任把家長叫來,許杏然又立在旁邊當吉祥物。
孩子打鬧這些事,光靠心理老師當然行不通。但學校總認為許杏然光環加身,技能點滿,到場即發功,同問題小孩家長談話時她也是必備品。
點頭笑完,半個下午過去。
從體育館回到辦公樓,遠遠的,陳之敘就坐在梯廳對面的長椅上。
上身微傾,雙手交握,他斜斜對上她視線。
許杏然頓在樹蔭下,走也不是,退又太明顯。
陳之敘靜靜掃她一圈,迎上從旁邊過來的同事。
“有個老師被學生打了,剛剛哭着上樓,”同事從廁所出來,嘴裏是八卦,“我還以為實驗小學的生源很好,看來,小學生是比印象中變難管了。”
臨了,同事觑見許杏然不帶動彈的身影,像從樹根冒出來的土地公公,同背後暗色融為一體。
他吓一跳,飛快噤聲,跟上陳之敘走人。
配合航嶼幾人日程,座談會議安排在快下班的點。
許杏然本就借好會議室跟大小領導開早會,如此攪亂,提前放過去的物料又要勞神收起來。
會議室要拉新的橫幅,拍照好看。
許杏然先黏好一邊,半捧高橫幅,展平了再去黏另一邊。
明天要用的材料收去隔壁,文件夾新裝的材料提前擺好。
她沿着會議桌一個一個座位地挪,到桌尾的時候,有個牛皮面的日程本。本子阖着,綁帶從封底繞上封皮。
首頁黏個姓名框,寫着“陳之敘”。他字跡依舊,灑落自然,和人一樣幹脆。
航嶼的人東西都暫放在會議室,人不知被帶去哪轉悠了。
左右望幾眼,許杏然伸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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