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李從德拿着帕子淚眼汪汪的給她擦嘴角的血,看到徐秀麗吐血,比李縱海的鞭子打在她身上還要疼。
徐秀麗問她:“從德……你仔細看看娘的臉……嘴巴是不是紫了?”
李從德仔細看了看,确實紫了,且紫得接近發黑。她連忙點頭。
徐秀麗伸手拂了一下額前汗濕的碎發,不知在想什麽,想得十分出神。李從德在邊上急得不像話,以為是她感冒加重,起來就要去給她熬藥,被徐秀麗拉住。
徐秀麗道:“明日在熬吧。你去找找娘曬幹的那些金銀花,就在櫃子底下。”
“好!”李從德立即去了,徐秀麗幾乎隔個兩三日都會出去采藥,采的藥都會曬幹,然後用布包好,有條有理的放在櫃子裏,李從德找起來也不麻煩。
她很快找到了金銀花,然後按徐秀麗的吩咐混着其他幾味解毒草,煎成濃水,給她服下,徐秀麗這才重新睡去。
翌日一早,李從德準備去後廚拿稀飯給徐秀麗喝,沒想到金銀花比她早一步,拎着菜籃子來了,裏面不止有稀飯,還有幾個她從邱嬸子那買來的饅頭。
她把饅頭遞給李從德,然後笑着挽着菜籃子進了偏房。徐秀麗剛起,昨日服下解毒水,臉色好了一些,但沒全好,她還是四肢無力,臉色蒼白。
金銀花将菜籃子放在桌子上,把稀飯從籃子裏拿出來,笑着說:“今日那嬸子好說話,給了我好幾個饅頭。來,秀麗,把這稀飯喝了。”
她端着碗來到徐秀麗身邊,看到徐秀麗能自己坐起來,就道:“我瞧着你有力氣多了,果然,吃飽了才有力氣。”
徐秀麗皺了皺眉,沒說話,只盯着那碗稀飯。過了一會,她搖搖頭說:“我沒有胃口,你先放在桌子上,等會我在吃。”
金銀花用勺子翻了翻碗裏的粥散熱,道:“不行。涼了就不好吃了呀……秀麗……你聽我的,這三餐呀,一頓不能少,吃飽了這病才能好轉呢。”
說完她舀了一勺粥遞到徐秀麗嘴邊,徐秀麗說什麽也不肯吃,金銀花眉頭一皺似乎發現了端倪,怎麽也要喂她,實在喂不進去就想持着勺子強塞,嘴裏還在勸說:“秀麗你聽話!”
二人掙紮起來,粥碗翻了,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刺耳的聲響引起了李從德的注意力,很快她就跑了進來,一進來就見屋子裏兩個女人正尴尬的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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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德一進來,她們便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金銀花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你不吃,那我就走了。”
她蹲下身子來撿瓷碗的碎片。李從德立刻沖上去,主動去撿碎片,并把她嫩白的手擋了開:“姐姐,我來就好,你坐着歇一歇。”
徐秀麗抱歉出聲:“對不起銀花……咳咳……”
金銀花搖頭:“沒事,是我的錯。是我執意要讓你吃早飯……”
徐秀麗:“你也是好心。”
“好了好了。”金銀花收起飯籃子說:“我就先過去了,等會宏才吃完早飯沒找着我,是會鬧騰的。一鬧騰,翠英又該說我了。”
徐秀麗:“嗯,你去吧。”
金銀花挽着飯籃子出去了。她前腳一走,後腳徐秀麗強撐着身子從床上起來,她一步步艱難的走到了衣櫃錢,從裏拿出了自己的針線包。
她想測一下自己心裏擔憂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李從德把瓷片扔掉,進來時徐秀麗正蹲在地上撥弄地上的髒稀飯。李從德還以為她要吃那些髒稀飯,連忙把手裏的簸箕和掃帚放下,飛奔着過去扶起徐秀麗。
“娘!還有饅頭的!你吃地上的髒稀飯做什麽?”
徐秀麗搖搖頭,把一根半截變了色的銀針扔在了一邊,然後讓李從德扶着她躺在床上。
李從德很早就起來熬藥了,徐秀麗醒來剛剛好能喝。她打掃完一地狼藉後,跑去藥爐子上把煎煮好的藥拿給徐秀麗喝。
徐秀麗接過碗喝了起來,昨日她還拿不動碗的,服了碗解毒藥之後力氣漸起。她心道這兩日怎麽這麽怪,感染風寒罷了,不至于這般火急火燎的就要咳血死,原來是被下了毒。
徐秀麗不明白她一個老實本分的小妾怎麽會被下毒。她跟金銀花并無仇恨,她沒來六合書院之前,她根本不認識她。
好在她下的毒淺,不是一日就死的……罷了,她不想惹是生非,日後遠離便是了。
徐秀麗放下藥碗,對李從德說:“最近金銀花給你吃的東西你不要吃了。”
李從德愣了一下,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徐秀麗要這麽說,但看到徐秀麗警惕的神情,她也沒有拒絕,只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徐秀麗又道:“也不要與她走得太近。”
李從德忍不住問:“為什麽呀?”金銀花這人不錯的,一直幫助她們。
徐秀麗不想解釋,擺擺手說:“走太近不好,又麻煩人家,說不定你主母看到了還會生氣。”
李從德點點頭:“照娘說的便是。”
徐秀麗摸摸她的頭,仔細的盯着她瞧,似乎怎麽瞧都不夠。李從德主動撲到她懷裏,徐秀麗抱着她說:“不要擔心,吃了你的藥好很多了。你呀,只要回來娘就沒事,天塌下來都沒事。”
照顧了徐秀麗三日,第三日快要到晌午,李從德記着修德書院一事,今天是顧榮安把她帶去修德書院見沈先生時候,錯過這個機會就沒了。李從德想上學,也謹記着顧榮安跟她說的話,要她跟徐秀麗主動坦白,別留任何遺憾。
李從德想了想,拉着徐秀麗的手,說道:“娘,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徐秀麗點點頭:“說吧。”現在出了違反道德的事情之外,也沒什麽是她不能接受的。徐秀麗還坐端正了,定眼盯着李從德,以尊重女兒的儀态,坐直了聽。
李從德這才說:“我離開家的這幾天一直住在山上,那個老觀音廟裏。後來是榮安找到了我,告訴我娘你生病的消息。”
徐秀麗道:“是,這幾日是那孩子陪着我到處找你的。那是個好孩子,你不見了,他竟比我還要急上三分,有時我累了,看他半夜還拎着燈籠在街上找你。”
李從德很是感動,卻沒忘了說正事:“娘。榮安跟我說,他受修德書院沈先生的邀請,要去修德書院讀書了,還給我留了一個名額……”她這話一出就見徐秀麗深吸了一口氣,李從德後面的話因為她這口氣變得自卑膽小,但還是堅持着說完了:“今天晌午,就是他約我去見沈先生的日子……”
徐秀麗把那口氣沉重的吐了出來,半久,問她:“可書院都是男子讀書,優惠的學費也只給男子。女子的話,只有達官貴人的家的小姐才能有錢讀書。你且不說是不是男子身份,娘的月俸不夠支撐你上學,你主母還因為花盆的事情,扣了我半年的月俸。”
李從德急忙解釋:“娘親你別急,榮安跟我說修德書院是免費的。是那位沈先生邀請榮安去的,順便帶上我。”
徐秀麗訝異出聲:“免費?”
李從德點點頭。
徐秀麗道:“是只對男子免費吧?”
李從德再次點點頭。
徐秀麗摸了摸她的臉,心疼說:“那就不去了,好好跟娘繡女紅吧。”
李從德道:“娘,榮安給我出了個主意,讓我學梁祝裏的英臺,去女扮男裝上學。你覺着怎麽樣?”她沒有聽過梁祝這個故事,但感覺女扮男裝是可行的,又問:“娘,你聽過梁祝這個戲本嗎?”
徐秀麗回應:“自然。但這個戲本很長,我要講起來一個下午都不一定講得完。”
李從德道:“你覺着我能學英臺麽?”
徐秀麗看了她一會兒,說:“祝英臺被發現了還有家裏兜底。你有什麽呢?你學了書之後又想做什麽呢?娘知道你不屑于被你爹拿去聯姻,但你告訴娘你若不按你爹規劃的路去走,又不想寄人籬下,那你要怎麽能養活自己呢?男子讀書還能科考,讀得好還能去做官。但女子不行。在我們這個時代裏,女子縱使将來才華橫溢,最後也還是要嫁人,對将來根本無能為力。”
徐秀麗一番話把李從德給問懵了,是啊,她讀了書之後要去做什麽?去當教書先生還是……?可那些事情都不讓女子做,她除了能認得幾個字,能看書,似乎就沒有其他作用了。
李從德越想越喪氣。
徐秀麗給她指了一條明路:“去寫戲本,去做抄本,現下戲本活泛,到處缺人抄,一本抄下來也可賺夠一些溫飽的銀子。你就去做一些幕後的活,人們瞧不着你的臉,也不知道你是男是女,自然是能活下去的。”
“我不要!”李從德立即拒絕了。
徐秀麗問:“那你要做什麽?”
李從德想了想,鼓起勇氣向母親問出那句:“我不能當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