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吳翠英二話沒說上前就給了李從德一個巴掌，這雖然不是李從德第一次挨巴掌，五歲的時候主母就因她跑到主院去玩，打過她一次，說她沒規矩，然後再也沒去過。
這一次不知是何緣由，打得李從德不明不白，滿心委屈，反應過來後臉上火辣辣的疼，欲哭沒哭。
徐秀麗連忙上前護着她，滿帶歉意的說：“夫人，要不先問清楚吧，從德她不是這麽不懂事的小孩。”
邱嬸子叉着腰走出來說：“還有什麽好問的呀，我親眼瞧見的，就是你家小孩打鬧不過宏才少爺，把他給推下去的。”
徐秀麗一聽這話瞬間明白了。
原來是邱嬸子告狀了。
是因為方才李洪才落水一事，求嬸子颠倒黑白，說是她打鬧不過李宏才，惱怒之下把李宏才推下水裏的。
她這麽做的原因無非就是想自己把功勞全攬了，好讓巴結主母。果不其然，邱嬸子叉着腰又說話了：“如若不是我及時路過呀，我們家可憐的小少爺可就要夭折了喲！”說完她還裝腔作勢的擦了兩把硬擠出來的眼淚，哭着說李宏才怎麽怎麽可憐。
李從德尚年幼，不懂這些心計，只一個勁的解釋：“不是我推的！”
“你先別說話，跪下着給你主母認錯。”徐秀麗拉着她說。李從德委屈：“娘親不是我推的弟弟，是他自己要摘井裏的花掉下去的。”
邱嬸子立即叫起來：“我親眼看見的不是你還有誰！”
李從德不服氣的還想說話，徐秀麗輕輕捏了她一下：“聽話，跪下給你主母認錯。”
李從德再不服，徐秀麗這麽一催，她也只能咽下委屈，雙膝一彎跪在吳翠英面前，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有何用！你差點殺了我兒子！”吳翠英擡起手還想打她，徐秀麗上前替李從德挨了這一把巴掌。吳翠英并不驚訝，只踹了她一腳：“滾開！”
徐秀麗紋絲不動，被打得臉都紅了，還在賠笑：“夫人你先消消氣，百事有因必有果，你是讀過書的肯定知道這個道理，從德是我生的，她的脾氣我最了解，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不如我們把小少爺叫過來問問，看看到底是何起因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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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嬸子立刻叫起來：“難道我還能冤枉她了不成！”說着她抹着眼淚說起自己為這個書院付出過多少：“嗚嗚嗚……我可是從先生爺爺輩開始侍奉的，我哪能做出這樣的冤枉人的事情……嗚嗚嗚……夫人一定要相信我……”
徐秀麗眼裏升起了一絲恨意，這邱嬸子在她還是丫鬟的時候就欺負她，如今又要欺負她女兒，徐秀麗平日裏再怎麽溫順，此刻也是忍不了的，因為她如若忍了這一遭，這件事情肯定會被放得無限大傳到李縱海耳朵裏，李從德被李縱海賣了也說不定。
她微微發怒，說：“你如若心裏沒有鬼又怕什麽？”她發怒的聲音都帶着一絲柔和，完全聽不出來是在發怒，反叫人越想欺負。
吳翠英是了解徐秀麗的，徐秀麗十歲就被賣到她們家裏給她當丫頭，徐秀麗什麽性格她是知道的，非常清楚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從不幹偷雞摸狗之事，通透生存之道，所以她才放心讓徐秀麗去當李縱海的妾室。
她自然也會教女兒怎麽活。
再者徐秀麗在家裏幹的活要比廚娘多，甚至不需要拿太多月奉，只需要一口飯吃就行了，她心中衡量的天秤自然是向着徐秀麗這邊。
她讓自己冷靜下來，對徐秀麗說：“去把宏才帶過來。”
徐秀麗點點頭，要去正院抱李宏才，沒走兩步邱嬸子也要跟着一起去，說是怕她誘騙小孩兒不說實話。吳翠英沒說話。徐秀麗知道邱嬸子的心思就讓她跟着去了。
二人往正院走。
剛到正院，邱嬸子一把把徐秀麗拉到了角落裏，她常年掌勺砍柴，力氣極大，抓着徐秀麗的胳膊一扯，徐秀麗頓時覺得自己胳膊都要斷了。
邱嬸子先是看了看周圍，确認沒人在，伸出手指惡狠狠指了一下徐秀麗的腦門，說：“你當了個妾室了不起是嗎？我勸你這事最好別管，否則別怪我拳頭不客氣……你現在回去頂多你女兒挨頓打就完事，別鬧得太難看，不然以後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徐秀麗被她指得不吭聲，只平靜的盯着她，看着她唾沫橫飛，看着她滿臉心虛還要故作強勢：“給我回去！去親口跟夫人說！就是你女兒推的小少爺！”
等她不說了，徐秀麗才淡淡的問一句：“說完了嗎？”
邱嬸子一看她眼神，一股子不服氣，頓時脾氣上來了，撸起兩邊袖子說：“咋地？你是不是不服？想挨拳頭？”
徐秀麗是怕疼，不然以前也不會一直任着邱嬸子夫婦欺壓而不吱聲，當時她就是挨過邱嬸子一巴掌，打掉了一顆牙，而有了心裏陰影。
現在看到邱嬸子那結實的臂膀她還是有些害怕，但想了想自己才七歲的女兒，所有的恐懼全部變成一種莫名的勇氣。
這勇氣讓她敢擡起頭跟邱嬸子對視而不心慌，她道：“你以前怎麽欺負我忍忍也就過去了，但你別想欺負我女兒！我就這一條賤命，你的命也比我高貴不到哪裏去。反正在這命比紙薄的世道裏，日後都是要死的，被人打死，病死，罵死都是死。你今日若把我逼急了，我定然會跟你同歸于盡。”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明了，原本柔弱的聲音裏因為李從德而多了一絲淩厲。
邱嬸子并不把她的淩厲放在眼裏，像她這樣好欺負的，就像廚房裏關着的兔子，人畜無害的，欺負急了咬一下就沒下文，不過打打嘴炮的事，她身強體壯怕她作甚？
邱嬸子旋即“嘿”了一聲，揚起巴掌就要打她。
徐秀麗面不改色心不跳，迎下她的巴掌，這一巴掌扇得她半邊腦瓜子嗡嗡的，右邊臉直接浮腫上清晰可見的指痕印子。
徐秀麗接完這個巴掌後，手在胸前掏了掏，掏出一個明晃晃的東西，那東西邱嬸子還沒來得看清楚，就見徐秀麗拿着那東西往她身上狠狠的刺過來。
她下意識拿手掌擋。
明晃晃的剪子直接紮穿她手掌心。徐秀麗力氣不大，只刺進一個剪刀尖兒，如若換作一個成年男子，邱嬸子這只手怕是要被紮穿了。
邱嬸子叫了一聲：“哎喲！！”然後捂着血流不止的手掌叫喚：“殺人咯！”
趁着她吃痛回不過勁兒，徐秀麗連忙跑去了正屋，把李宏才抱了過來。李宏在睡覺，落水讓他心神不寧，邱嬸子哄了好一會兒才睡着，還沒睡舒服就又被抱到了側院。
邱嬸子哎喲着跟着一起走到側院。
她哎喲哎喲的聲音叫得像個猿猴兒，吵得吳翠英耳朵都麻了，呵斥一聲：“鬼哭什麽呢！”
所有人都在看邱嬸子。
邱嬸子見到吳翠英就跟見到青天大老爺似的，滿臉冤屈，拎着那只流血的手給吳翠英看，又憤恨的指着抱着李宏才的徐秀麗：“夫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哇！這個人面獸心的女人她方才拿剪子要殺我呀！”
吳翠英皺着眉看向徐秀麗。
徐秀麗微微低頭，沒說話，只悄然往後退了一步。這是一個很微妙的位置，正正貼在井口邊，往後一仰就可以跳下去。
她既然敢做刺傷邱嬸子的事情，也可以抱着懷中幼子跳進井裏，只要吳翠英黑白不分，不講道理，污蔑她的女兒，她一定會讓她的兒子償命。
她是個不愛扯公正的人，不是她不想求公正，而是在這個命比紙薄的世道，公正只配有權有勢的人說，像她這樣身份卑賤的，完全就是看主人家喜不喜歡她。
對于身份卑賤的人來說，喜歡她，看她順眼，覺得她有用，有價值，那就是公道。
她的這些委屈、悲憤、不甘，全都寫在她那張并不秀麗的臉上。她那張臉長得平平無奇，獨獨一雙眼睛生得極其的明亮，仿佛心中所有的清明都能在那雙眼睛裏看到。
同樣，作為女兒，李從德也有這麽一雙明亮至極的眼眸。
徐秀麗的臉上有五個還沒消去的指痕印。吳翠英是個聰明的女人，單看她臉上的手指印就明白發生了什麽，差不多也能明了李宏才落入井裏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若心裏沒鬼，邱嬸子定然是不會打徐秀麗的。
“哎喲……”
“哎喲我的手哇！夫人吶你可一定要為我主持公道哇！”
邱嬸子還在她耳邊鬼哭狼嚎，正值炎炎夏日，太陽火辣辣的，曬得她心煩意燥，邱嬸子這麽一叫無疑不是火上澆油。
吳翠英聽得不耐煩，擡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在她臉上：“閉嘴你這個賤人！沒完沒了是吧！！”
邱嬸子被扇懵了。
徐秀麗心裏一顆緊緊壓住的大石頭這才落地。她往前一步，走到跪在地上的李從德身邊，用身軀為她擋了一些火辣的陽光，然後溫聲細語的問懷中的李宏才：“宏才，你告訴你娘親，方才你是怎麽落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