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試探
試探
受了寒的沈清歡果然還是病倒了。秋葉連夜煎了兩副藥喂她喝下，清晨的時候才有所好轉。
秋蘭搬了凳子坐在床邊喂她喝粥時，知紅突然引着沈清悅過來了。沈清悅蓮步輕移，身形款款地走了進來，臉上挂着輕柔的笑意。
沈清歡頗有些驚訝地望着她，臉色憔悴地招呼她坐下。“二姐姐怎麽來了？知紅，快給二姐姐搬個軟凳來。”
恰好秋蘭已經将碗中的粥喂完了，她伶俐地端着碗站起身，退到了一邊去。知紅乖覺地上前将秋蘭坐過的凳子撤走，又去側間尋了個軟凳來。
“聽說妹妹病了，我過來瞧瞧你。”沈清悅柔和地笑着，眼神裏也帶着幾分憐惜。“昨日你遭罪了，連帶着菲表妹也跟着病了一場。”
“表姐還好嗎？”提起穆雅菲，沈清歡心中頗感愧疚，畢竟那人算計的是自己，穆雅菲的确是無辜受累的。沈瓊好不容易來一趟，若是穆雅菲病了，回寧國公府也不好交代。
“昨天夜裏喝了驅寒的湯藥，母親又讓人熬了參湯，屋子裏加了好幾個炭盆，早上我過去的時候她已經好多了。”沈清悅嗓音嬌柔，面上卻帶着幾分憐憫，惋惜地說道：“你若是也能喝上一碗參湯，也不必受那麽些苦了。”
她話音一落，沈清歡的面色一凝，擡起頭直視她，目光睿智清明。迎上沈清歡探究的目光，沈清悅笑容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看了看屋內的裝飾。
“菲表姐是客人，又是大伯父的外甥女，大伯母自然要好好照顧她。”沈清歡不甚在意地自言自語道。
“妹妹能夠這麽想，母親聽了必然極為欣慰。”沈清悅見她語氣并不落寞，也沒有絲毫的氣憤不平，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她話鋒一轉，扯到了昨日的事上。“妹妹昨日說是有人在背後推了你，不知道你可看清了是什麽人推的？”
見她突然轉移了話題，沈清歡心中存疑，面上卻不顯，只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沒看清。”
沈清悅聞言，若有所思地說道：“那倒是可惜了……”沈清歡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自然沒錯過她面上那一絲幾不可查地放松。
“昨日母親查問了許多人也都說沒看見，竟然還有人說是你自己沒站穩尋的借口，別人不信你，可我是相信你的。妹妹一貫溫馴柔順，斷然不會做這樣的事的。”
“可這侯府裏與妹妹你存着舊怨的，也只有五妹妹一人，這……”說到這，沈清悅停頓了片刻，尴尬地捂了嘴，欲言又止地望着沈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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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歡這時算是徹底看明白了她今日來翠竹院探病的心思了。她眼神銳利地端詳着沈清悅，鋒利的目光像一把劍直插心底，看得沈清悅心裏發毛。
“二姐姐這是什麽意思？你是想說推我的人是五妹妹嗎？”沈清歡冷笑着望向這個平日裏謙和有禮的二姐姐，沒想到她會是這樣一個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不出還有誰與妹妹你有這樣的恩怨……”沈清歡的質問讓沈清悅産生了不安，眼神也不自覺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她退縮的樣子卻讓沈清歡心中越發清明了起來，昨日她也想不通究竟是什麽人下的黑手，但是現在，她算是想明白了。
原來她溫柔敦厚的二姐姐并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厚，而是像一條毒蛇一樣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沈清歡冷笑一聲道：“這件事祖母已經有了定論，既然她都說算了，我也不會再追究了。但是那背後害我的人，若是不思悔改，遲早會有被我抓住的一日。”
沈清歡冰冷的目光讓沈清悅退避不及，她尴尬地擠出了一抹笑，道：“妹妹說的是。我還要去大姐姐那，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改日我再來看你……”
說罷便匆忙起身，動作幅度太大，還撞翻了軟凳。“二姑娘你沒事吧？”秋蘭見她撞翻了凳子，有些擔憂地詢問道。
沈清悅慌亂地理了理衣裙，勉強笑着答道：“沒事，我先走了。”說罷，幾乎有些狼狽地帶着丫鬟晴安走了出去。
出門時還不小心與拿着糕點的秋葉撞了個滿懷。秋葉吓得臉色發白連忙道歉，沈清悅面色極度難看，卻沒有追究，反而走地更急了。
秋葉讓知綠将灑落一地的糕點收拾幹淨，走進了卧房，疑惑地望着秋蘭道：“二姑娘這是怎麽了？怎麽恍恍惚惚的？”
秋蘭也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秋葉便存疑地望向沈清歡，卻見沈清歡抿着嘴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知道是誰推我的了。”
“啊？是誰？”秋葉驚訝地走上前去，事發突然，她當時也沒看清是誰。“想來是二姐姐了。”沈清歡眼眸晦暗，神色不明地說道。
“二姑娘？”秋葉驚呼出聲，難以置信地望着沈清歡。秋蘭起初也很驚訝，但聯想起方才沈清悅的驚慌失态，心裏也越發肯定是沈清悅下的毒手了。
秋葉望着神情肅然的沈清歡和一臉肯定的秋蘭，心情也平複下來。但心底的疑惑卻如何也消散不了。她遲疑地問道：“二姑娘她為什麽要害姑娘你？”
沈清歡落寞地嘆了口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的心思我們又怎麽能看透？往後離她遠些吧！”
她與沈清悅本就沒有多少交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礙着她的眼了，她竟然會這樣害她，甚至不惜連累穆雅菲。
那一日也是她提議去看金魚的，推她落水時竟然沒有一個人看見，足以看出她心思缜密。若非她今日來試探，沈清歡還不知道幕後之人會是她。
她這個二姐姐這些年一直溫柔恭順謹小慎微，乖覺地站在沈清寧身後，旁人都只當她是沈清寧的影子，卻不曾想到她是這樣一個手段高明的人。
府中的姐妹，沈清寧心高氣傲，不是那種存着陰毒心思的人。沈清雪桀骜，性子沖動，經過了下毒一事後又在莊子上搓磨了一年，想必是恨毒了自己，若是她出手，必然會一擊即中，直接害了她的性命。
沈清雅雖然與自己不對付，但礙着年紀小，頂多就是嘴上逞能，這點小伎倆她還不放在心上。
唯有沈清悅是個不可小觑的對手。今日她打着探病的名義來，一開口卻是挑撥自己與王氏的關系，故意在她面前說王氏對穆雅菲如何如何，想激怒自己。
見自己沒有上鈎，又故意提起落水之事，想将污水潑在沈清雪身上。若不是她看透了沈清雪的性子，今日未必不會被沈清悅挑撥了去。
“真是想不到二姑娘竟然是這種人，枉我平日裏還當她是個好人。”秋葉忿忿不平地說道，沈清歡卻笑着看了她一眼，感慨道：“人心隔肚皮，豈是那麽容易看得清的？你且冷眼瞧着，日子久了，狐貍尾巴總是要露出來的。”
沈瓊在永定侯府休息了一夜，見穆雅菲并無大礙，便辭別了老夫人與王氏，午飯後帶着她回了寧國公府。
到了初五，按照之前的約定，王氏帶着侯府的幾位姑娘和備好的節禮去了寧國公府拜年。
沈瓊身邊的康媽媽親自來門口迎了她們一同去壽寧院拜見了江老夫人。江老夫人是老國公爺的妻子，老國公爺去世後，是她一手撐起了國公府的門楣，拉扯大了穆光宗和穆光真兄弟倆。
沈清歡一行人來到壽寧院的正廳時，江老夫人正側着身子和湯氏說話。身邊的婆子提醒了一句，她才轉過頭來看向王氏等人。
王氏恭敬地向她問好，又喚了沈清寧等人向她行禮。等幾位姑娘一一見過禮後，江老夫人慈善地說道：“都說你們侯府的風水好，養出來的姑娘一個比一個水靈。”
王氏随即笑道：“老夫人快別笑話她們了，要說這京都裏的姑娘，哪有人能比得上你們國公府的？且不說像二皇子妃那樣端靜賢惠的，便是咱們菲姐，那也是萬裏挑一的好。”
彼此客套地稱贊對方家裏的姑娘也算是內宅交際常見的事了，王氏說起來格外地得心應手。
“王姐姐何必這樣謙虛，連母親說你們府上的姑娘好，那必是錯不了的。”湯氏笑吟吟地請了王氏坐下，目光不着痕跡地朝幾個姑娘身上掃去，很快又收了回來。
沈清歡自始至終都垂着頭，不曾與任何人對視。
“這兩個姑娘之前好像沒見過啊……”江老夫人的目光在沈清悅和沈清歡之間游移，一時有些拿不準到底哪一個是穆時安看中的人。
“這是我們府上的二丫頭清悅和三丫頭清歡。”王氏見江老夫人問起，連忙指着人一一介紹道。
沈清悅穿着一身明黃色的襖裙，額前有整齊的劉海，眉眼溫柔，嬌嬌怯怯地站着。老夫人瞧着，覺得她面容清秀雅致。
再順着王氏的手指看去，沈清歡低垂着頭，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一頭柔順的如墨的烏發襯着鬓邊簪着那朵粉色的珠花，顯得嬌柔明媚。
“三姑娘擡起頭來讓我瞧瞧。”江老夫人沉穩的嗓音傳來，沈清歡依言緩緩地擡起頭來。
只一眼，江老夫人就忍不住要贊嘆起她的美貌來。一張小巧的鵝蛋臉，飽滿光潔的額頭，眉似遠山黛，目如秋江水。小巧挺拔的鼻梁下有一張水潤的朱唇，明眸善睐，豔麗絕塵。
若只是五官生得精致也就罷了，偏偏那皮膚粉膩如雪，玉骨冰肌。江老夫人視線朝下移去，只見身軀凹凸有致，纖腰不盈一握，此刻她柔順地望着自己，眼中清明淡泊。
難怪會讓時安心心念念，果然是個絕色佳人。再看看沈清寧，雖然也生的嬌美，姿色卻遠不及眼前這位三姑娘。江老夫人心中暗暗思忖，也不知道品性如何，是否能配得上她芝蘭玉樹的長孫。
“平日裏都喜歡做些什麽？”江老夫人反複地打量着沈清歡，目光直白灼人。沈清歡有些不自在地說道：“平日裏跟姐妹們一起念書，閑暇時便是彈琴畫畫這些。”
“哦，聽說你師從曲先生？”想起穆時安曾在自己面前誇耀過她的一手好琴藝，老夫人心念一動，忍不住開口問道。
“之前是跟先生學過一段時日。”沈清歡不曾想到江老夫人會對自己好奇，此刻也不想表現過多，只問一句答一句。
“這麽說來，現在不學了？”老夫人疑惑不解地望着她。都說曲先生為人嚴苛，一般人別說拜他為師了，就是想請他指點一二也難。
“歡姐兒身子不好，去歲一直在院子裏調養呢。”怕沈清歡說錯話，王氏急忙為她解釋道。
“那倒是可惜了。”老夫人沉吟片刻，見沈清歡不愛說話，有些掃興，便轉過頭對沈瓊說道：“讓菲姐兒帶她們去園子裏玩吧，我們也好說說話。”
“是，菲姐兒，你快帶她們去你院子裏看那只八哥吧。”沈瓊微笑着遞了一個眼神給穆雅菲，穆雅菲随即會意，帶着她們走了出去。
沈清寧神色淡淡地與穆雅菲并肩而行，沈清雪緊跟其後，沈清悅放慢了腳步，刻意和沈清歡同行，酸溜溜地說道：“三妹妹到哪裏都是最亮眼的。”
“這是國公府，二姐姐慎言。”沈清歡聽出她話語中的羨慕與嫉妒，卻不願意與她多言。
無論是在哪裏，一個端方守禮的閨秀都不應該自恃貌美，何況她們現在還在國公府做客，若是讓人聽去了，少不得要說她膚淺無知。
見沈清歡語氣冷淡，沈清悅忍不住望了她一眼。倒是真能沉得住氣啊！沈清歡不願與她同行，于是加快了腳步。
穆雅菲帶着幾人穿過花園後經過了一座假山，沈清歡望着眼前熟悉的路徑，不禁就想起了兩年前第一次到國公府做客時在這裏發生的事。
假山前相擁的兩人，如今已是陰陽兩隔。宋淮民撒手人寰，穆雅茹也已經嫁入宮廷，聽說不久前還傳出了她懷孕的消息。
作為少數的知情者，沈清歡不禁感慨唏噓。造化弄人，有情人也未必能修成正果。恩愛歡愉有時候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不知道穆雅茹午夜夢回時會不會想起當年相擁而泣的場景，還會不會想起那個曾經那樣熱切愛過的人？
陷入沉思的沈清歡沒留意突然慢下腳步的沈清雪，一不小心就撞了上去。
沈清雪後背被她撞得生疼，一個踉跄差點摔到在地，幸虧身邊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沈清歡胸前撞得抽疼，倒吸了一口氣，鎮定心神後才歉疚地給她道歉：“對不起，方才是我走神了。五妹妹你還好嗎？”
沈清雪眼角一抽，忍不住就要責備她，卻突然見到遠遠走來的偉岸身影，極力克制住了滿心的怒氣，沉聲質問道：“三姐姐若是對我有意見，不妨直說。何必要故意撞我讓我出醜？”
說這，沈清雪眼眶發紅，碩大的淚珠順着臉頰流淌下來。沈清歡沒想到她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哭了起來，心中不禁慌亂。
沈清寧和穆雅菲聞言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望着她。沈清歡心中一凜，沉住氣說道：“我真的是不小心，還請五妹妹見諒。”
“我知道你讨厭我，可也沒必要在國公府讓我難堪吧，是，我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我已經真心悔過了，也不敢奢求你原諒，但是你也沒必要心存報複吧。”沈清雪越說越委屈，眼淚汪汪地哭訴道。
“五妹妹，算了吧，三妹妹都說了不是故意的。”沈清寧看見了穆時安和穆時與走近的身影，皺着眉勸說道。
這時穆時安和穆時與已經走到了她們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