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流浪
第61章 流浪
江沉川聽着, 沒有多說話。
休息夠了,他就喊了唐似起身離開。
穿過這個村子沿着大馬路繼續走,中途經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村子, 累了他就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休息, 休息夠了就起身繼續走。
等到快天黑的時候, 他已經到了一個鎮子上。
江沉川買了一個煎餅果子, 坐在一座橋底下一邊吃着一邊和唐似聊上幾句。
他問起唐似的名字。
唐似告訴他:“唐似, 似曾相識的似。”
江沉川半開玩笑似的接了一句:“我總覺得跟你似曾相識。”
唐似哼哼笑了笑, 心想可不就是似曾相識嗎?
她嘴上也學着江沉川的語氣道:“或許我們上輩子,上上輩子就認識呢?所以你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有可能。”江沉川點頭表示同意。
起初江沉川的流浪是沒有目的地的, 可走着走着,漸漸的他也就有了一些目的地。
大多數是唐似盯着路牌看的時候,或者路過某個地方聽見有人聊到一些地方,她想去看看,江沉川就把那裏當成了下一個目的地。
有時候也是下下個目的地。
四月份的時候天氣就已經開始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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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也正是清明節。
清明節這一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還下着細雨呢, 唐似從外面飄回來,告訴江沉川:“這個村子裏的人都去村頭集合了, 待會兒就出發去掃墓。”
江沉川在收拾東西,聽見她的話也依舊有條不紊的, 畢竟他只是路過這個村子留下來借宿了一晚上,又不用參與到集體掃墓行動中。
等收拾好, 洗漱完了,江沉川讓唐似去把在外面溜達的鴨子給找回來。
鴨子長得很快,之前還沒有江沉川手掌大,現在已經比他手掌要大不少了, 身上的羽毛也發生了變化。
唐似昨晚上在江沉川睡覺前還和他嘀咕:“感覺是一只白鴨子。”
紙盒子還是那個紙盒子, 鴨子往裏面一趟, 江沉川背着行囊,提着紙盒子就離開了昨晚上落腳的這個廢棄房子。
村子裏沒有賣早飯的,江沉川在小賣部買了一份泡面和一瓶營養快線,在小賣部老板家裏打了熱水泡了,吃完才出發。
這時候村裏結伴去掃墓的人也都已經出發了,原本下着的細雨都停了。
江沉川沒有繼續沿着大馬路走,走向了田埂,穿過田地和小溪,穿過村子,走上後面的叢山。
因為唐似也想去山上看看映山紅。
附近的矮山基本上都被開荒成了莊稼地,只有少數的幾塊地方仍舊是荒地,長得也是半人高的茅草,看不見有幾棵映山紅。
唐似覺得沒勁,她想看看一叢一叢開着的那種。
“那就得繼續往山裏走,去後面那些比較高的山裏看,那裏沒什麽人住,基本上也只有山腳下被開過荒,山上就能看見大片的一叢一叢的映山紅,那些映山紅開得最好,最熱烈。”江沉川道。
唐似立馬決定:“那我們就往那邊的山裏走吧!”
江沉川當然沒意見,看着她往哪個方向走,他就擡腳往那個方向走,落腳從來就沒有猶豫過,絲毫不擔心唐似會不會把他給帶到溝裏去。
要去唐似選的那座山得穿過一個村子,這個村子有一半藏在山裏,一半坐落在山腳下。
穿過山腳下那一半後就沿着一條上坡路進了山。
在從一家人院子前面過的時候,旁邊一條小路上跑出來一個老婆婆,她一邊跑一邊大喊着,喊的是當地方言,唐似有點聽不太明白,但是聽她聲音着急還有點凄厲,就停下來繞着她轉了轉。
“她在說什麽呀?”唐似問。
江沉川也停了下來,側耳聽着老婆婆從旁邊跑過去,大概是要往山外去,他皺起了眉,遲疑着道:“好像是說誰家媳婦喝農藥了。”
“啊?”唐似朝老婆婆跑過來的方向看,那條小路旁邊是一個池塘,池塘對面藏在一小片竹林裏有一棟紅磚瓦房,看不見人。
江沉川停下來等了一會兒,那個老婆婆就帶着一群人從山外又跑回來了,老婆婆一邊哭一邊喊着什麽,很混亂,連江沉川也聽不太清楚在喊什麽了。
“走吧。”江沉川朝唐似道。
唐似看着他們跑去了那棟紅磚瓦房,應了一聲,收回視線後領着江沉川繼續往前面走。
穿過村子以後還越過了一片比較矮的山。
因為早上還下過雨,山路泥濘,不太好走,唐似放慢了速度,讓江沉川慢慢走着,走到矮山另一邊的時候,他坐在極快岩壁上面休息。
唐似飄在他旁邊,擡頭就能看見他們要去的那座山,能看見山間雲霧缭繞,郁郁蔥蔥一片中有一片又一片的紅點綴着。
是唐似想看的映山紅。
就這麽遠遠看着就已經讓唐似有一點興奮了。
“等一下你就在那個位置等我吧,我上去看完了就下來找你。”唐似給江沉川找了一個歇腳等待的好地方,“那旁邊也開了一叢映山紅。”
江沉川看不見,這山又沒人住,沒有人去開出一條上山的路,要想看到上面那些映山紅只能爬上去,或者像唐似一樣直接飄上去。
她飄上去沒問題,江沉川可不好爬。
江沉川自己心裏也有數,點頭應好,想着正好也差不多到吃中午飯的時候了,到時候他就坐在那裏一邊等唐似一邊把中午飯給吃了。
這裏沒有小賣部,吃不着泡面,還好他背包裏有壓縮餅幹和一些面包。
平常走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時,他也就是吃這些的。
“鴨子呢?”江沉川覺得休息的差不多了,起身打算繼續走。
剛剛他坐下來休息的時候順便就把鴨子給放了出來,讓它自己在附近溜達溜達。
聽江沉川提起鴨子,唐似也轉頭去找,很快就在江沉川休息的石頭後面找到了正在啄什麽東西的鴨子。
“找到了……”唐似飄過去一看,被驚了一下,“它在吃什麽啊!”
“怎麽了?”江沉川好奇,順着聲音走了過來。
唐似連忙出聲阻止他:“等一下!你先別過來,這裏有一條蛇。”
“蛇?”江沉川腳步一頓。
唐似給他描述眼前的景象:“一條好小的蛇,大概就是你小拇指大吧,不過好像快死了,不對,是快要被我們家這只鴨給吃掉了。”
這條蛇也不知道是從哪裏爬出來的,被鴨子給發現了,這鴨子就怼着這條蛇一直咄咄咄,看起來是要把它吃了的樣子。
唐似看見的時候,蛇好像已經快死了。
“鴨子……能吃蛇嗎?”聽她描述完大概情況的江沉川遲疑着問。
唐似也不懂:“第一次碰見啊,如果這條蛇沒毒的話應該就沒關系吧?可能對它來說就是吃了一條比較大的蟲子?”
說着說着她自己激靈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鴨子吃掉這條蛇,唐似就覺得這鴨脖子都不香了。
“快別讓它吃了!”唐似大喊,決定再拯救一下香噴噴的鴨脖子。
江沉川拿起手邊一根長棍子,在唐似給他指出來的方向用棍子揮了揮。
鴨子被趕開,江沉川聽見動靜,先把它給逮回來塞進了紙箱裏,這才去看唐似,見她好像是在盯着什麽東西看的樣子,就問她:“那條蛇還活着嗎?”
“還活着,就是受傷了。”唐似道,“不知道還能不能活。”
她剛和江沉川說完這句話就看見那條小蛇抖了抖尾巴,然後鑽進了旁邊的石頭縫裏面。
唐似看着就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告訴江沉川:“它走了,鑽進石頭縫裏面了。”
她一邊說着,還湊過去往石頭縫裏面看了看,正好看見一點尾巴尖消失在漆黑的縫隙裏。
“看不見了。”唐似道。
她還在盯着石縫裏面看的時候,那頭就有一群人上山了,就是往這邊來的。
江沉川聽見了動靜,于是問唐似:“是有人上山掃墓來了?”
“嗯。”唐似回他,也往那邊看,看見前頭兩個壯年男人扛着一塊大石頭。
她一眼認出來是一塊墓碑,于是給江沉川說了:“他們還帶了一塊墓碑上來,我去看一下。”
她飄了過去,想看看墓碑上面寫的是什麽,可惜墓碑被東西包裹着,她看不見想看的,于是饒了一圈後又飛回到了江沉川旁邊。
“什麽也看不見,算了,我們繼續走吧。”
他們朝着先前選好的地方走去,等到了唐似一早看好的那塊石頭旁邊時,江沉川坐下來等她,她上去看映山紅。
果然啊,長在這種人很難去到的地方的映山紅開得就是比其他地方要好。
唐似剛一飄上去的時候就被這一片映山紅給驚了一下,她甚至萌生出一股沖動,想要去擁抱這一大片的紅。
這麽想着,她就這麽幹了。
擁抱是擁抱不了的,但是不妨礙她在這片映山紅中間穿來穿去,仿佛她和這一叢花融為了一體。
唐似玩得樂不思蜀,找到一個好位置,正好有一排花出現在她的腦袋上,就像戴了一個花環一樣,唐似覺得很好玩,想叫江沉川來看看。
等她低着腦袋去找江沉川的時候,就發現江沉川一直仰着頭在看她這個方向,他看不見這片花,也看不見這山這霧,他只能看見她。
即便是這樣,他也一直仰頭看着。
唐似定定的盯着他看,一時之間突然也沒心思去看這片映山紅了,她又回到了江沉川的身邊。
“怎麽不多玩一會兒?”江沉川的眼睛随着她移動,等她回到身邊的時候就問了一句,他見她之前在上面玩得很開心。
唐似圍着他轉了一圈,随口答了一句:“玩夠了我就回來了,你吃過餅幹了嗎?”
“好像也不是那麽餓。”江沉川道。
他嘴上這麽說着,手上的動作卻是從背包裏摸出來了一包壓縮餅幹,拆開後慢慢咬着吃了。
唐似哪也不去了,就飄在他旁邊,等他吃餅幹,她偶爾會說起幾句山上的風景。
等江沉川慢吞吞吃得差不多了,他也沒有急着起身繼續出發,雙手搭在膝蓋上,無神的眼睛朝向唐似這邊。
早上出發的時候還是陰雨蒙蒙的,路上走着走着雨就已經停了,雲層間甚至還有太陽露了露臉。
後面就開始熱了,江沉川進山的時候就已經脫掉了一件外套,這會兒坐下來休息,不知道是因為山裏有風還是因為溫度确實又下降了,又有點冷了。
他感覺到冷,就自己摸到外套穿上了,起身朝唐似道:“我們下山吧。”
“好嘞。”唐似飄到前面繼續給他指方向。
不過出發之前,江沉川還摸索着用樹枝條把鞋底沾着的泥巴先清理了一下,清理下來的泥巴至少也有十幾斤重。
“感覺身輕如燕。”江沉川丢開樹枝感嘆了一句。
唐似樂得在空中翻滾了幾圈,道:“沒走幾步就又沾回來了。”
“沾回來了再弄下去。”江沉川笑起來,“一時半會兒的輕松也很輕松。”
“噢。”唐似順着他的話說,“短暫的輕松更顯得難能可貴,要好好珍惜。”
“那我每一步走慢一點?”
“那倒沒必要。”
“……”
閑聊着就已經走回了先前鴨子抓蛇的那一堆石頭旁邊。
正好那隊上山的人也就在這附近。
唐似瞥見了,見那塊墓碑上面包着的東西已經被揭了下來,她又想起了先前想看墓碑上內容卻沒看着的事情。
正好江沉川鞋底又沾滿了泥巴,她就讓江沉川坐在這邊弄泥巴,自己去那邊看一眼。
“你就坐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看看就回。”唐似一本正經叮囑了他,朝着那邊飄了過去。
江沉川看着她停在那邊才收回視線,小心翼翼的弄着鞋上的泥巴。
墓碑已經被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給扶了起來,扶在挖好的坑裏,旁邊有另外一個五官和他有幾分相似的男人正要填土。
唐似正好也要往墓碑上面瞅,就在這時候,一道熱情奔放的鈴聲驟然響起,聲音之大,歌聲之嘹亮,直接把唐似給吓得一哆嗦,差點扭頭就飄回了江沉川那邊。
就連江沉川那邊都擡頭把臉朝向了這邊。
男人沒有接電話,而是往坑裏填土,填了一捧土以後就換另外一個來填。
雖然手機鈴聲一直在響着,但唐似這時候也緩過神來了,湊過去總算是把墓碑給看清楚了,也大概捋清楚了這兩個男人和墓碑主人是父子關系。
兄弟倆一個長得瘦瘦高高,膚色也很深,看得出是經常風吹日曬的。
另一個長得白白胖胖的,有些矮,臉上皺紋很深,頭發已經白了大半,就是他褲兜裏的手機在響。
而且是锲而不舍的響着,中途自動挂斷過一次,沒讓人緩口氣就又緊接着響了起來。電話鈴聲太急促,唐似本來跟江沉川說好自己看看就回去。
結果被這道電話鈴聲給勾起了好奇心,愣是沒有立刻回去,還是留在旁邊,想等男人什麽時候接起這通電話,好讓她也知道一下對面到底是什麽事情,電話才打得這樣急。
即便這樣也沒打斷兄弟倆手頭上的活,等土填好了,墓碑已經完全立住了,就等着把旁邊帶上了的水泥弄好做最後的固定。
瘦高男人道:“你先接電話,水泥我來弄。”
白胖男人應了一聲,随手在旁邊草地上擦了擦手就從褲兜裏把手機摸了出來,電話一接通,模糊的哭聲就先傳了出來。
男人顯然有開免提的習慣,立馬就點開了免提。
他張嘴還沒問什麽,一句話就讓附近的人都給聽清楚了。
說的是方言,唐似聽不太明白,卻能看見男人瞬間愣在原地,像是沒反應過來。
反倒是附近的其他人反應過來了,七嘴八舌說着什麽,就連在弄水泥的瘦高男人也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驚慌的大喊了句什麽。
緊接着拿着手機的男人回過神來了,卻是鐵青着臉大步走向剛剛立好的墓碑前,一腳就把墓碑給踹翻了。
唐似看着這一幕有點懵,不明白電話裏的人到底說了什麽,讓這人幹出這種事情來。
還好她想起來江沉川是聽得懂一點的,連忙去找江沉川。
正好江沉川看她一直不回,又聽見這邊傳來的動靜,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
唐似連忙飄到他面前,把自己看見的一幕和他說了,還牙牙學語似的,磕磕絆絆學着電話裏那個人的話說給他聽。
雖然她說的當地方言極度蹩腳,但江沉川聯合耳邊吵鬧的動靜也算是弄明白了怎麽回事。
于是壓低聲音給她解釋了:“那通電話應該是他家裏打過來的,大概是說他兒子掉水裏沒了。”
“啊?那他踹人家墓碑幹什麽?”
“那不是別人家墓碑,應該是他親爹的墓碑。”江沉川清了清嗓子,聲音依舊壓得很低,“聽他們的意思好像是說他剛把他爹的墓碑給扶正手機就響了起來?”
唐似回憶了一下:“好像是的吧,我過去的時候他們剛把墓碑扶正要填土固定,我就湊過去看,結果還沒看清呢他手機就響起來了,給我吓了一跳,就因為這個?”
“嗯。”江沉川點頭,“說是剛給他爹把墓碑扶起來,家裏兒子就出事了沒了,說不該立這個碑……”
唐似:“……”
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些什麽。
“還沒回去看過,也不知道他兒子到底是怎麽出的事情,就先把責任推給他早就去世的親爹?”唐似啧了一聲,“就不怕把他親爹給氣活了啊?”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是看着那邊的,結果話剛說完,舌頭像是在嘴裏打了個轉。
“好……好像還真把他親爹要給氣活了。”唐似瞅着一股黑氣突然從墳包裏飛了出來,就這麽飄在那兄弟倆的天靈蓋上,她又改口,“氣得他們親爹要拉着他們下去好好教訓了。”
起初江沉川以為她就是随口吐槽一下,聽着聽着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又見她一直盯着那邊,心裏一突,問了一句:“你看見什麽了?”
唐似就把墳包裏面飄出黑氣的事情說了。
“看着像是某種怨氣,直愣愣飄在他們天靈蓋上啊。”她最後用八個字總結了一下,“烏雲罩頂,必死無疑。”
江沉川愣住。
這時候那群人已經顧不上去管倒在墳頭的墓碑了,匆匆忙忙往來的方向跑。
唐似立馬朝江沉川道:“我們過去看一下,不行就跟着他們走。”
“你想救他們?”江沉川嘴上問着,腳上是一點沒停,跟着她往墳包那邊靠近。
唐似:“不啊,就是很奇怪,你說就因為兒子把墓碑給踹了,所以就要自己兒子的命?這事合理嗎?就算合理,踹他墓碑的就一個兒子,怎麽還搞遷怒那套,把另外一個兒子的命也拿了啊。”
她嘀嘀咕咕着,其實也有點說不太明白。
“反正感覺不對頭,但不管對不對頭,這都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唐似嘿嘿笑了笑:“重點是這麽重的怨氣,味道肯定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