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她越氣金銀花笑得越開心。
眼看着她穿着要走,李從德氣狠了,就從書包裏拿出一把剪子,是方才取棉服時,做棉服的老板贈送給她的一把剪子,說是本該半月就完成的,用了一個月,贈予她這致歉之物。李從德想着不要白不要便拿回來了。
金銀花如今要搶她的棉服,她自是不肯,拿着剪子便沖了上去,将那件本該送給徐秀麗的禮物,用剪子撿了個稀巴爛,裏頭柔軟的棉花全都從剪壞的布料裏争湧而出。
兩個男仆要攔着。
金銀花微笑着擺手讓他們不要攔,然後任由李從德把棉服剪爛,剪到不能穿了,她就把身上的破棉服跟扔垃圾似的,扔在地上,得逞的微笑:“罷了,你不想送給姐姐,那姐姐也就不要了。這破東西,你自己留着吧。”說着掩嘴一笑,被男仆們攙扶着走了。
李從德抱着棉服哭得很傷心,她不想讓徐秀麗知道棉服被毀壞了,準備找個空處扔了,卻沒想還是被山上采藥回來的徐秀麗看到了。
徐秀麗看了一眼李從德懷中抱着的棉服,又看了看她哭花的小臉,心裏瞬間明白女兒這是被欺負了。她連忙牽起李從德的手說:“別扔別扔,走,跟娘回家。娘修補修補還能用。”
李從德哭着跟徐秀麗回去了。
上一次哭得這麽傷心還是第一次結工錢走夜路覺得委屈的時候,現在哭是因為她跟顧榮安的努力都白費了,可憐徐秀麗這麽多年也沒穿上一件像樣的,好的衣服。
徐秀麗把李從德牽回偏院裏,回到六合書院她的哭聲便小了些,像是不想被金銀花和李縱海聽到,要面子得很。
徐秀麗一邊用其它相似的布料縫制這件棉服,一邊溫柔的安慰李從德:“沒事的,一件衣服罷了,毀了就毀了,咱們再補補又不是不能穿。”
李從德哽咽道:“可是它本來是很漂亮的。”
徐秀麗道:“是啊,不過衣服的作用不是用來保暖的麽?它漂亮又如何,穿久了還是會舊,能保護到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李從德用力的擦幹眼淚:“娘你放心,我定會找那個金銀花報複回來。”
聽到金銀花徐秀麗眉頭都皺了起來,她就說會是誰把棉服剪了,原來是她……徐秀麗無奈嘆了口氣,說道:“從德,她現在可惹不得。你讀書這幾個月,書院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沒跟你說,你主母被你爹休了,回到她娘家去了。現在你的主母是金銀花,你要想好好讀書,可萬不能再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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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翠英怎麽了?”李從德問。
徐秀麗嘆了一口氣回答:“唉,你主母也是可憐人。她雖然平日裏尖酸刻薄了些,但不至于說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原以為你爹是厭惡女人至極的人,沒曾想,他竟也會為美色動心,為了金銀花不惜得罪你主母的父親。可能也是看翠英的父親被辭官家道中落才敢休妻,如此她家中父親沒權沒勢坐不穩地位還難以自保,目前也拿你爹沒辦法,只能忍着氣接了翠英回家。”
李從德就說家中怎麽多了那麽多丫鬟和仆人,李縱海平日裏那般小氣,怎的會舍得花這麽多錢去雇這麽些人。
徐秀麗讓她寫字,趁着時辰還早。李從德乖乖拿出紙筆練字。徐秀麗縫補着衣服,微笑的看着練字的李從德,說:“從德你好好讀書,将來厲害了,就能離開這個地方。”
李從德聞言心中一陣苦澀,她不敢告訴徐秀麗其實女扮男裝進考場是行不通的。也就是說她想要考科舉的夢破碎了,如今堅持去讀書是為了學幾個字,見些世面,也是為了不讓徐秀麗失望。
徐秀麗縫制半夜,就見李從德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眼睛時不時盯着她手裏的破棉衣,眼睛鼓鼓的,似有萬千怨氣,難以咽下。
徐秀麗懂她的女兒,如若不好好教導一番,以她的沖動性子,明日必定要惹出事端來。
她放下針線,說道:“從德,娘知道你心裏頭不舒服……但你可千萬不要沖動做傻事。”
李從德聞言坐了起來,也不睡了,低聲道:“那是我跟顧榮安廢了很大心血才給你做的禮物。如今被毀了,我無法跟榮安交代,我也無法放下心裏頭的恨意,若不是娘還需要我,我定要拿刀殺了她!”
“快別說了。”徐秀麗放下針線活來到床邊,語氣凝重的說:“從德,你知道現在什麽事情為大麽?”
李從德心知而抿唇不語。
徐秀麗苦口婆心說:“你的學業為大。有些時候事情的解決方法不是打打殺殺就可以的。從德,我們往長遠去看,忍得了這一時,日後雖不能說你一定能中狀元,但好歹識得了一些字。娘想的是,等娘湊夠錢去拿回賣身契,就可以跟你悄悄的離開六合書院,另謀出路。我雖然是一妾室,但并無婚約相束,你父親嫌棄我,也沒給我在戶口上寫上姓名,如此,娘只是名義上的妾室,實則只是個奴隸。從德,再委屈你也要忍一忍,哪怕是為了娘,也為了你自己。你如若以後不想被你爹當做籌碼拿去嫁人,你就必須得去以後去想,不能只看眼前這點怨恨。”
徐秀麗一番話說得李從德順通了許多。是啊,眼前必須以未來發展為重,徐秀麗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可金銀花如今當了妾室,名順言正,不比徐秀麗不受寵,李縱海可謂是愛她愛得不得了,比正室的待遇還高。
她未必不會欺負徐秀麗。
徐秀麗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安慰李從德說:“金銀花那性子只想讓人尊着她,我向來卑微,又不愛出風頭,她不會拿我怎麽樣的。你盡管讀書就是。”
二人又細細商量一陣後,睡下了。李從德閉眼之前算了算徐秀麗的天價贖身錢,她要打好多年工才能贖得起,不過沒關系,她一定會更努力的。
想着,睡去了。
……
翌日,天還未亮,雞還沒叫,她穿好校服來到了修德書院,她以為她來得算早,沒想到沈如松起得更早,一早就在修德書院的門口給她點上了一盞燈。
像是知道她要來似的,沈如松拎着燈籠在門口等着她。李從德來到他面前很驚訝,這秋風瑟瑟,十分寒冷,他就披着件外套站在外面。
李從德連忙走上前,說道:“老師,你起這麽早做什麽?不冷麽?”
沈如松笑笑:“等你呢。我知道你這孩子能讀書定然十分激動,睡不着覺,早着就來了。這天太黑,我來給你打燈籠。”
李從德很感動:“老師……”
沈如松道:“也不是第一次了,顧榮安上一次來的時候比你還早。你們這些孩子都這樣,能讀書一個比一個激動。”
李從德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随着沈如松上了竹林石梯,期間沈如松怕她看不到路摔倒,特意讓她牽着一只手上前。
李從德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男性大人的關懷,讓她有種異樣溫暖的感覺。這種感覺往常只在徐秀麗身上感覺得到,非常安全,又非常溫暖。
二人來到私塾門前。
私塾裏也亮着一個燈籠,提着燈籠的正是顧榮安。遠遠的,他看到李從德就在招手,李從德也興奮的跟他揮手,卻忘了跟沈如松走進門。
沈如松喊了一聲:“愣着做什麽呢?快到早讀時間了,你要是晚到我可是要罰你手板的。”
李從德恍惚了一下,後笑着跑進去:“知道了!”
今日這堂課她上得半懂不懂,因為落學很多,并不是從頭開始學的,沈如松也告訴她:“好好聽好好看,用心去記我說的什麽,不要太着急去理解所用內容,能理解一點也能很厲害了。”
李從德就如他所說的,好好記,可到下課還是很多東西不懂,又記上了其他新的東西,導致大腦一片混亂。但是還好,修德書院的同窗非常友好,一下課就圍了過來,跟她講解她不懂的東西,見她書本破舊了,又拿自己的新書本給她。
他們都知道李從德,那個天天來旁聽的小孩。他們很喜歡李從德,也很欽佩他風雨無阻的毅力,自然願意教他。李從德也在進入私塾後交到了許多好朋友,有時顧榮安還會因為朋友太多插不上嘴而生氣,李從德就會買兩個燒餅安慰他,答應跟他一起作業才和好。
沈如松也是待她極好,準确來說,沈如松是對每個孩子都很好,她看見他給學生們批作業到淩晨兩三點,又看見他幫忙照顧學生的家人,看見他不願意傷害小動物而難過。最重要的是,他從學生那裏收取的學費,往往都沒有他自己花在學生們身上多。
李從德除了顧榮安之外,第二次碰到這樣毫無私心的人,徹底改觀了男人都是混蛋的念頭。
聽顧榮安說,沈如松沒當老師之是當官的,後來因為不肯同其他商販和高官流合污,就辭官而去,好在家中是行商世家,家底豐厚,可因為他清高,看不慣家中行賄肆意揮霍一事,就和家中斷絕了關系,在廣陵縣跟朋友做戲本生意,寫了不少好戲本,賺了不少錢,一番商議下開了這個修德書院。
只是可惜,朋友卻行海而去,說要下西洋看看,二人分道揚镳,再也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