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翌日清晨天還未亮,李從德便早早熬好藥端過來了。這個時候寄宿的學子們還沒起床,她放下藥壺後,跑到了柴房裏去觀察書生的情況。
這風寒藥雖貴,但卻有奇效,那本來病入膏肓的書生現在居然能坐起來了,還能走到門口去拿藥,不過走得很慢很慢,仿佛随時都要摔倒了。
李從德不敢去幫忙,因為現在快到學子起床的時間,很容易被發現。
“你可千萬別把藥砸了。”李從德看着那書生搖搖晃晃,柔柔弱弱的模樣,真的很擔心他把她好不容易得來的藥給砸了撒了。
那書生是懂事的,他也怕砸,特意脫下外套裹着抱進去的,磕了碰了也不至于的打碎。
李從德看着他坐在桌子邊上把藥喝下去後才放心離開。
晌午邱嬸子去給學子們送飯,顧榮安已經恢複了不少力氣,還能對邱嬸子鞠躬道謝了,不過只能站一會,站太久他就會暈。
第三日,李從德熬好最後一次藥放在書生門口,然後躲進了柴房,不在看那個小洞,心說:書生,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你活不活得下來,看你自己的命了。
她在柴房坐了一會兒要走。
這時,那個牆洞忽然投擲過來一個東西。李從德愣了一下,往牆洞看了一眼,就見一長得十分俊秀的書生正站在牆的那面沖她合手行禮。
他看起來恢複得很好,原先蒼白的嘴唇開始有了血色,臉頰雖然白皙,但并不是之前那般病态的白。
地上他投擲過來的東西是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書信。是那書生寫給她的。李從德打開看了一眼,紙上密密麻麻寫的全是字,她一個字都看不懂,就對那書生說:“抱歉,我不識字,你寫的這些我看不懂。”
那書生聞言一愣,竟紅了一對耳朵,滿臉慚愧,反應過來後,在房間裏翻來翻去,想找點什麽值錢的東西還給李從德。
可他翻來翻去都找不到什麽值錢的東西。他家境貧寒,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桌上的紙墨筆硯,然後就是兩床換洗的被子,還有幾身不合身的校服。
他想了想,把紙墨筆硯給收拾了起來,用被子包裹好要在小洞裏塞給李從德,但是小洞太小,他塞不進去,只能無助的眨巴着眼,示意李從德去外頭拿他手裏頭唯一值錢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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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德驚訝道:“我不要你這些!你快拿回去!”她知道他條件刻苦,這些東西就是全部家當,自然是不會收的。
可是那顧榮安執意要給她,再三的指了指門口示意讓她過去拿。李從德沒過去,只打開柴房走了,卻沒想到翌日書院就炸了天。
李縱海把家中所有人都召集在後閣裏。書院人不多,手指頭數得過來,徐秀麗跟李從德兩個,邱嬸子還有書童周鎮,李宏才和吳翠英,還有一個隔三差五過來賣柴火的柴叔。
就這幾個人。
李縱海坐在膳堂的太師椅上大發雷霆,桌子拍得震震響,怒目圓睜的瞪着底下的女眷們。
李從德心裏在打鼓,一張小臉煞白,她偷偷看了一眼李宏才,發現李宏才也在看她,在吳翠英手裏張着雙臂要她抱抱。
李從德心想,是不是李宏才把她銀子換藥的事情說出去了。她不敢在跟李宏才對視,緊張的一雙手在後背打結,李縱海每粗重呼吸一次,都讓她覺得好像被淩遲一樣難受。
“是誰給顧榮安送的藥!!”李縱海怒氣沖沖的拍着桌子。
李從德一愣,擡起頭看向李縱海,原來李宏才沒有說!不過……李縱海問的這件事情似乎更嚴重,是誰把她送藥的事情說出去了!!
李從德看向邱嬸子,那嬸子生性膽小,李縱海一發怒,她就心虛得厲害,一雙腿在裙子下直哆嗦,眼神時不時瞟着李從德,一副随時要把她供出去的樣子。
既然不是邱嬸子,也不是李宏才,那就沒有第四個人知道。李從德抿着唇想不明白到底是誰說出去的。
事實是書生自己說出的,他太感激李從德的救命之舉,又找不到她人,就找到了李縱海那裏,像個傻子似的給李縱海當面道謝。
李縱海說話了:“都不說話是吧?”他鐵青着一張臉,站起來走到女眷的面前,跟着他過來的還有拿着鞭子的書童。
徐秀麗下意識擋住李從德,吳翠英也抱緊了李宏才。現在沒人敢張口說話,大家都清楚李縱海的脾氣,屬于誰先說話誰倒黴。
好在顧榮安沒說具體的是誰,只告訴過李縱海是個女子。李縱海也不好直接去說是誰,只能從女眷臉上一個個看過去,看看誰最心虛。
徐秀麗跟李從德都比較冷靜,吳翠英更別說了。六合書院的女人裏只有邱嬸子膽子最小,李縱海這麽一看過去,她整個人就開始哆嗦了起來,渾身上下的肉随着她的顫抖一震一震的,非常的滑稽。
李縱海眼睛落在她身上後,一看到那不打自招的模樣,瞬間怒斥:“邱珠!!又是你!!!”邱珠是邱嬸子的姓名,大家習慣喊她嬸子從沒有叫過她名字,李縱海這一喊,給邱嬸子吓得雙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說:“不是我啊先生!真不是我!老天爺可以作證的!!”
老天爺顯然是不想管她的。
欺負人的虧心事做多了,導致邱嬸子膽子過于小,就算不是她做的,她那副做賊心虛的樣子,給人一種不打自招的感覺。
李縱海立即一腳踹在她身上:“我真是給你臉了!!你以為你養過我小一陣子就真的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了!”
李縱海用眼神指使了一下書童,書童立刻揮着鞭子上了。那書童原本是個非常懂事的小孩,跟着李縱海聽了幾年書後,現下脾氣也變得十分暴躁,打起人來一點也不心慈手軟。
邱嬸子被抽得來回翻滾,翻滾之餘看向了李從德,給李從德吓得小臉煞白,不停的咽口水。
她到底是年紀小,雖然骨子倔,但見到這種包裏的場面,也忍不住打哆嗦,如果自己被這樣抽打的話,想來不用幾鞭子就能被抽死。
邱嬸子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的,可一看到李從德害怕的模樣,瞬間腦子裏閃過一張白淨的愁容,那是她的妹妹,當初被賣掉時也如李從德這般年紀,這般表情,像是一只等待着要被命運生吞活寡的兔子。
邱嬸子咬咬牙把話咽下去了,轉換成一陣陣痛苦哀嚎的哭聲。
李縱海氣呼呼的坐回了椅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壓壓肝火,壓不下去,又把杯子往邱嬸子身上一砸,道:“你這蠢婦!我今日定要把你賣出去給村夫當牛馬!!”
邱嬸子一聽慌了,不止是她慌了,徐秀麗和李從德也慌了。“賣”這個詞在她們耳朵裏無疑不是如雷一般淩厲,叫她們害怕。
邱嬸子還有幾年賣身契的時間就要到了,現在被賣了,之前的時間就會不作數,是死是活都在新任主人的手裏。
李從德看不下去了,想都沒想,撲到了邱嬸子身上替她挨一半書童甩下來的鞭子。
她此舉無疑不是在把自己推出去。
李縱海一看,立即怒聲詢問:“李從德你做什麽!”
女兒沖了出去,徐秀麗也站不住了,連忙上前抓住書童的手怎麽也不讓他揮鞭子了。
她說:“先生你等等!你先聽我說!!”
徐秀麗的地位跟邱嬸子不一樣,她再怎麽樣也是給李縱海生過孩子的人,人又懂事能幹,比起邱嬸子這個沒腦子的蠢婦,李縱海會更看重徐秀麗。
他旋即擺手示意書童停手。
徐秀麗連忙下跪說:“對不起先生,這事是由我而起的,不能怪在邱嬸子上。”
她看了邱嬸子一眼,邱嬸子被抽得皮開肉綻的,趴在地上抽噎。李從德則忍着疼,在一邊順着她的背,生怕她哭得背過去。
徐秀麗說:“從德前幾日不小心染了風寒。我托邱嬸子幫忙熬藥,熬好後放在偏院門口,沒想到被那書生偷拿了去,是那書生手腳不幹淨,先生你萬萬不能怪在嬸子身上啊!”說完她用眼神暗示了李從德一眼,李從德旋即懂事的咳嗽起來,故作一副虛弱的模樣,來證明自己是真的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