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讨好
讨好
小佛堂裏宋淮舟的一番話攪得沈清歡心緒不寧，她匆匆辭別了宋淮舟，就帶着和江流聊得正歡的秋葉回了小院裏。
秋蘭依舊在房中做着繡活，見沈清歡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連忙迎了上去，關切地問道：“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沈清歡強壓着心中的委屈，只平靜地搖了搖頭道：“小佛堂裏太悶了，我有些不舒服，也沒什麽大事，我睡一覺便好了。”
秋蘭見狀疑惑地看向了秋葉，秋葉眼神閃爍，不發一語。等沈清歡在榻上躺下後，兩個人都退了出去。
秋蘭将秋葉拉到了另一間屋子，悄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姑娘怎麽這副傷心的樣子？”
秋蘭心思細，秋葉知道瞞不住她，只好想了一番說辭，半真半假地說道：“方才在小佛堂裏，姑娘又想起了穆世子的事，一時放不下，便有些傷心了。你也別去問，姑娘最是個要強的，就連哭也是要背着人的，咱們別再勾起她的傷心事了。”
聽了秋葉的話，秋蘭心中了然。穆世子那樣好的一個人，姑娘放不下也是正常的。眼看着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如今卻生生叫人折斷了樹枝，誰能受得了？
秋蘭心中惆悵，沉默了半晌後對秋葉說道：“姑娘心情不好，又吃了幾日的素齋，怕是胃裏寡淡，你守着她，我去廚房向小師傅借點面粉，回頭做些點心給姑娘吃。”
“好啊，多做一些，我也想吃呢！”秋葉嘴裏也寡淡得很，成日裏不見葷腥，早就受不住了。
兩人達成一致，秋葉在院子裏守着沈清歡，秋蘭則朝廚房走去。等沈清歡睡醒之後，秋蘭也從廚房端了兩碟白糖米糕來。
“姑娘，廟裏沒有多餘的食材，我只能蒸了兩碟白糖糕，你将就着吃一點吧。”秋蘭将冒着熱氣的白糖糕從食盒裏端了出來，看得秋葉食指大動。
沈清歡從床上起身，來到桌前，用手撚了一塊送入口中，白糖糕香甜的氣息竄入鼻間，喉嚨中滿是甜蜜，連帶着她郁悶的心情也舒展了。
“很好吃，你有心了。”沈清歡很快就吃完了一塊白糖糕，笑眯眯地朝秋蘭誇贊道。這時，秋葉也躍躍欲試地拿起了一塊，三兩下就吞入口中，口齒不清地贊嘆道：“唔唔……好吃……”
秋蘭看着秋葉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慢些吃，別噎着了。”
秋葉大大咧咧地說了一句：“沒事……”說這，一連吃了四塊，因為吃地太快，後來果然噎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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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歡見她噎得滿臉通紅，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看着秋蘭為秋葉拍着後背，随手給秋葉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她面前說道：“喝杯水壓一壓吧。”
秋葉紅着臉喝了一杯水，好半會兒才恢複過來，她羞窘地看着沈清歡和秋蘭說道：“還不是白糖糕太好了嘛，我吃得太快才會噎着的。你們別笑話我了。”
沈清歡看着她羞窘的模樣，心情越發愉悅起來，笑聲清脆悅耳。宋淮舟站在院子外面都聽見了她歡愉的笑聲，一時間心情也跟着輕松起來。
次日一早，沈清歡來到大殿去聽雲空大師講經，雲空大師将晦澀難懂的佛經講得生動易懂，沈清歡聽得入神，等人群都散了，還愣在原地沒有回過神來。
雲空大師看見了她，慈悲地笑着與她說話：“小施主怎麽還沒走？”沈清歡回過神來，見雲空大師發問，紅着臉羞怯地說道：“大師講的佛經很有意思，我一時聽入迷了，不曾發現已經結束了。”
雲空大師聽了她的回答，慈祥地笑了起來，他對沈清歡招了招手，和愛地說道：“小施主與佛有緣，多修善緣，便可得善果。”
沈清歡虛心受教地點了點頭道謝：“多謝大師指點。”雲空大師笑了笑，不再說話，轉身和小沙彌一同走出了大殿。
沈清歡聽完佛經後就回到了小院子裏。午後，沈清歡一個人伏案抄寫佛經，秋葉捧了一盒留心齋的點心進來。
沈清歡望着她手中的點心，疑惑地問道：“這是從哪裏得來的？”秋葉将點心放在桌上，嗓音清脆地說道：“方才在廚房遇到江流大哥，這是他給我的，姑娘快嘗嘗看好不好吃。”
“江流為什麽要送點心給你？”留心齋的點心從前穆時安也給她買過，光是這精美的食盒就要二兩銀子，裏面的點心不但味道絕佳，做地也很精美細致。
她知道江流和秋葉有些交情，昨日他們也聊地很開懷，難道江流喜歡上了秋葉，特地買了點心來讨好她？
“姑娘，這可不是江流大哥給我的，而是宋大人買了讓他送回來給你的。”秋葉暗暗地打量着沈清歡的神色，見她愣了一下，随即不安地說道：“宋大人真是個好人，他知道姑娘在廟裏清苦，特地買了留心齋的點心來。”
沈清歡手中一頓，筆間的墨漬滴在紙上，暈染了剛抄好的一段佛經。秋葉不安地詢問道：“姑娘，都已經送來了，你就嘗嘗看吧？”
“無功不受祿，咱們不能要，你将點心還回去吧。”沈清歡拿不準宋淮舟的心思，他究竟為什麽要平白無故送點心來給她？
若說他對自己有意，當日卻又為何拒絕了大伯父？若是他對自己沒有意思，那昨日又為何在佛堂裏說那一番話？
他的心思她摸不透，也不想摸透。她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該有交集的。
秋葉聽了沈清歡的話，有些為難地說道：“姑娘，江流大哥已經走了，宋大人也不在廟裏了，我還不回去了。”
沈清歡長嘆一口氣，無奈地看着秋葉說道：“下不為例，往後別再收人家的東西了。”
秋葉見狀立刻笑道：“是，奴婢明白了。姑娘快嘗嘗看吧。”說罷，她将食盒打開，裏面用牛皮紙包着，秋葉拆開牛皮紙，裏面包着四種形狀各異的點心，有龍須酥、杏仁酥、綠豆糕和雲片糕。
雖然都是常見的點心，但龍須酥入口即化，杏仁酥香軟可口，綠豆糕甜而不膩，雲片糕清甜留香，樣樣都做得小巧精致，叫人吃了贊不絕口。
“秋蘭若是問起，就說是你托廚房采買的僧人帶回來的。流言才剛剛平息，不能讓人知道我與宋大人有來往的事。”沈清歡吃了兩塊綠豆糕後，再三叮囑秋葉，害怕她說漏了嘴，再惹出是非來。
秋葉機靈地拍着胸脯保證道：“姑娘放心，奴婢都明白。”
沈清歡用了兩塊糕點後，想起了昨日在小佛堂答應了要作畫送給宋淮舟的事。佛經已經被墨漬染黑了，她随手将紙張捏成小團仍在一邊，對秋葉說道：“你去把我的畫具拿來，我想作畫了。”
秋葉依言取來了畫具，又将佛經收起來，将畫紙平鋪在桌上。沈清歡取出一支狼毫筆，思索片刻，蘸了墨水，在宣紙上揮毫如墨畫了起來。
秋葉站在一邊看了好一會兒，才抱着食盒去找秋蘭一起吃點心了。直到酉時，沈清歡才畫完這幅畫。她擱下筆，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望着紙上壯闊的邊塞風光，她滿意地揚起了嘴角。許久沒畫畫了，畫起來卻依舊酣暢淋漓。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邊塞風景悲壯雄渾，讓人悲涼之際卻又心胸開闊。宋淮舟曾經上過戰場，去過邊塞，這樣的畫他應該會喜歡吧？
算起來，這已經是她送給他的第二幅畫了。兩年前在莊子上，他救了自己那一回，她曾送過他一幅夏日鳴蟬圖，也不知道那幅畫如今還在不在了？
兩年間她的畫技日益成熟，筆下的每一筆都多了幾分灑脫，少了些刻意的描補。也許是心境也不一樣了，最初的時候她也曾想要通過畫畫讓人眼前一亮，博得喝彩。後來，她靠着一手瑤琴名動京都，這一手出神入化的畫藝反而沒人提起了。
與穆時安定親後，每日要練字、學規矩禮儀和查賬，慢慢地她也沒心思畫畫了。說起來，穆時安倒是不曾得過她的畫。
想到穆時安，她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他們的婚事結不成了，她也再沒有機會送他東西了。兩人定親到現在，為了避嫌，除了端午節的五色手環，她什麽都沒有送過他。
沈清歡有些自怨自艾地紅了眼睛，她沒辦法騙自己，她還是放不下穆時安，每每想起他，都還是會心酸落淚。
宋淮舟再次來到妙法寺的時候，秋葉就将這幅畫送了過去。宋淮舟從秋葉手中接過畫紙，沒有立刻打開。
秋葉福了福身子，歉疚地說道：“宋大人，姑娘說了，不方便做卷軸了，還請您自己尋人裝裱吧。”
宋淮舟握着卷起來的畫紙，不動聲色地說道：“知道了，這盒點心一會兒你帶回去。”
秋葉順着他的話喵到了桌上包裝精美的點心，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拒絕了他。“姑娘不讓我再收旁人的東西了。”
“為何？”宋淮舟聲音冰冷地問道，秋葉從他冷冽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憤怒。她心頭一顫，嗫嚅地說道：“姑娘說了，無功不受祿。”
說罷，她也不敢擡頭去看宋淮舟的表情，只屈膝退了出去。
宋淮舟眼神冷厲地看着桌上的點心，胸中氣悶。江流觑着他的神色，默默地走了出去。
宋淮舟将畫紙徐徐展開，一幅壯麗的邊塞風光印入眼簾。畫紙上金黃壯闊的大漠，一道烽煙沖天直上，蜿蜒長河，落日餘晖與風沙交映，驚心動魄，渾然天成。
她總是讓人驚奇，一個閨中女子，竟然有如此雄渾的筆觸與壯闊的胸懷。這樣的人，若是屈居于後宅，的确是屈才了。
她的美，她的才情，甚至是她的情緒，她的眼淚，沒有一樣是為了他的。甚至是他的好意，她也毫不猶豫地拒絕。她那麽急切地想要與自己劃清界線，這個事實讓他憤怒，卻也無能為力。
最後那盒點心還是被江流送去了她居住的那個小院子裏。秋葉躊躇地将點心盒抱到沈清歡跟前的時候，沈清歡并沒說什麽，只是嘆息着看了看窗外的那棵柳樹。
午後，宋淮舟去尋了雲空大師下棋。一局棋了，宋淮舟略輸一籌，他遺憾地說道：“我的棋藝退步了。”
雲空大師卻笑了笑，一眼道破了他的心不在焉。“你的棋藝還是貧僧教的，若是全神貫注與我對弈，輸贏難論啊……只是你如今心神不定，自然是要輸的。”
宋淮舟聞言笑了笑道：“果然瞞不過大師。”雲空大師收起棋子，雲淡風輕地笑道：“你這是為情所困？”
宋淮舟有些不自在地對上了雲空大師的視線，遲疑地問道：“大師怎知我是為情所困，而不是為公務煩心？”
雲空大師将棋子放回棋簍裏，平心靜氣地注視着他說道：“若是公務煩心，你此刻應該在府中籌謀良策，而不是往我這妙法寺裏跑了。”
收完棋子後，雲空大師神秘地笑了笑道：“我不但知道你是為情所困，還知道你是為了何人苦惱。”
見宋淮舟一臉震驚，雲空大師笑道：“是為了後院那個小施主吧？”寺廟裏如今只有沈清歡和兩個丫鬟，并沒有其他适齡的女眷，宋淮舟連續來了幾次，他的心思并不難猜。
“大師果然慧眼如炬。”宋淮舟不得不嘆服雲空大師如此細致的觀察。
“感情之事，強求不得。不如随風而去，順勢而為。”雲空大師雙手合十，虔誠地告誡道：“那位小施主心結深重，還是等她放下心結再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多謝大師賜教。”宋淮舟長嘆一口氣後，誠摯地向他致謝。他有的是耐心，也等得起。她總會想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