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李從德聞聲轉頭,就見顧榮安不知什麽時候站在身後,手裏還拎着兩壺酒。
半月不見,他看着憔悴了許多,身子也瘦弱了。下巴的胡子很久沒處理,長得有些濃密,整個人的狀态看着消極。
他看到李從德的第一眼有些不可置信,如今她換回女裝,不再身穿男裝,卻是容光煥發,氣質如蘭,令人驚豔。
顧榮安定定觀看一陣後,這才确認她是李從德。李從德一見他眼睛就紅了,想哽咽着要說話,想了想算了,什麽話都不如一個擁抱來得直接。
李從德飛奔過去抱住了顧榮安。顧榮安也伸出手抱住了她。二人相擁而泣,顧榮安一個七尺的男兒哭得泣不成聲,緊緊抱着李從德哽咽道:“我……我以為……你已經……死了……我都不敢告訴徐姨……”後面的話他已經說不出來了,一直哽咽着。
李從德本來想要哭的,他這麽一哭她直接傻眼了,聽那像孩子似的抽噎的哭聲,她忍不住破涕為笑,反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好了好了,沒事沒事。我這不是沒事麽?你……你乖……”說完她都覺得羞恥,她到底在說什麽啊?可她确實不知道怎麽哄人。
好在顧榮安哭一陣後很快恢複了情緒,松開了李從德。李從德替他擦幹眼淚,道:“你以為我死了就回來了?”
顧榮安點點頭,難過道:“沒有什麽活着的希望了。”
“屁話。”李從德擰了一下他的臉,說:“你怎的懦弱到只為一個人要死要活的,我就算死了又如何,怎麽能成為阻礙你要活下去的理由……你可以愛我,但我希望你更愛自己一些。”
顧榮安點點頭,像是聽懂了。
李從德想這兒實在不是敘舊的時候,拉着他的手去到他母親的墳前,指着那一臉狼狽的婦人說:“你說吧,你要怎麽處置他們,我今天來不止是為了尋你,還是為了你的母親的遺願。”
一聽到要處置,那婦人立刻慌了神,說道:“小姑娘你在說什麽呀?處置我做什麽?我們一家都是良民,為何要處置我們?”
李從德冷冷道:“是良人也不會把一對孤苦無依的母子給趕出門,鸠占鵲巢,現在又把他兒子趕到墳地上住,虧你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那婦人還要反駁。顧榮安對她搖搖頭,她便低下頭不說話了。顧榮安看向李從德,看到李從德如此意氣風發,英姿飒爽的模樣,真的感到十分欣慰。
她能換上領着兵來這裏,顯然是已經讀過最危險的時期。顧榮安微微一笑,道:“謝謝你從德,謝謝你還記得我酒後那些話。不過這麽多年過去其實我已經放下了,如今我名利雙收,這些都不重要。只是她已年老體弱,老屋被洪水沖垮,家中又添兩名幼孫,如若我要去計較,那雙幼兒就要無處可去了。”
聽到顧榮安一席話,那婦人難受的低下頭,滿臉寫着愧疚二字。但李從德并沒有覺得她有多愧疚,因為來的時候她就很嫌棄這片地,也很嫌棄這座墳,很難想到她是不是因為強權在這兒而害怕表現出來的愧疚。
顧榮安又道:“其實她有邀請過我去居住,只是我沒有去。”
李從德提醒他:“可是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原諒就算了的。你娘為此被氣死,她死之前的遺願就是讓你想辦法讓她們得到懲罰,拿回你們自己的家。”
顧榮安還是搖了搖頭,要說有恨那自然是有恨,可這麽多年過去什麽都經歷過了,他不在意這些:“我娘性善想來也不會計較。罷了,走吧,從德。”
“你!”李從德皺着眉,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只覺得心裏堵得慌,可顧榮安執意已決,看來這家人他是真的不想計較了。
可李從德就想計較:“那不如這樣。”她看向瑟縮在一旁的婦人,說:“你把你的丈夫叫來,你二人用手把這墳地挖開,把此地屍骨移至到你家後屋去。我方才敲你家後屋那片竹輪風水就挺好的,總比被潦草埋在這臭氣熏天之地好。如此,也算給榮安娘贖罪了。”
“用……用手挖?”那婦人一臉為難:“這兒的土過了十多年了,土地堅硬,哪能用手挖呀……”
“快點!”她說。
那婦人膽怯的瞧了那一排官兵,只好低頭,跑回去叫來他那還沒睡醒的丈夫。他丈夫不願意挖,把事情丢給她,又奉承的對顧榮安說:“榮安啊……當初是你嬸子的主意可不是我的……你要怪就怪她,要挖她一個人挖就可以了。”
那婦人聽此話十分生氣:“分明是你!!”
“我讓你去你就去了?”
“不就是你讓我去的麽!你還說不去打死我!”
“閉嘴!你不要血口噴人!”
顧榮安低下眼眸默不作聲,只給李從德判斷。李從德被吵得頭疼,朝着那男人呵斥一聲:“你也去!都去挖!”
那男人扭頭正想說憑什麽,你個女子憑什麽指使我,這一扭頭看到了士兵們十幾雙冰冷的目光,那男人立刻不敢說話了,忍着一口氣蹲在地上挖了起來。
二人從上午挖到下午夕陽落山,挖到十根手指頭全是泥和血,手臂麻木,才見到土裏邊的草席。草席被腐蝕過度,裏面只有一副慘白的屍骨。
夫婦二人見到白骨吓得臉色煞白。
李從德問顧榮安:“你們村有棺木店麽?”
顧榮安搖搖頭。
李從德便叫士兵們一起往林子裏走去,又找村民借了斧子和繩索,用最快的時間,簡陋的打造了一個棺木。
李從德看到一口簡易的棺木覺得十分欣慰,擦擦汗,先謝過幫忙的士兵,然後對顧榮安道:“榮安,抱歉。來時并沒有想到這麽多,現在只能簡陋的現做一個。”
顧榮安幫忙收拾着,感激道:“怎麽能是你對我抱歉,是我給你添麻煩了才是。”
“先不說這些。”李從德讓人擡着棺木往爛泥地那邊去,然後在身邊給他們舉着火把照路。
這麽忙活過來,天已經黑得看不着路了。官兵們擡着棺木過去時,那夫妻倆已經跑得沒影,李從德猜到他們就不是真心實意的知道錯了,冷笑一聲,把火把放在一旁。
她和顧榮安一起在土坑裏把顧榮安娘親的屍骨擡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放進棺木裏。
顧榮安道:“算了。就不要埋在他們屋後了,我娘定是不太願意再看到他們一家人。”
李從德堅定道:“不。那是你娘的屋子,當然要埋在那。你就不要說話了,聽得我的照做就是了,放心我不會拿他們怎麽辦。”
顧榮安只好點頭。
棺木被埋在屋後的竹林裏,李從德用木頭立了個簡易的碑,又現場采了些野花放在她的墳頭上。期間這間屋子完全不敢亮火,連幼兒的哭聲都要被硬生生捂住,屋中人生怕牽連到自己。
李從德摸着碑,有些難受,道:“這些年幸苦你了。”
顧榮安內疚道:“對不起娘,怪我實在軟弱,記恨不起來……”
李從德搖搖頭,讓他不要再想,只會越想越煩。顧榮安心慰不已,二人攜手而去,來到那間屋子的門前。
李從德讓顧榮安去敲門,顧榮安去了,敲得十分有禮:“哥哥,嫂嫂,是我,榮安……你們別怕,開開門,我們不會對你們怎麽樣的。”
他越有禮,越顯得像是在做賊似的。門內不止毫無反應,甚至一點消息不給他。
李從德無奈又覺得好笑,不過換她自己怕也是不行,她聲音實在過于柔和,兇悍不起來。她扭頭向其中一名士兵說:“你們來吧。”
士兵們點點頭,上前重重拍了拍門,呵斥一聲:“再不開就我們就要這門強行踹了!!”
果然還是他們震懾力十足,門很快弱弱的打開了。開門的是個柔弱的女人,懷裏還抱着一個瑟瑟發抖的幼子。
李從德一看到那幼兒閃爍害怕得眼眸瞬間心軟了。忽然之間明白了為什麽顧榮安不願意再計較。
那女人害怕道:“你們……做什麽呀?”
李從德往裏看了看,裏頭一片漆黑,立即皺眉道:“讓你丈夫出來說話。”
那女人往屋裏瞧了一眼,轉身去把丈夫叫出來了。她那丈夫膽小得跟老鼠似的,一見到這麽多人腿軟得瑟瑟發抖,直往他娘子身後躲,可惜他娘子實在太過于瘦弱,根本擋不住他的身體。
李從德上前去把那膽小鬼揪了出來,給拉到院子裏。那男人立刻跪下說:“各位官爺!這可真不關我的事!是我爹我娘他們幹的!!”
顧榮安對李從德道:“我哥确實是無辜的……從德……算了吧。”
李從德低聲道:“只要住進這間屋子的,就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他們所有人都得為你娘親的死負責,雖你饒恕,不用大過,但小過肯定要罰。如若事情不辦狠一點,你娘的墳說不定在我們走之後就被他們挖出來洩恨了。”
顧榮安聞言一震,确實有理,便退在一邊不說話了,只交給李從德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