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這說的什麽話。”顧榮安放下燒餅,只覺口裏全無滋味,很認真的看着她:“是我自願的,又不是你強迫我的,何必要這樣當真。”
李從德把他的燒餅重新拿起來,往他嘴裏塞去:“你就聽我的吧,你要是把這些時間浪費在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上,我才難過呢。”
顧榮安蹙起眉頭,似乎有些憂郁了。
李從德道:“你不想考取功名了麽?”
顧榮安:“不,當然想。”
李從德微微一笑:“那你還不快去讀書,在這兒擦什麽碗。而且……”她想說有些俗套的東西,可又覺得不現實,改口道:“你考取功名的話,我還能跟着你沾光呢,說不定還能謀到一份好工作,不用在在這裏洗碗。”
卻沒想她那些俗套的想法,被顧榮安直白且熱烈的說出來:“我會娶你的!”
李從德整個僵硬。
又聽對方道:“我若考取功名,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娶回家。”
顧榮安嘴邊還有燒餅殘渣,模樣有些滑稽,可那認真的神情,卻又讓人笑不出來。李從德忽感心口似河水一樣在沸騰,再也坐不住了,紅着臉不知所措,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
顧榮安在一旁目光熱烈的看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的回答。
李從德在這樣的目光灼燒下,站立難安,滿腦子思索着該說什麽才能讓這個令人尴尬又害羞的話題過去,半久,她摸到了腰間鼓鼓的書包,頓時一拍腦門說:“嗨呀!我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瞬間打破僵局。
顧榮安沒得到回應有些失落,但還是殷切的詢問:“什麽事情?”
李從德從布包裏拿出一件秋衣外套,舒展開後,遞給顧榮安,說:“我娘給你做了件秋衣,你趕緊穿穿看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話我要帶回去改小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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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榮安聞言,連忙推拒:“不行,我不能要。”
李從德道:“我娘說了,她要像對待兒子一樣對待你。你別多心,她就是覺得你沒有娘親疼很可憐,想疼疼你。你對我又極好,沒錢還想着給我買東西,怎能有拒絕的道理,你若不收的話,那我以後你不會收你的。”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完美無缺,又擊中顧榮安心裏柔軟的一處,又讓他無法拒絕好意,只能收下穿着看看合不合身。
“合身的。”他說。
李從德開心道:“我也有一件,跟你一樣的。”
顧榮安問:“那你娘親呢?她自己有沒有?”
李從德一愣:“我忘了問她。”
顧榮安微微一笑道:“我猜她買的棉花只夠做兩件衣服。這樣,我知道有一處地,棉花便宜,我去采購回來,你來想辦法要來你娘親的尺碼,我們縫制一件秋衣回贈如何?”
李從德點點頭:“好。”說完她起身離開了,剩下顧榮安一人在河岸邊吹冷風,沒有得到李從德的回應,手裏的燒餅也索然無味,等黑背來就喂給了黑背。
他想,她若不喜歡說婚嫁之事,他以後就不說了,也省得兩人尴尬。況且世事無常,他也只是在嘴上說,又沒有真的考取功名,空口白牙的,從德又怎會輕信。
如此,對方才頭腦一熱說出來的話十分懊悔,又無可奈何,只希望從德能原諒他的冒昧。
然而李從德這邊根本沒放在心上,她事情來得快也去得快,且尚年幼,對婚嫁之一事懵懂,又不太想懂,顧榮安在的時候她有些慌張,但顧榮安不在又好了,現在滿腦子只有我要練好這些字,得到沈如松的好評才行。
李從德又練了半月的字,自己感覺差不多後,趁着沈如松不注意悄悄的藏在了他要審批的作業裏,想讓他也審批自己的作業,自己偷偷的則躲在書桌下等沈如松審批完。
沈如松形容她就像一只小老鼠,瞧着可愛又有些可恨,但可憐更多一點,翻着她的練字本,那些努力矯正還是歪歪斜斜的字,令他有些心酸。
他其實早知道李從德躲在桌子底下,故意把備好的新毛筆落在地上,抱怨上一句:“破筆,寫起來一點都不順手,扔了罷了。”
那支筆滾到李從德面前,李從德将它撿起,仔細端詳了一下,不禁疑惑,好端端的,怎麽就破了呢?又沒有折……
想着,又一臺硯還有新本子落下來,緊随着落下來沈如松罵罵咧咧抱怨的聲音:“破的!都是破的!不要了不要了!用着一點兒也不好!”
李從德連忙撿起來,她雖固執但并不傻,怎麽會有人舍得把這麽嶄新的筆和本子全扔了呢?她又不傻……想着她鼻尖一酸,抱着那些東西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哭哭啼啼的出現在沈如松面前。
看到眼前抹淚哭泣的李從德,為師多年的沈如松第一次亂了陣腳,坐如針氈,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裝模作樣的呵斥了一聲:“哭什麽?沒看到我在忙嗎?還不快出去?”
李從德沒動,還是哭。
把沈如松哭得頭都大了,心說兩個月前就該狠心把這丫頭關到門外不讓進來才是,現在瞧她那麽努力跟着聽學,又乖又聽話,實在是于心不忍,再趕也遲了,首先愛才這關就過不了。
他只好軟下聲音詢問:“你哭什麽呀?”
李從德把他扔的那些東西放在沈如松桌子上,哭着說:“我知道你是扔下來給我的……”
沈如松笑道:“你知道你還不收好?在這哭有什麽用啊?哭就能讓你的字寫得好看了?”
她搖搖頭。
沈如松盯着她瞧一陣,生得倒是可愛,粉雕玉琢的,哭起來就跟貓兒似的。
沈如松被她哭得無奈,把桌上那些文具收起來,又把批閱好的那份作業拿起,走到她身邊,一同塞到了她的書包裏。
他道:“早些回去,明早來上課。”
李從德差點還以為自己聽岔了:“老師你說什麽?”
沈如松無奈道:“你就算要上學也得有一份像樣的文具,拿着你那本破爛本寫字的話,會被你同窗笑話的。”
李從德聞言更是感動得不行:“老師你同意我跟你讀書了?”
沈如松道:“我都批了作業自然就是同意了。如若不同意,早把你這破破爛爛的東西給扔到山下去了。寫得實在醜,我都不忍心看第二眼。”
李從德破涕為笑。
沈如松摸摸她的頭,問:“可有錢買書?”
李從德搖搖頭。
沈如松又從書架上拿出幾本用過的書籍,塞到她的書包裏,說:“這些是我上一批學生用過留下來的,有些破舊了。好書不嫌舊,能翻能讀就好,你先用着,等書肆秋末降價,我再帶你去買新的。”
李從德連忙搖搖頭:“不用的老師,這些書夠了。”
“行了。再說吧。”沈如松拍拍她的肩膀:“天要黑了,你早些回去,用好筆和墨練字,萬萬好好練,別浪費我的紙。現在的紙比金子還貴,我要是看到你沒半點進步,可就要跟罰男子一樣罰你的。”
說着又拿出一套校服,遞給她:“明日穿校服來上學,這衣服可能偏大了些。你叫你娘給你改改,改小些。”
李從德收下所有東西,用力的點點頭。
沈如松擺擺手,她便知趣的出去了。
她先是開心的去了成衣鋪子取給徐秀麗做的棉服,這是他跟顧榮安一同攢錢買下的棉服,可過冬也可過秋,貴是貴些,但也貴不到哪裏去,能穿很久很久。
她拿到棉服的那一刻開心極了,這棉服柔軟非常,抱在手裏跟抱了一團雲似的。
她抱着棉服回了六合書院,剛進後門就見到了金銀花一身鮮豔的華服從小房出來,高傲的擡着下巴,完全沒有初見時那樣的溫柔模樣,指使起邱嬸子來,比吳翠英還要冷上幾分。
邱嬸子正在幫忙搬她的東西,跟在她後面還出來了三個新買的丫鬟,一見李從德立刻躲到自己房間裏去了,剩下的丫鬟都在幫金銀花搬小房裏的日用品。
金銀花瞧見了李從德,李從德慶幸自己回來之前換回了羅裙,差點被看見了自己穿修德書院校服的模樣。
她微微一笑,道:“從德好久不見,近些時日去找你,你都不在家。聽你娘說,你在跟百子街上的繡娘學女紅?也不知學得怎麽樣了……”她看到了李從德手裏抱着的棉服,連忙走過來,也不管李從德願不願意将它奪走自己穿上身:“哎呀!這是你親手做的棉服嗎?這手可真巧……你瞧瞧,姐姐我穿得正合适呢……”
她的身高和身材都和徐秀麗差不多,自然能穿在身上。
李從德看着自己等了一月才做好的棉服現在穿在別人身上,瞬間渾身是火,怒斥道:“把衣服脫下來!”
金銀花擺擺手,又有兩個男仆從下房裏出來,二人本來是要搬櫃子的,金銀花一招呼,他們就沖了出來,把李從德給推倒在了地上。
金銀花穿着那身給徐秀麗做的棉服得意的說:“從德呀,姐姐這是在給你機會你怎麽就不懂呢……你今日把這棉服讓了我,我就跟你和好。姐姐還是待你像妹妹一樣好。”
李從德怒吼:“還給我!!”
她從沒有這麽生氣過,被李縱海打翻在地,踹到吐血她都沒有這麽生氣過,一瞬腦子都在發脹,感覺全身的血都在往頭頂上湧。
因為那是她跟顧榮安用了很久時間攢錢給徐秀麗買的禮物,明日就要到徐秀麗的生辰,二人都對此很看重。
如今被金銀花穿了去,李從德一瞬有一種棉服被扔進廢水曲溝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