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聽着呢聽着呢。”李從德殷切回應,雖是他說讓她別急,可是分明是他表現得比自己急。
顧榮安道:“我是受了沈先生邀約……昨日他瞧我在百子街被同窗所欺負,心中難忍,便出手相救,後來我們在茶館坐了一會。他考了考我的學識,覺得我是個可塑之才,就邀我去修德書院讀書。”他說着語氣一軟:
“沈先生人好心善,不僅對我食宿全免,還資助我書紙的費用……我萬分感激他。我還厚着臉皮,向他要了另外三個入學名額。本想邀請你和我的同桌金珏,一同去讀書。我同金珏商量,他不肯離開,他覺得修德書院不如六合書院,我也就不勉強了。只想來問問你願不願随我同去?”
李從德認真的聽完了,問了一句比較重要的:“那位沈老師收女學生麽?”
顧榮安被問得一愣:“這……沒問過。”
李從德道:“我娘說朝廷規定不讓女子讀書,能讀書的都是皇權貴族家的小姐,或者官宦之家的小姐。”她說完有些失落,但很快恢複正常,說:“沒事的,榮安你自己去吧。偶爾我們能出來會個面就行。”
李從德要走。
顧榮安連忙拉住她:“你等等……你等等……我想想辦法……一會就好。”他低着頭開始苦思能讓李從德上學的辦法,他不想讓李從德就此埋沒。
李從德在邊上坐立難安,徐秀麗病着,她現下是巴不得飛到徐秀麗身邊去的。
等了一會兒後,見顧榮安沒思索出什麽,就對他說:“我娘生病了,床邊不能無人,我先去了。有什麽事,我們之後再聯系。”
說着她要走。
這時,山下忽然傳來一陣響徹天際的鑼鼓聲,夾雜着一些唢吶鈴音,聽起來十分熱鬧,還能聽見人們的歡笑聲。
是新觀音廟的祈福大會。
每年七月底就要舉辦的。
顧榮安聽着忽然眼神一亮,對李從德說:“從德!你聽過梁祝這出戲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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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德搖搖頭。
顧榮安也來不及解釋太多,她知道李從德此刻心系母親,他選擇長話短說:“從德,梁祝的主角是個女兒,名叫,英臺,她便是女扮男裝上私塾的。你何不學學她?”
李從德一聽眼睛也亮了:“不是不可以。”
顧榮安道:“三日後午時,你用完膳後,到這破廟等我,我帶衣服于你。”
李從德點點頭。
顧榮安道:“但有一點你需得記住。你必須得經過你母親的同意,你母親将你看得極重,若擅自行動,她病情說不定又會嚴重。我雖希望你能有書讀,有學上,但我更希望你輕松讀書,将來不會生出悔恨之事來。”
“知道了。”李從德頭一熱,抱住了顧榮安,感激出聲:“謝謝你為我做這麽多。”說完她便拎着裙擺下山去了,只剩顧榮安一人愣在原地。
……
李從德火急火燎下了山,期間磕磕碰碰好多次,路上摔倒滾落,鞋也跑丢了一只,跑到了大藥房裏去買上好的傷寒藥,差點被當做乞丐轟了出去,好在她把銀子拿出來了。
藥房老板看到銀子給她開了藥。李從德一步不敢停留,拎着傷寒藥跑回了六合書院後門。
後門挨着下房。
她跟要出門的邱嬸子撞了個正着,只見她蓬頭垢面,衣衫不整,還少了只鞋,邱嬸子一時間沒認出她來,只當哪裏來的小乞丐跑進來,拿着掃把要把她趕出去。
李從德立刻出聲:“你幹嘛!是我!”
邱嬸子愣住了。
李從德也沒管她,小跑着往偏院的方向跑,其中又撞見了金銀花,二人沒有打招呼,只是匆匆對視了一眼,在金銀花的注視下,李從德跑回了偏院。
李從德火急火燎的推開了偏院的門,還沒踏進門檻呢,就聽到屋子裏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是徐秀麗在咳嗽。
李從德連忙走進去,徐秀麗此刻正半趴在床沿,聽到有人進來,錯愕的擡起頭,一張臉慘白如紙。
她看到了李從德,整個人激動不已,淚眼刷的一下流出來,嘴唇顫抖不已:“從德?是從德嗎?”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身狼狽的李從德。李從德也哭了,小跑着過去扶住徐秀麗:“娘!”
“從德……”徐秀麗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看到李從德髒兮兮的模樣,想來在失聯的這幾天受了很多苦頭,一瞬間哽咽得都說不出話來,半久才淚眼婆娑的說了一句:“回來好……回來就好……”說完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李從德擦擦眼淚,拿起在藥房買的傷寒藥說:“你先別說話了,我去給你熬藥。”
李從德提着藥包出去了,從下午熬到晚上,連飯都沒有吃,還是金銀花送過來的飯菜。李從德感激的道了聲謝,然後接過飯菜想要喂給徐秀麗吃。
金銀花不讓,只道:“你熬着藥,這藥的火候不能沒人看着。我去給秀麗喂飯吃。”
李從德心說她說的不無道理,就說道:“麻煩你了姐姐,回頭我再感謝你。”
金銀花溫柔一笑:“沒事。你忙去吧。”說完她拎着飯菜盒子進了偏屋,來到徐秀麗身邊,徐秀麗是信任她的,主動坐起來接過她遞來的飯菜。
這幾日托她的憐憫,一直在照顧自己,伺候吃飯不說還要伺候她去上廁所。
只是……
她越發沒胃口了,盡管裏頭魚,肉都有,飯菜都油滋滋的,但她瞧着一點胃口都沒有,吃了兩口就放下了。
金銀花卻勸着她吃,一勺子一勺子的喂到她嘴邊,熱情難以抗拒,徐秀麗也就硬着頭皮吃下。
金銀花道:“這生病的人吶,就是要多吃飯,能吃飯身體才會強壯。”
徐秀麗點點頭:“銀花,你說得是。”
等她吃完飯,李從德也熬好了藥。她端着藥碗小心翼翼的踏進門檻,金銀花連忙走上前幫忙接她手裏的藥碗,熱情的說:“我來我來,你別燙着手。”
李從德沒給,說道:“我可以的。”
金銀花想借機摔藥碗的念頭落空,笑眸裏多了一絲異樣,不過一會,又恢複成人畜無害的笑意,湊到了徐秀麗床邊。
她看着李從德給徐秀麗喂藥。二人看着對方,眼淚都含着熱淚。李從德主動說:“娘,我錯了,你原諒吧。”
徐秀麗抿抿濕潤的唇,也不想再說之前的事情,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娘也錯了,娘再也不會那般逼你……咳咳……你萬萬不能在随便跑出去了……你這一跑……”徐秀麗卡在這說不出來了,只傳出一陣難受的嗚咽,她一痛苦,李從德也忍受不住,放下藥碗和她擁抱在了一起。
金銀花看着這酸溜溜的畫面實在刺眼,掐着指尖兒說話,想吸引母子倆的注意,但她們實在過于投入在母女情深之中,壓根沒有聽見她說什麽,她也只能自讨無趣,捏着手絹兒離開了。
很快,李從德從傷痛中抽離,給徐秀麗喂完碗底最後的一點藥湯水。
她忽然想起顧榮安說的修德書院入學的事情,想了想,又壓下了,現在徐秀麗生病,她說這些只會引得徐秀麗煩憂,萬一病情加重,她後悔都來不及。
大約是母子連心,徐秀麗也想說這件事。現下沒有外人在,徐秀麗才敢拉着她的說些心裏話。她紅着眼道:“從德……咳咳……娘想通了,娘不會再限制你了,你要讀書就去讀吧。”
李從德很意外,不可置信問了一句:“娘你說什麽?”
徐秀麗肯定道:“你是我的命根子……若你有事,或者活得不開心,娘活着也沒意思,你過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娘……”李從德又想哭了。徐秀麗說了這麽多話,已然沒有什麽力氣了,往床上躺下,虛弱的說:“先別哭了……去把身子好好洗洗……幹幹淨淨的來見娘……娘見到你這副模樣就心疼……”
“嗯嗯!”
李從德乖乖的跑去院裏打水,洗幹淨後重新跑回偏院裏,這時徐秀麗已經睡着。她便坐在床邊陪着徐秀麗一同入睡。
睡到半夜,徐秀麗忽然咳醒了,咳得很厲害。李從德很擔心,連忙掌燈看去,看到了地上一灘深色的血,吓得她小臉煞白。
“娘!”李從德連忙撲到她身前。徐秀麗自己看着手掌的血也驚了,想着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過後,忽然覺得這血的顏色有些不對勁,發黑,不是正常血的顏色。
她讓李從德把燈拿近了些,照着她的手看。李從德聽話的把燈拿近。徐秀麗照着自己的手前後仔細看了看,看到了自己幾乎全部變紫的指甲。
她虛弱的出聲:“從德……把桌子裏的鏡子拿來……我瞧一瞧……”
李從德連忙持着燈火去桌子邊上把抽屜裏的紅鏡子拿了出來。這是徐秀麗嫁給李縱海用來生兒子時的獎勵,吳翠英覺得她非常識擡舉,賞給她的。
徐秀麗接過鏡子端着仔細瞧自己的臉,看到了自己烏紫的嘴唇,眼光無神,身上的血液也發燙得厲害。
徐秀麗逐漸反應過來,她這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