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流浪
第56章 流浪
◎水鬼◎
“我會很難過的。”唐似道。
可惜大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唐似也知道, 自己這些話頂多是說說了,大黑比自己這具身體年紀要大,肯定會比自己先走。
大黑雖然沒有辦法聽懂她在說什麽, 但不影響它察覺到唐似的情緒, 并低頭用行動安慰她。
唐似沒有再說這樣的話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 她也搬去了戴老板家裏, 跟戴老板他們生活在一起, 早上還是會早早的起床, 跟着戴老板去殺豬,起的比當初陪老李去水果市場還要早。
有時候淩晨兩三點就得趕到那個地方去。
這樣忙碌的日子過去了一年又一年, 戴老板在有一年的春天收了兩個徒弟。
又過了幾年,戴老板不再賣豬肉了,他找人用家裏的車改造了一輛房車,帶着宋嘉和三條狗一起自駕游。
房車算不上多大,但也夠兩個人三條狗生活了, 還能自己做飯吃。
兩年多的時間走走停停,在發現大黑已經老了之後, 戴老板跟宋嘉又帶着他們回到了村子裏。
清明節的時候,他們去看了匡老師和老李, 又去山上找李衡安,李衡安帶着他們去山背後那塊山坳裏去挖筍。
那裏有一片竹子, 庵堂裏每年吃的筍全都來源于這裏。
阿黃似乎很喜歡這項活動,幫忙刨出來了好幾個。
Advertisement
唐似和大黑沒什麽精力,直接趴在一根竹子底下就不怎麽動彈了,引得李衡安他們往這邊看了好幾眼。
他們都知道大黑已經老了, 随時會離開, 但唐似跟阿黃的年紀分明差不了多少, 阿黃還這麽有精力,怎麽唐似也跟大黑似的,仿佛進入了老年期。
“大概是想陪着大黑,擔心大黑吧。”戴老板感嘆。
李衡安等人聽着,也覺得是這麽個原因。
可是,當他們挖完筍商量着回庵堂的時候,回頭往這邊走,喊着小花跟大黑的名字,趴在那裏的兩只狗卻都遲遲沒有動靜。
戴老板跟宋嘉最先意識到了什麽,心裏一咯噔,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跑了過來的。
等跑近了,摸摸唐似跟大黑的身體,還有些溫度,可确實沒有了呼吸。
“大黑走了,怎麽小花也……”李衡安從後面追上來,看着這一幕眼眶一紅,既難過又有些不敢置信。
當意識到小花也跟着大黑一起走了的時候,那點難過已經不只是用兩倍能夠形容的了。
一時之間,挖筍的快樂都散了。
後來經過商量,李建明把小花給帶了回去,葬在了老李跟匡老師的旁邊,戴老板卻沒有把大黑帶回自家祖墳那邊,而是和李建明商量過後,把大黑跟小花葬在了一起。
每年清明節的時候,戴老板和李建明他們還會給送幾根骨頭過來,雖然也不知道唐似跟大黑能不能收到。
……
圖嶺是個小地方,被山包圍着,要想去外面的世界只有一條路,是一條水路,得坐船,船要湊齊二十個人才走。
外面的人想要進圖嶺也是一樣。
平常基本上沒有什麽人進出圖嶺,但一到周末,想要進圖嶺的人就多了起來,尤其是學生。
因為圖嶺這條水路連接着的是一個縣城,縣城裏光是高中就有四個,更別提還有技校之類的,于是一到周末放假的時候,就有不少人結伴去圖嶺玩。
不管是坐船還是去那邊爬山都足夠打發時間。
“多少錢一個人啊?”
“二十。”翹着腿坐在岸邊凳子上的男人比了兩根手指,目光朝這群學生身上掃過,又補充了幾句,“加上你們人差不多就齊了,錯過了這趟船,下一趟至少得四十分鐘以後了。”
這一群學生一共六個人,全是女生,身上還穿着藍白色的校服外套。
男人剛說完那幾句話,裏面唯一一個留了短發的女生就連忙道:“我們坐,現在就能走嗎?”
一邊說着一邊掏錢。
另外五個女生也沒有什麽意見,也掏出來了錢遞過去。
男人一一接過,随手扯了薄薄的船票遞過去,一人一張,叮囑她們收好:“還差兩個,人齊了就馬上走,很快的。”
今天正好周末,學校都放了假,确實有不少學生來這邊。
剛剛短發女生之所以急着應下來就是擔心晚了後面的人先定了,所以聽見男人這麽說她們也沒有反駁,朝男人說了一句:“那船開的時候你記得喊一嗓子哦,我們就在旁邊拍幾張照,不走遠。”
“行。”男人爽快答應,心裏卻想着估計拍不了一兩張就得走了,學生多,坐船的人很快就能湊齊的。
結果接下來過來的好幾撥人全都是大于兩個人的,最少都是三個人同行,完全沒法分出來兩個人填補上這兩個空缺。
男人只能繼續等着。
那邊六個女生開心的拍着照。
“我們找個人幫我們拍一張六個人的合照吧?”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的女生提議。
其他女生當然沒有什麽意見,扭頭就開始打量附近的人,想要找一個看起來好說話一定會答應這個請求的好心人。
她們很快就鎖定了一個目标,正好對方也是往這個方向來的。
是一個清瘦的男生,身上的衣服看得出來很舊了但很幹淨,就是在只有十幾度的天氣裏穿的有點單薄,牽着狗繩的手被風吹得發白。
又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哥哥你好,可以幫我們拍一張照片嗎?”眼鏡女生抱着相機走過去,朝對方禮貌詢問,另外五個女生也跟了過來,用一種拜托的眼神看着他。
可下一刻,男生擡眼時她們就發現有些不對。
男生的眼睛很黑,黑沉沉的沒有光亮,擡眼的時候他的目光也分明落不到實處,眼裏沒有焦距。
他是個盲人。
女生們意識到這一點時第一反應就是出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知道你不方便。”
男生并不在意這個,清瘦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一開口,聲音溫潤好聽:“沒關系,你們是要拍照嗎?其實我可以幫這個忙的。”
“啊?”女生們齊齊一愣,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其中一個女生心直口快,直接問了出來:“可你不是看不見嗎?”
“我雖然看不見,但我的狗能看見。”男生道,眼睫微微一垂,明明看不見,卻像是在看乖乖蹲坐在旁邊的那條狗。
他解釋:“它很聰明,可以幫忙。”
唐似在女生們低頭看過來的時候就擡了擡自己的右爪,表示男生說得對。
她這一次的身體原本是一只流浪狗,她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反正身上的毛已經完全打結了,甚至于一開始她根本看不見,視線完全被打結纏在一起的毛發給遮擋住了。
還是她自己費勁巴拉給弄開的,好歹能看見東西了。
之後她就在小縣城裏到處流浪,到處找狗,可幾乎把縣城裏的流浪狗找了個遍,連碰上的家養狗也沒有放過,她一直沒找到大黑。
她只知道大黑肯定也會來到這個世界,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一世的大黑竟然是個人。
沒錯,就是她身邊這個真正看不見東西的男生。
唐似碰見他的時候,他正拿了一根火腿腸打算投喂一只黑狗。
那只黑狗是她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最早就去确認過是不是大黑的,發現男生身上有大黑氣息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趕走了那只黑狗,幹掉了那根火腿腸。
還有點生氣的朝男生叫了幾嗓子。
怎麽可以投喂別的狗呢?
以前你的骨頭棒都只給我啃的!
之前的大黑聽不懂她說話,現在變成人的大黑就更加聽不見了,不但聽不見,他還看不見,聽見小狗的叫聲還以為她是還想吃,于是從褲兜裏又摸出來了一根。
一根一根又一根,唐似成功把他剛買的一包火腿腸全給消滅了個幹淨。
他嘆氣:“這是我明天的早飯,全給你這個小家夥了。”
然後唐似就知道了,原來他是個流浪漢。
自己是流浪狗,他是流浪漢,好朋友果然就是要一起流浪啊!
既然找到了大黑,唐似當然就不會再離開,于是就跟在了他身邊。
這是她跟着男生的第二天,他說想去圖嶺看看,但是沒錢坐公交車,所以他們是穿越了一個縣城走到這邊來的。
昨晚上他們還一起在一座橋底下睡了一晚上。
女生們對男生的話半信半疑,大概是有幾分同情心也有幾分心軟,眼鏡女生還是把相機遞了過來,告訴他:“這是我的相機,哥哥,你會用嗎?我基本上都已經調好了,你只要按這裏拍照就行……”
“我大概知道了,先拍一張試試吧?”男生微微側了側臉。
女生連忙點頭,給朋友們使了個眼色,六個人按照之前想好的站好,擺好姿勢,而男生就站在她們确認的地方蹲了下來,舉着手裏的相機對準她們。
這時候,唐似松開了嘴裏咬着的繩子,是的……所謂的狗繩其實壓根就不是牽着她脖子上的,是她自己找來自己咬着一頭,然後把另一頭給了男生。
之前女生們沒有仔細看,所以沒有發現這一點,現在看見唐似吐了繩子,有一個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女生連忙好心提醒男生:“哥哥,你的狗掙脫繩子了,不會跑了吧?”
“她不會跑的。”男生笑笑,語氣十分篤定。
而唐似這時候已經繞到了他的後面,直接用兩條後腿站着,前腿搭在他的肩膀上,探頭從他的後面看照相機。
六個女生就目睹了唐似是怎麽用爪子幫男生調整照相機高度之類的。
她們還在震驚當中時,唐似已經調整好了,照相機完整捕捉到了六個女生,就等着男生摁下快門鍵,可幾個女生的表情有點難以控制。
這拍出來不就成了搞笑的照片了嗎?
唐似連忙朝她們叫了一聲,本來是要提醒她們管理好表情,趕緊像之前那樣笑啊。
可女生們聽不懂她的意思,男生卻誤會成可以摁快門了。
于是一張滑稽大合照就拍了出來。
“這張照片本身就是一個表情包,再把我們六個人的臉單獨截出來,那就是六張表情包。”眼鏡女生看着照片感嘆。
其他幾個一臉贊同的點頭。
反倒是男生顯得有一點不好意思:“抱歉,是我高估了自己,浪費了你們的時間和設備……”
“不不不,一點也不浪費,我覺得挺好的!”
“我也是,我好喜歡這張照片哈哈哈,我剛想說我要打印一張出來留着呢。”
“我也是,不過我還是想要一張我們都在笑着的照片。”
“哥哥,能再幫我們拍一張嗎?”
六雙眼睛齊齊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男生笑着點了點頭。
第二次的合照很順利,照片上的六個女生笑得都很好看,唐似瞅了一眼又瞅一眼,對這張也有自己功勞的照片十分滿意。
于是她朝男生叫了一聲。
男生朝她的方向側臉,那雙無神的眼睛微微有些偏移的落在了她的身邊:“嗯?你也想拍照嗎?”
唐似本來沒有這個想法,結果被他這麽一提,還真有點心動。
正好眼鏡女生也聽見了男生這句話,立馬興奮表示:“我給你們拍一張合照吧!”
說是一張,其實拍了好幾張。
“哥哥,你很上相啊,照出來好帥,不過你的狗稍微有那麽一點點潦草了哈哈哈,要是剪剪毛再拍肯定更好看。”拍好以後,女生一邊看着照片一邊道。
唐似扭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潦草的毛發,也很贊同女生的話。
不過,男生看不見,肯定是沒法給她剪毛的,就等一個好心人吧。
唐似在心裏嘆了口氣,找到了被放在一邊的繩子,咬住了一頭後就朝男生那邊跑去,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褲腿。
等他蹲下來伸手往她的方向摸索時,她就咬着嘴裏的繩子湊到了他的手邊。
男生立刻明白過來,抓住了繩子,頓了一下後又往自己的手掌上纏繞了幾圈,笑道:“這樣就不會掉了。”
唐似這才咬住了繩子的另一頭。
這一幕再次震驚住了幾個女生。
“她真的是一只狗嗎?”
“太聰明了……”
男生笑笑,沒有多說,和她們道別以後就拉着繩子往唐似的方向走。
唐似完全代替了導盲棍的存在,帶着他朝坐在岸邊那個男人走去,她早就觀察好了,知道要去圖嶺得坐船,想坐船就得找這個男人買船票。
“坐船啊?”他們剛走近男人就看了過來,“還差兩個人就走,加上你就差一個了。”
頓了一下,他低頭看唐似,皺了一下眉頭:“但是不能帶狗啊。”
“我再加上她正好兩個位置。”男生笑笑,伸手從褲兜裏摸出來兩張二十的,“麻煩給我兩張船票吧。”
男人一聽,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接錢,而是道:“你這只狗太髒了,我怕船上其他人有意見啊。”
“她很聽話的,也不會亂跑,我可以一直抱着她,保證不會讓她去靠近船上其他人。”男生保證,還蹲下來朝前方伸出手掌。
他伸手的方向微微有些偏差,唐似頓了一下後,朝他的手掌挪了兩步,讓他的手落在了自己腦袋上。
男生摸到她的腦袋,也不嫌髒,更不嫌棄她的毛發打結手感粗糙,就這麽摸了摸。
就在這時候,剛剛才說過話的幾個女生也跑了過來,她們是拍照拍的差不多了,是想過來問問什麽時候能走。
正好看見了男生和狗,又聽見了男生和男人的對話。
眼鏡女生立馬道:“沒關系,到時候就讓我們把這個哥哥和狗跟其他人隔開就好了,我們不怕狗,也不介意的。”
男人等了這麽久也一直沒有等到正好兩個人或者一個人的,就差這麽兩個人一直開不了船他心裏也着急,畢竟好不容易一個周末可以多掙點,不能把時間都浪費在這個上面了。
聽她們這麽一說就伸手接過了錢,撕扯下來了兩張船票遞過去,伸手拿起放在腳邊的大喇叭就喊了起來:“開船了開船了!買了票的拿船票過來登船了!”
要登船的人也早就等不及了,來得很快。
唐似和男生是最早登船的,坐在了最前面,靠近船頭的位置,男生按照說的直接把她抱在了懷裏,那幾個女生也分別在他們後面坐好,把他們跟後面上船的人給隔開。
船票很薄,每一個登船的人得拿着船票才能上船,上船的時候把船票遞給男人。
男人每收一張船票就會報一次數,到後面沒有人再上船後他又數了數手裏的船票,聲音不低:“二十張,全都上船了,那我們就走吧!”
船離開了岸邊,開始朝着圖嶺的方向去。
往前走了大概有五分鐘左右河道就往裏收了收,兩邊都是山,乍一看風景還不錯,船上的人除了暈船的和開船的,基本上都掏出了手機或者相機開始拍照。
眼鏡女生也舉起了手裏的相機拍了好幾張,有時候回頭給坐在後面的同伴拍,有時候給前面的唐似和江沉川拍。
一邊拍,她一邊和江沉川聊:“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住在哪裏?等回去我把照片打印出來了給你送過去,同城或者快遞應該都可以,如果畢竟近,我還可以自己給你送過去。”
“江沉川。”江沉川把自己的名字剛說出來,還沒來得及回答其他問題就聽見後面有人罵了句髒話。
“沉船?這什麽怪名字啊?太不吉利了吧!”
唐似順着聲音看過去,看見一個叼着根煙沒有點的中年男人,男人很胖,身上穿着一件救生衣,擁擠的整個人像是快要塞不下了的感覺。
他正舉着手機在拍視頻,手機鏡頭對着她和江沉川這邊。
中年男人這一嗓子幾乎吸引了船上所有人的注意,有沒有聽太清楚的紛紛問了起來。
“什麽什麽啊?”
“我好像聽見了沉船兩個字,是船要沉了嗎?”
“哇!我早就說了不來坐船不來坐船,你們非要來坐,現在好了吧?船要沉了,我們到時候都要死,我都不會游泳……”
開船的男人臉色一沉,直接拿起挂在腰上的大喇叭喊了起來:“吵什麽吵?屁事沒有,都給我安靜點,如果真的怕就少說那兩個字!”
“就是啊,本來沒什麽,說不定就是你們說得多了反而會出事。”有人應和道。
幾個女生撇撇嘴,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嘛?都是封建迷信而已。”
嘀咕完還不忘朝江沉川道:“哥哥,你不要在意他們那些話,你的名字很好聽诶。”
“對了對了,哥哥,你的狗有名字嗎?她這麽聰明……”眼鏡女生幹脆扯開話題。
江沉川臉上始終帶着淺淺的笑,似乎并不在乎那些言論,只是在聽見女生這個問題時有點苦惱的皺了皺眉:“其實我昨天才撿到她,我不知道她以前的名字,也還沒有給她取新的名字。”
“诶?這樣嗎?”眼鏡女生看看唐似那潦草的樣子,仔細瞅了瞅,“看起來像是泰迪,好像又不像,難道是貴賓?”
她嘀咕着,其他女生也跟着辨認起來:“會不會是雪納瑞啊?”
“蕾蕾,你最喜歡狗狗了,不是一直想養狗嗎?這是什麽狗你見過嗎?”
朱蕾搖頭:“可能要剪了毛或者洗個澡才能認出來了,不知道圖嶺有沒有寵物店可以給她洗洗。”
江沉川一頓,瘦削的手掌依舊搭在唐似身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船上的其他人也沒有再吵鬧,各自跟自己身邊的同伴閑聊着,就是聊着聊着目光總會若有似無朝江沉川這邊看。
就連開船的男人都朝這邊看了好幾眼,每次看過來的時候眉頭都要皺着。
連唐似都看出來了他的後悔。
後悔讓江沉川上船了。
就因為江沉川的名字?
唐似打了個哈欠,目光一掃後面的人,二十個人不少,一眼看過去能看見不少人頭,但最吸引她目光的還是床尾有一頂紅色的帽子。
很紮眼,她多看了兩眼才收回視線,扭頭看向了水面,心裏開始琢磨起這裏面有沒有魚,能不能跳下去抓魚上來。
上一世她跟大黑總在河裏游泳摸螃蟹可是練了一手抓魚的好技巧,說不定現在就能派上用場呢。
想着想着,她還真的有點餓了。
唐似砸吧砸吧嘴,想着魚肉湯的滋味,越想越餓,餓的肚子都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突然,她聽見了“撲通”一聲落水聲,緊接着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她不是還沒有跳下去抓魚嗎?難道有人跟她想到一塊去了?
唐似一邊想着一邊循着聲音就看了過去。
看見大家都圍在了床尾那邊。
“怎麽了?有人掉下去了?”江沉川問出了她想問的問題。
朱蕾她們已經跑了過去,可惜什麽也沒有看見,只能從嘈雜的人聲裏分辨出一些信息,然後扭頭告訴他:“說是有人掉下去了,但掉下去幾個還不确定,有說一個的,有說兩個的,還有說是自己跳下去的,水裏也沒看見有人。”
“奇怪,明明聽見水聲了啊,難道是誰的東西掉進去了?”
“如果是人掉了進去那總會掙紮的吧?一點掙紮都沒有,就跟一塊大石頭一樣砸進水裏直接沉了底?太奇怪了吧?”
“數數人不就知道了?除了開船的就只有二十個人,數數……”
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朱蕾已經把人給數了,直接揚聲道:“少了兩個人!我記得船尾之前坐了個戴着紅帽子的人,那個人好像不見了,還有個人我就不知道了。”
“不對啊!除了開船的人只有十七個,明明是少了三個人!”有人反駁。
唐似這時候叫了一聲,朱蕾替她把話說了:“還有一條狗,她也占了一個位置。”
“那就是掉了兩個人下去,快報警快救人啊!”
“報警可以,但救人怎麽救?這水也不知道有多深,人掉進去就不見了,要救人好歹讓我們看見人在哪吧?”
這一句話直接問住了所有人。
大部分人都圍在船邊看,可不管怎麽看,水裏都沒看見有人,甚至開始有人懷疑起本來就有兩個人沒有上船。
可船長卻從口袋裏掏出來了一把船票,一張一張數給大家看,确認是二十張船票,一張沒少,說明上船的就是二十個。
就在大家确認着這些的時候,唐似卻聽見抱着自己的江沉川輕嘆了口氣,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喃喃了一句:“如果其中有一個不是人呢?”
其他人沒聽見這句話,唐似聽見了,心裏一個激靈。
什麽意思?
不是人?
那是什麽?
鬼物?
可她一點都沒有發覺啊。
唐似愣了一下,再次看向了水面。
這裏不知道有多深,根本就看不見底,她想着江沉川的話,咽了咽口水。
在短暫的思考過後,唐似還是選擇了下水看——不對,去抓“魚”吃。
“撲通”又是一聲落水聲,大家再聽見這聲音心裏都是跟着打了個哆嗦,連忙扭頭看過去,想看看這次又是誰落了水,落水以後又是個什麽樣子。
也有人以為是有人跳下水救人去了。
結果一扭頭,看見那個清瘦的男生和幾個女生趴在船邊。
男生懷裏抱着的狗不見了。
“狗跳進去了!她怎麽跳進去了?快快快,快把她給撈上來,來個人幫幫忙啊!”朱蕾着急的喊着,還擔心江沉川跟着一起跳進去,連忙伸手拉住他。
其他人圍了過來,聽說跳下去的是一只狗,有人停了下來,不滿道:“現在人掉下去都沒辦法,看不見了,誰還有空去管一只狗啊。”
圍過來的人探頭一看,驚訝的喊:“诶?這狗會潛水?怎麽往水底下沉了……”
唐似确實會潛水。
不然怎麽摸螃蟹螺蛳呢。
之前在船上的時候她是一點鬼氣都沒有感受到啊,可一入水就感覺自己被鬼氣給包圍了,很淡,但某個方向的鬼氣卻格外濃郁。
唐似想也沒想就順着那個方向游了過去。
她很快就看見了兩道身影。
一道還在掙紮着,撲騰着四肢想要往上面去,還有一道就死死抱着對方的腰,別的什麽也沒幹,就這麽抱着,身後的頭發跟海藻似的飄着。
唐似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幹勁十足。
她好餓啊。
這只水鬼在她眼裏簡直能跟香噴噴的魚肉湯有一拼!
唐似一靠近,那只水鬼也發現了她,但并不以為意,身後的長發像觸手一樣朝她伸了過來,打算把這只小狗也葬在這水底下。
唐似被那些發絲纏上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掙紮,任由那些發絲将自己纏住拖拽了過去,等靠的近了,她才猛地一張嘴大口啃了起來。
滲人的發絲全都是貴氣凝結而成,落在她的口中就是美味食物。
這只水鬼能上岸帶人,實力不弱,唐似吃起來也香。
一口、兩口……
水鬼被吃的時候還懵了一下,等發現小狗朝自己撲過來的時候它還想着殺了小狗,結果就是被她一口咬掉了一根胳膊。
水鬼終于明白自己打不過這只奇怪的小狗,再待下去還會徹底進她的肚子,于是也放棄了那個人,扭頭就朝着水底更深處逃走。
唐似第一念頭是要追,卻發現自己有點頂不住了。
她畢竟不是能夠在水下呼吸。
發現這一點後,唐似就放棄了逃走的“魚”,轉而咬着那個已經快要掙紮不動的人胳膊,帶着他一起朝水面游去。
可她高估了自己這具身體。
本來就是流浪狗,平常吃的也不夠好,剃了身上的毛發她絕對就是個皮包骨頭的樣子。
唐似靠着剛剛那幾口鬼氣才勉強撐着,帶着這個人往上游了一段距離。
眼看着水面越來越近,她卻開始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候,一團漁網被扔了下來。
唐似立馬帶着人靠了過去,想盡辦法纏上漁網……
漁網是船上放着的,當時聽說跳下去的是一只狗,很多人都不以為意,更多的還是擔心掉下去那兩個人。
可偏偏那兩個人掉下去以後一點蹤跡都沒有。
真的跟石沉大海似的。
還是江沉川,突然朝開船的男人問了一句:“有漁網嗎?”
“怎麽?難道你想用漁網去撈人?”其他人一聽,出聲問着,“撈不到的,這怎麽可能撈得到?說不定一定完全沉底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朱蕾反駁,扭頭已經在船上找了起來,其他幾個女生跟着一起幫忙,“有什麽辦法就試什麽辦法吧,萬一呢?萬一就救上人了呢?總比什麽都不幹只會動嘴皮子強吧?”
她這麽一說,還真有人也覺得可以試試,于是紛紛開始想辦法,那個穿着救生衣的中年男人直接脫下了身上的救生衣,給了另外一個會游泳的人,讓他穿着好下水去看看。
朱蕾她們也找到了漁網,在開船男人的幫忙下把漁網給扔了下去。
這一扔,還真撈上來了一個人和一條狗。
拉上人來的時候大家都很興奮。
“撈上來了!真撈上來了!”
“只撈上來了一個,還有一個人呢?”
“先把他弄上來,再把漁網放下去試試……”
唐似這會兒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但她比那個人好一點,好歹她還是清醒的,就是躺在那裏沒有力氣動彈。
朱蕾她們幾個連忙把她抱過去,放在了江沉川的面前,告訴江沉川:“哥哥,你的狗救上來了!”
“她沒事吧?”江沉川連忙伸手往前摸,很快就摸到了唐似的肚子,一手的水,他心裏一沉,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朱蕾就告訴她唐似沒事,沒有死,就是一動不動的。
“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可能應激了吧,她現在躺着一動不動的。”朱蕾道。
江沉川有些手足無措:“應激?那我要怎麽做?”
他雖然喂過流浪狗,但也沒有真的養過狗,不知道應該怎麽應對這種情況。
朱蕾想了想,道:“要不然哥哥你抱着它安撫一下?可能它不怕了就好了。”
江沉川一聽,直接把唐似給抱在了懷裏,唐似身上的水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衣服,本來就只有十幾度,他穿的又單薄,湖水還是冰涼的,他這麽一抱在懷裏,整個人的體溫也跟着下降。
朱蕾她們提出把校服外套脫給他也被他拒絕了。
她們沒辦法,只能祈禱着救援船可以快點過來。
開船的男人會一些急救措施,被撈上來的人後面吐出幾口水後看着倒是沒什麽事了,至少還活着。
但大家不停的往水裏撒漁網,卻始終沒能把另外一個人給撈上來。
知道救援船趕了過來,得知還有一個人在水裏沒上來後,立馬就安排了救援,落水的人也得到了更專業的處理。
就在這時候,這個人也醒了過來。
“人醒了!這小夥子醒了!”
“小夥子,你還記得是怎麽回事嗎?發生了什麽?和你一起落水的人你認識嗎?你們怎麽會落水的?”
“……”
立馬有人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想知道更詳細的情況,看能不能幫助更有效的救援。
可醒過來的年輕男人茫然了一瞬後像是想起來了發生的事情,神情變得恐懼起來,東張西望着,嘴裏反複重複着一個詞:“紅帽子,紅帽子……”
“紅帽子?你是說跟你一起落水的是那個紅帽子,所以你不是帶紅帽子的人?”
“那就可以确定還有一個落水的人了,這麽長時間了,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
大家惋惜的嘆氣。
年輕男人卻還在重複着那個詞,神情恐懼,不停地張望着,看見一點紅色反應都會很大。
有人看出來了一點不對,感覺年輕男人的反應反而更像是害怕紅色,或者說害怕那頂紅帽子。
覺得不對勁的人想要再問的時候,年輕男人卻已經被送上了救援船,直接跟他們分開了。
剩下的這些人裏,有不想再繼續去圖嶺的,于是選擇跟救援船一起打道回府,還有依舊決定去圖嶺的。
江沉川在問過以後确定直接去圖嶺比回程要更快,于是也依舊留在船上打算去圖嶺。
朱蕾她們幾個到底還是學生,發生這樣的事情有點受到驚吓,也沒有了再去圖嶺玩耍的心思,于是給江沉川留了個聯系方式後也去了救援船上。
一轉眼,船上從一開始二十個人加一條狗變成了只剩下六個人加一條狗。
而唐似,一開始她是累的,上岸後沒多久就開始冷了,冷到整個身體都開始打哆嗦,被江沉川抱着,江沉川也在抖。
一人一狗一起抖。
可能是實在太可憐了,船上的其他人看不下去了,開船的男人給了江沉川一塊備用的毯子和一件舊的軍大衣。
江沉川這一次沒有拒絕,抖着聲音道了謝,用軍大衣和毯子把自己和唐似嚴嚴實實給裹了起來。
“你坐這邊來。”剩下的其他四個乘客也朝他招手,讓他帶着唐似坐到大家中間去,“這樣大家給你擠着,你就沒有那麽冷了。”
“謝……謝謝,謝謝。”江沉川勉強笑了笑,道了謝,抱着唐似擠了過去。
唐似跟江沉川之所以這麽冷就有一部分原因是吹着風,現在大家幫他們一擋,再加上軍大衣和毯子一裹,确實就沒有那麽冷了。
尤其是唐似,漸漸的就感受到了江沉川的體溫。
等船靠岸的時候,開船的男人朝江沉川看了看,嘆了口氣,問:“你有地方去沒有?要是沒有地方去就先去我家裏待一會兒吧,好歹換身衣服。”
江沉川感激的道了謝,問了一句:“請問這邊有寵物醫院嗎?”
“寵物醫院?”男人搖頭,“這裏沒有那個,你要帶你的狗看病得去縣城才行,我們這裏沒有寵物醫院。”
江沉川明顯有點着急,他還惦記着唐似應激的事情,想帶她去寵物醫院看看。
但唐似根本就沒有應激,之前只是累到脫力了而已,現在已經緩過來一點了,她連忙叫了幾聲,叫聲雖然有點虛,可好歹還是充滿活力的。
再加上她用爪子扒拉着江沉川的手。
江沉川明顯松了口氣:“你沒事了?看來那個妹妹說的沒錯,只要你不怕了就好了。”
那是因為我壓根就不是應激。
唐似心想,真要是應激可就沒這麽簡單了。
旁邊開船的男人也探頭看了看她,道:“你這狗看起來是沒什麽問題,身上毛這麽長,要不剪了吧?剪了毛,烤烤火,再吃頓飽飯肯定就精神了。”
“汪!”他說得對!
唐似對男人的話深表認同。
她現在就需要這些!
江沉川聽從了男人的建議。
畢竟現在再跑回縣城又得需要時間,再加上唐似能動能叫了,聽聲音好像确實沒什麽太大的事情了,那就可以先休息一下再考慮回縣城。
于是江沉川帶着唐似跟着這位包大哥回了家。
“本來今天還能多跑幾趟的,不過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想跑了,不吉利。”包大哥嘆氣,“算了算,還是早點回家吧。”
他就住在圖嶺,家裏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裏種了菜,有一口水井,還有一棵比他家兩層樓房還高的桃樹。
這個季節桃樹已經開花了,從外面看的時候這棵桃樹就很吸引人,走進來了看就更美了。
唐似看了好幾眼,心想,這麽大一棵桃樹能結很多桃子吧?
夏天的時候這樹底下估計都掉滿了桃子。
包大哥是一個人住,他老婆很早就生病沒了,父母也早就去世了,有個兒子已經上大學了,在隔壁市裏,所以只有放長假的時候才會回來。
他直接把唐似跟江沉川領到了廚房裏面去,在竈臺裏面燒起了火。
竈臺上還燒着一鍋水,他打開鍋蓋伸手摸了摸,朝江沉川道:“水已經冷了,得重新燒,燒起來很快的,你先烤着火,水燒好了我就喊你。”
“好,謝謝包大哥。”江沉川應着,大概感受了一下熱源,緊接着摸了摸懷裏唐似的腦袋,“你能動了嗎?能自己靠近火烤烤嗎?”
唐似用行動回答了他,自己從他懷裏跳了出來烤火。