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決絕分手
決絕分手
寺廟裏的日子雖然平淡，沈清歡卻甘之如饴。沒有了森嚴的規矩束縛，她便如同林間的山雀一樣，自在歡快。
宋淮舟依舊每隔幾日就會讓江流送東西來，有時候是點心，有時候是初秋的青桔和石榴，沈清歡推辭不過，只能默許秋葉收下。
一來二去的，秋葉倒是快活得很，姑娘不耐煩收宋大人的東西，那些吃食有大半都進了她的肚子裏。
秋蘭雖然心存疑惑，卻也沒說什麽，只當是沈清歡授意，讓秋葉托僧人買的。只是那些吃食都很精貴，她暗暗心疼着姑娘本就不多的私房銀子。
沈清歡抄完最後一卷佛經，捧到大殿去的時候，遇到了久違的穆時安。
穆時安身形消瘦，下巴上隐隐泛着青色，像是剛冒出來的胡渣。他一雙鳳眸疲憊且悲涼地注視着眼前盈盈而立的沈清歡，好半晌才冒出一句嘶啞的問候。
“你還好嗎？”
沈清歡微微揚起頭看着他眼底的深情與克制，手指微微顫抖着，差點就要捧不住手中的佛經。
秋葉遠遠地避到大殿外，神情緊張地不時朝殿中張望。畢竟是退了親的，若是被人看見，始終是要惹出閑言碎語的。
清風站在秋葉身旁，低聲地說了一句：“姐姐且放心吧，我家世子只是有幾句話要和沈姑娘說。”
秋葉聽了清風的話，讪讪地收回了目光，安分地守在殿外。和尚們此時正在禪房裏做午課，輕易不會過來，大殿很是安全。
沈清歡輕輕咬住嘴唇，忍住心中的酸澀，垂下眼眸小聲地說道：“我還好。”她不敢擡頭去看穆時安，也不敢問他的近況。
畢竟是曾經傾慕過的人，她沒辦法做到雲淡風輕、若無其事地與他相互問候。
穆時安握緊了拳頭，一雙眼睛定定地注視着她，她瘦了，下巴都尖了，臉上的氣色卻還不錯，看得出來她在寺裏過得很好。
他喉嚨發澀，好半天才艱難地走到她的跟前，低啞地說道：“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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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歡聽到他歉疚的話語，心中委屈，眼眶也跟着泛紅了，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不必自責的。”
“不，是我太自負了，我沒想到竟然是蘭敘将事情說漏嘴了，也沒想到蘭傾竟然會勾結沈清雪做出這樣的事來。是我對不起你，若是當日我早将蘭敘處理了，事情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穆時安自責地說着，語氣中滿是悔意與不甘。
“事情發生了之後，我以為只要我堅持下去，就不會有變數。我沒想到母親會趁我出京的時候去侯府退婚，也沒想到你會寫那封絕情信給我。歡兒，你明明知道我心裏只有你，如何還能說出勸我另娶他人的話？”
說到動情處，穆時安微微顫抖地握着她的肩膀。“歡兒，我知道你的心裏也有我，等你從廟裏回去，我就去求母親重新去提親，好不好？也不必再等明年你及笈，下個月我們就成親。”
沈清歡被他動情的傾訴所觸動，不由得落下淚來。她搖了搖頭，倔強地擡起頭望着穆時安認真的眼神，悲涼地說道：“不可能的，你母親不會同意的，侯府也不會同意的，我們之間，不可能有以後了……”
“我會說服母親的，也會想辦法說服侯爺，你不用擔心，我會有辦法的。”穆時安滿心都是兩人破鏡重圓的憧憬，沒有注意到沈清歡語氣中的絕望和悲憫。
沈清歡淚眼婆娑地注視着他，指尖用力，尖銳的指甲深深陷進了指腹裏，絕望地說道：“你明知道他們是不會答應的……不要為了我再和你母親對抗了，忘了我吧，我不值得……”
穆時安被她的眼淚撼動，心中酸澀，眼中滿是震驚。因為難以置信，他握着她肩膀的手甚至加大了力度。“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了？”
沈清歡看見了他眼中明晃晃的受傷和震驚，心痛如絞，卻說不出話來。他們之間，從退婚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可能有轉圜的餘地了。
穆時安如遭雷擊地望着沈清歡，從她濕潤的眼眸裏看出了她的絕望與悲涼。他心中悲痛，卻不甘心就這樣與她失之交臂。
“你要相信我，我會讓他們回心轉意的，只要你肯相信我，願意等我，我一定會打動他們的，再不行，我去向陛下求情，讓他給我們賜婚，到時候誰都不能阻止我們了。”
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殷切的期望，沈清歡卻沒有被他話語裏的雀躍所感染，她清楚地知道，即便陛下同意賜婚，她這樣嫁過去，也不會得到幸福的。
看着沈清歡的眼眸漸漸暗淡，穆時安心中惶恐，他緊緊握着她的肩膀，不住地搖晃着，迫切地想要聽到她的應允。
“歡兒，告訴我，你相信我，也願意等我，只要你一句話，我立馬就回去求他們。”
沈清歡望着他滿眼的期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是滿眼的疲憊。“放手吧，別再難為你自己了……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為什麽？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穆時安如同負傷的野獸，悲痛欲絕、滿心期待在她拒絕的那一刻都化作了無邊的憤怒。
沈清歡定定地注視着他逼問的眼神，決絕說道：“你明知道我們之間隔着的是什麽，即便你說服了你母親，說服了國公府上下，說服了我大伯父，甚至是求得了陛下的旨意，你可知道我嫁進去要面對些什麽？
你可知道蘭傾并沒有死，她被你母親悄悄送到了一處莊子上，她甚至還懷了你的孩子。你可知道她并不是一個普通丫鬟，而是你母親娘家流落在外的侄女？”
穆時安聽了她質問的話，滿眼的驚愕。他不知道，那時候他正卧床不起，府中的事都是母親在處置，他只知道蘭傾死了，蘭敘被發賣了出去。他不知道蘭傾竟然沒死，也不知道她竟然懷有了身孕。
沈清歡看着他震驚的眼神，悲涼地反問道：“你不知道，是不是？你以為你将我娶回去就能護得住我嗎？不，你不能，你那麽孝順那麽善良，你不可能一再地為了我忤逆長輩。
你母親并不喜歡我，即便沒有了蘭傾，往後也會有別人，她會逼你納妾，會用別的女人制衡我，而我沒有永定侯府的庇佑，也不得婆母的歡心，在國公府又該如何生存下去？這些，你想過嗎？”
穆時安錯愕地望着她，她說的那些話，他的确沒有想過。他以為只要他愛她，給她國公府主母的身份，就足夠了。他從沒想過她的心中竟會有這麽多糾結煩惱。
看着穆時安啞口無言的模樣，沈清歡凄楚地笑了笑。“從前我也很天真，以為只要有你的愛護就足夠了，可是這件事發生之後，我才明白，我們中間始終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你是國公府的世子，是國公府未來的接班人，而我只是一個位卑言輕無人庇護的孤女，我原本就配不上你。如今夢醒了，我也該放手了。你這樣的天之驕子，只有我大姐姐那樣的名門閨秀才能配得上，而我，只是這山中自由自在的雀鳥，高門大戶的主母，不是我能奢望的。”
沈清歡淚痕未幹，眼睛紅腫，眸光卻漸漸清明。她望着穆時安，平靜且決絕。“對不起……你忘了我吧……”
說罷，她掙開穆時安的雙臂，将手中的佛經放在佛龛下，悲憫地背過身去。她很想不顧一切地奔逃出去，可她不能。她不願意讓穆時安再為她糾結，也不願意看他做困獸之鬥，舍棄他天之驕子的尊嚴，四處奔波求情。
他本就是天邊鴻鹄，本就有遠大的志向，不該為了她折斷翅膀，跌落凡塵。
穆時安望着沈清歡決絕地轉過身去，喉中腥熱，他雙眼猩紅，絕望地攥着拳頭，許久才接受了沈清歡不願意與他重歸于好的事實。
他閉上了雙眼，心中因為絕望和憤怒而身形微微顫抖。從小到大，只要是他想得到的，無論是什麽，總能輕而易舉的得到。沈清歡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變數。
他想起了那個冬日，他攔在她的馬車前，不顧嚴寒，殷切地對她表白心跡。為了她，他獨自一人對抗着整個國公府，甚至親自去永定侯府請罪。
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腦海中，午夜夢回時，慰藉着他孤獨的心靈。即便是退了婚事，他也覺得，只要他能求得母親的同意，便能重新将她娶到自己身邊。
他從沒想過她會拒絕，也不知道她心裏的這些憂慮。他以為她像自己一樣，對這段感情充滿了信心，對他們的未來充滿了憧憬。可他不知道，從始至終，想要努力的就只有他自己。
穆時安從未覺得這樣軟弱無力過。他悲憤地看着沈清歡纖瘦的背影，巨大的恐懼與羞辱，讓他難堪地轉身走了出去。
清風在門外，看到穆時安失魂落魄地從大殿中走了出去，心中焦急地擡腳跟了上去。
穆時安走後，秋葉心情複雜地走了進去，卻看到沈清歡面對着佛像，哭地不能自已。
秋葉見到她這副悲傷的樣子，又想起穆時安方才滿臉的蒼白與落魄，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家姑娘，這是與穆世子徹底結束了。可憐了姑娘不過才十四歲，就經歷了這麽多事，秋葉憐惜地走上前去，抱住了沈清歡顫抖哭泣的身子。
沈清歡見是秋葉，哭地越發悲切。穆時安那麽好，她卻又一次傷害了他。可是她不得不放手，明知道沒結果，她不能耽誤他。他那麽好，一定會有更好的人值得他去愛護。
穆時安腳步虛浮地走到了禪寺後院，遠遠地就看見一片桃林。想起那年，正是在那片桃樹下，他對摘桃枝的沈清歡動了心，不過才一年多，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穆時安望着碩果累累的桃林，胸口一痛，一口熱血噴湧而出。清風在他身後見到他吐了血，神色倉惶地跑到了他身邊，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世子，你怎麽了？我這就去找雲空大師為你診治，你等等……”
穆時安用盡力氣拉住了清風的手，虛弱地說道：“別……別去……我們回去……”
清風見他一臉堅決，強忍着眼中的擔憂，扶着他一步一步朝門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