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父女緣淺
父女緣淺
夜裏沈清歡高熱不退，秋葉和秋蘭焦急萬分，連夜去彩霞院敲門，卻都被婆子趕走了。一直熬到寅時二刻，秋葉無計可施，只能在彩霞院外哭鬧。沈瑭夜裏宿在了彩霞院，秋葉被守門的婆子制住的時候，沈瑭剛起了身。
見外面喧鬧，沈瑭面露不悅，皺着眉詢問起丫鬟桃枝，聽說是三姑娘身邊的丫鬟在外面哭鬧，立刻讓她将人帶進來。秋葉好不容易掙脫了婆子的束縛，着急忙慌地跑了進來，見沈瑭面色不虞，立刻跪了下來，哭着說道：“二老爺，您救救我家姑娘吧，她昨天夜裏就起了熱，現在還燒得厲害。”
沈瑭聽見秋葉的話立刻訓斥道：“糊塗，既然姑娘昨夜就起了熱，為何夜裏不來禀報？姑娘的身子怎麽能由得你們這般拖延？”說罷，立刻讓桃枝去尋他身邊的貴叔。讓他騎着馬趕緊去請大夫。
秋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面對沈瑭的诘責膽戰心驚地答道：“奴婢昨天夜裏就來了，可是守門的媽媽不肯通傳，還将奴婢攆走。奴婢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會瞅着老爺起身的時間在外面哭鬧……老爺怎麽罰我都行，只要姑娘平安無事就行……”秋葉哭到哽咽，沈瑭瞧見了心中動容。
他大手一揮，讓秋葉起來。“起來吧，看在你護主心切的份上，今兒這事就算了，你先回去伺候你家姑娘吧。”
見目的達成，秋葉便千恩萬謝地起身離開，飛快地趕回了翠竹院。
沈瑭急着要去衙門上職，沒有多少時間能耽擱，正巧柳氏聽到動靜穿上衣服從內室走了出來，沈瑭便将此事托付給她。
“我馬上要去衙門當差，家中的事，夫人多操點心吧。那守門的婆子實在是不知輕重，你好好責罰一頓，省得她們自作主張，壞了夫人你的好名聲。”
柳氏掩去心中不快，笑着替他整理好官帽。“老爺放心，我定會好好教訓那婆子的，家中有我，老爺盡管放心。”
“夫人賢惠，我自然放心，眼下正是荠菜肥美的季節，我記得夫人最愛吃荠菜蝦仁餡的餃子，晚上讓廚房做了，我與你同食。”沈瑭最喜愛柳氏的體貼，這些年對她也極為愛重。
“嗯，我記住了，老爺先去前廳用早膳吧。”柳氏在沈瑭面前向來進退有度，從不叫他為難，這也是這麽多年她榮寵不衰的原因。
等沈瑭離開後，柳氏笑容一斂，沉着臉将守門婆子叫了進來，又讓劉媽媽喊了兩個在院子裏做粗事的婆子，按着就将守門的婆子打了二十個板子。
貴叔很快就将回春堂的大夫請了來，老大夫號完脈，皺着眉問道：“你家小姐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寒？”秋葉昨日得了沈清歡的囑咐，不敢俱實相告，只推說“昨日姑娘上山穿的少，馬車又漏風，回來就不舒服了。”
“幸虧老夫來的及時，照她這個情形，若是再拖下去，便是不死也要燒成個傻子。”老大夫長嘆了一口氣，“罷了，我先開兩副藥，你去煎了喂她喝下，等燒退了，讓她好好将養着，可千萬別再受寒了，姑娘家小小年紀，若是寒氣入體，怕是以後于子嗣不利啊。”
說罷，他叮囑起守在一旁的杜媽媽：“她們兩個小丫頭年紀小，我說了她們也不明白。你記着，這些日子驅寒補身子的湯藥不可斷，連續服上一個月，先将小姐的身子調養好，等到了盛夏，再熬些膏方固體，将她這寒氣徹底去了，免得日後子嗣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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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媽媽到底是生養過孩子的，聽了大夫的話連連應是。等大夫走了，秋葉拿着藥要去廚房煎，秋蘭見狀立刻拉住了她。“你留下來看着姑娘吧，我去廚房煎藥。”
秋蘭體貼她，秋葉便也不推辭，感激地沖她笑笑，将手中的藥遞給了她。一個時辰後，秋蘭端了藥進來，秋葉接過藥喂沈清歡喝下。
沈清歡意識迷糊，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直到日落時分才退了燒幽幽轉醒。她醒來後見秋葉秋蘭都守在床前，心中感動不已。
見她醒來，秋葉喜上眉梢地湊了過來。“姑娘，你終于醒了。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好了些？”
秋蘭見沈清歡想要坐起來，便伸手托住她的肩背，讓她靠着床柱做好。“我沒事……”沈清歡嗓子喑啞幹澀地回道：“我睡了多久了？”
“姑娘睡了一天了，幸好高燒已經退了。”秋葉替她理了理鬓邊汗濕的發，滿臉都是欣慰地笑。
她們說話的功夫，秋蘭已經起身去桌邊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來。“姑娘剛退了燒，一定很渴吧，先喝杯茶水再說吧。”
沈清歡就着秋蘭的手将茶水一飲而盡，感激地望着她們兩人，誠摯地說道：“辛苦你們了，幸好有你們陪在我身邊。”
“姑娘，您這麽說可不是折煞我們了？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秋蘭笑着将空杯子拿走，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涼着。
“是啊，姑娘您不要這麽說，只要您好好的，叫我們做什麽都行。”秋葉笑嘻嘻地望着沈清歡，這些時日下來，她們主仆間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晚間，沈瑭下職回來，聽聞沈清歡已經醒了，便過來看她。沈清歡已經不記得沈瑭有多久沒有踏進過這翠竹院了，好像自從季氏離開後，沈瑭就不愛來了。
往日裏她想見沈瑭，也都是在柳氏的院子裏。算起來一個月裏，他們父女倆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歡兒，可好些了？”沈瑭掀簾而入，見沈清歡臉色蒼白地倚靠在床頭，詢問的語氣中也帶上了關切。
“父親來啦，女兒沒事了。”沈清歡循聲看去，看見沈瑭來了，臉上不由露出一抹歡顏。
“大夫怎麽說？”沈瑭看見了沈清歡笑得彎彎的眉眼，一時間就想起了他的發妻季氏，那個一樣笑得羞澀內斂的女子。他與她之間起初也是有過一段甜蜜時光的，直到他納了妾後，兩個人之間卻日益冷淡了下來。
他是個恪己守禮的男子，自然不可能拉下臉去哄季氏。而季氏卻一味賭氣，最後只能漸行漸遠。沈清歡長得很像季氏，每次看到她，都會讓他想到季氏，想起那段彼此賭氣的過往。
“大夫說姑娘受了寒，要好好将養着，湯藥也要連續喝上一個月，等到盛夏時節再熬些膏方服用。”杜媽媽這時候已經候在房裏，見沈瑭詢問，立即開口回答。
“既然大夫這麽說了，那你就安心養着吧，課業的事也先放一放。”聽了杜媽媽的話，沈瑭也寬了心，關切地叮囑了幾句。
沈清歡見他還是關心自己的，不由得心中一暖，忙吩咐秋蘭道：“快給父親倒杯茶，父親忙了一日，定然渴了。”
秋蘭聞言，立刻拿起杯子想要為沈瑭倒茶，不想沈瑭卻制止了她。“不必忙了，我與你母親約好了，等會就過去用飯了。”
沈清歡聞言笑容一滞，眼神裏浮起一抹失落與委屈，沈瑭瞧見了卻尴尬地轉過頭，靜默了一會兒，他又對着站在一邊的秋葉叮咛道：“往後你家姑娘有什麽事，你直接去找貴叔便是。”
“是，奴婢知道了。”秋葉連忙點頭應下，沈瑭這才回頭看了沈清歡一眼，見她還定定地望着自己，心中慌亂，垂下眼眸躲避了她的注視。“你好好休息吧，我這就走了。”說罷，也不等沈清歡說話，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沈瑭的狼狽，沈清歡都看在眼裏。她失落地垂下了頭，心裏止不住地酸澀難受。從前她不明白，同樣是父親的孩子，為什麽父親更喜歡柳氏生的一雙兒女，對她和阿恪卻那樣冷淡。
可是後來她就明白了，父親與母親之間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所以母親一死，她們姐弟倆就再也沒人庇護了。她們雖然還有父親，但是和沒有又有什麽分別？
秋蘭瞧見了沈清歡的悲傷，什麽也沒說，轉身走到外面，吩咐知紅去廚房端回她早先讓廚娘熬煮的白粥和佐粥的小菜。
“姑娘，你先歇一會兒吧，我已經讓知紅去拿清粥了。你剛退燒，旁的也吃不下，吃點清淡的也好消化。”秋蘭吩咐完知紅後，又回到了房裏。
“姑娘不必多心，二老爺忙了一日，腹中饑餓也是有的，等他得空了定會來看你的。”杜媽媽在心中嘆了口氣，雖然她這麽安慰沈清歡，但這一年的時間她也瞧明白了，二老爺對沈清歡姐弟倆是沒有多少感情的。
俗話說得好，見面三分情，可是他們父女倆平日裏就見不了幾回，又能有多少感情呢？可憐三姑娘明明是二房的嫡長女，确實爹不疼娘不愛的，不說和大房三房兩位嫡女相比，就連那孟姨娘生的庶女沈清韻，因為孟姨娘的關系，一月裏也能見到沈瑭好幾次。
“媽媽不必說了，我沒事。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着。”沈清歡悲從中來，盯着被褥的視線都有些模糊。
聞言，杜媽媽和秋葉秋蘭只得默默離開，讓沈清歡一個人安靜地待着。秋葉秋蘭雖然只是丫鬟，但從小也是得到過父母疼愛的，眼下她們對沈清歡都充滿了心疼憐惜。
可她們也知道，沈清歡是個要強的人，她們若是不走，她定然是不會哭的，可是這個時候也許哭一場才會舒服些吧。
等房內只剩下自己時，沈清歡強忍的淚終究還是滑落下來。為什麽要哭呢？她不是早就知道父親對她們姐弟的薄情了嗎？為什麽還不死心，還要奢望他的關愛呢？
沈清歡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一雙手緊緊地揪住被褥，她不停地告誡自己，就哭這最後一次吧，往後無論父親如何，她再也不會奢望什麽了。
從今往後，她會自己守護自己，守護弟弟。她會活得好好的，活得比所有人都要好。
等秋蘭再走進來時，沈清歡已經平複下來，倚在床頭靜靜地休息，若不是她雙眼還紅腫着，怕是誰也看不出她曾經哭得多麽傷心。
“姑娘，你先喝粥吧。”秋蘭将白粥從瓷罐裏舀出來，盛了一小碗捧到床前。沈清歡從她手中接過，輕輕地吹涼後，小口小口地吞咽着。
沈清歡喝碗粥，一陣暖意從腹中升起，讓她的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些。“秋葉呢？”沈清歡望了一眼，卻沒見到秋葉的身影，疑惑地問道。
“秋葉她去廚房了。”秋蘭遲疑了片刻，擠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笑，卻被沈清歡一眼就識破了。
“發生什麽事了？”沈清歡定定地望着秋蘭，眼神清明果決。秋蘭見狀只能嘆了口氣，紅着眼眶将事情全都告訴了她。
“知紅去廚房拿了清粥，回來的路上卻被五姑娘身邊的茴香撞翻了。知紅要跟她分辯，那茴香卻趾高氣昂地說是知紅沒長眼睛。本來只是兩個小丫頭碰撞撒了吃食，可是後來知紅再去廚房的時候，廚娘卻說剩下的粥都被五姑娘派人要去了。”
“知紅哭着回來說了這事，秋葉氣不過，就去了廚房和廚娘理論。後來廚娘才又重新熬了一盅給咱們。事情若是到這也就結束了，只是後來五姑娘身邊的桐葉去了廚房，說是那粥熬的太爛，怎麽配給五姑娘吃，就是給她院裏的狗都不肯吃。”
“秋葉實在氣不過，就和桐葉吵了起來，後來老夫人身邊的香玉姐姐知道了，就将這事告訴了老夫人，老夫人勃然大怒，罰了秋葉和桐葉在廚房跪上一夜，不到天亮不準她們起來。”
見秋蘭說的委屈，沈清歡心中一沉。沈清雪這是和她較上勁了，連臉面也不肯顧了。可是她也不是任人欺負的，這口氣，她一定會讨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